饮朕止渴-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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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叹了口气,康安年抬头,却见一个太监影从角落里闪过,像是在监视双菱轩这一方。他当即微转了转眼珠,宫中几十年、什么没见过。看见只猫脚印儿都知道是黑猫还是白猫!
抬头挺胸,康安年一改沉重之色,神色如常的走了。
今年腊月二十八便是立春,虽然靠南方省份梨桃都已经打上花苞了,但京城的桃李还在雪中瑟瑟发抖。
尽管盛妃十多天前中了砒…霜之毒,不过倒是一点没影响她大兴赏赐。宫中大小事宜都是淑贵妃说了算,她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落了下风,吃穿用度、赏赐银子都是极好的。是以,每到过年这个当儿,盛妃的存在感也特别强。
淑贵妃操办过年之事也不是第一回,哪怕是男人也不得不佩服淑贵妃管理筹划能力。偌大的皇宫,一个年,过得井井有条,既热闹喜庆又不铺张浪费,孝珍太后格外满意。
转眼都过完大年了。
梁荷颂看书看得乏累,瞟了眼窗外的梅花树。满树嫩黄蕊,芳香钻进窗户来,扑鼻的香浸得人神清气爽的。转头,梁荷颂一眼瞥见了对面桌上在批奏章的厉鸿澈。最近奏章不多,可她怎么感觉皇上的奏章越批越慢,经常明明一更天就能批阅完毕,他都要和她一个点儿收工。这……真是让她不得不怀疑,皇上其实是在……陪她?
嘶……或者说是“监督”?
挠了挠脸,偷偷窥视打量了遍冷面狼皇上,梁荷颂暗自揣度,嗯……应该“监督”!皇上做事力求完美,应承之事言出必行,教她功课这事应当也不例外。
“看完了?”厉鸿澈头未动,开口冷声问她。
“皇上,您说,再过十日您就可重归龙身么?臣妾也能回到自己身体里?”
厉鸿澈将毛笔放在青花瓷笔枕上,看过来:“没错。再过十日,你我便可各归各位。”厉鸿澈皱眉。“你笑什么?当皇帝你还不舒坦了。”
说少人处心积虑豁出性命都想当呢!
“臣妾不敢。”每天站着尿尿,她能舒坦么?对女人没兴趣,对男人没法子有兴趣,这简直让她愁闷日后人生怎么过呀。“臣妾只是再为皇上重归龙身而感到高兴,为臣妾不负重托而感到庆幸!”
“……”当他傻?
梁荷颂忽然想起件事来。
“皇上,最近都是一片报平安、报喜事的,唯有黎大学士三番两次提起江南河道总督贪…污防洪堤坝银钱之事。贪污害百姓之事不可小觑啊!您回归龙身之后,可要大力严查!臣妾智慧有限,能力不足,不能替皇上分忧,实在有愧。”
智慧有限?他看她狡诈得很嘛,明明两个月前就已经有消息了,她怕引火烧身,一直未动。厉鸿澈挑眉看梁荷颂:她竟也好意思说贪…污,说得她哥梁烨初那栋大宅,上天赐的似的……
梁荷颂哪能看不懂厉鸿澈的眼神,略微有些心虚,解释:
“皇上,您有所不知,这‘贪…污’其实也要分两种:一种是贪民,这种人是渣滓,该杀千刀;一种是贪…官,只贪那些贪官污吏的银子,或者某些富足到再多就是浪费之处的银子,这种,是好人,是替天行道啊!”
“你是在说你兄长?”厉鸿澈一语中的。梁烨初做过布、茶二库长官,虽然官儿不大,却是个肥缺,掌管进贡、交纳入宫的布匹茗茶,司供给。光是一匹蜀绣,就值几百上千两。而后,他又调换掌管粮科院,司官员钱粮发放。
“臣妾兄长向来秉持父亲遗训,要做好官,一直两袖清风日月可鉴呐……”
梁烨初之父在世时似乎是个难得的好官,不过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厉鸿澈只哼了一声,未继续沿这事儿说下去,而是回到正题。
“朕已经奏章上批示给黎大学士,下月初,起道微服下江南。朕要亲自下江南,看看那防洪堤坝!”
梁荷颂连连点头说圣上英明。下月初,那便是身子已经各归各位了,不干她事了。不过,此防洪堤在江苏,是二叔梁文宽的地盘!他是按察使,若是这贪污之事发生在那处,定然也少不了他的纵容参与!
一想起梁二叔一家,梁荷颂心口就有滚滚怒火和胆寒。二叔二婶苛待于她,打骂饿饭是常有,而表哥梁纨更是畜生,她还十一岁竟然就觊觎她美貌,威胁她,给他亲一下才给她碗饭吃,她不屈服他就骂。
她发育得早,十二岁她初来癸水之后,梁纨更是嚣张了。每晚上睡觉前她不得不将五道门栓全部检查几遍,窗户缝、门缝全部用烂布堵上,否则梁纨必定会闯入,或者偷窥!饶是防护严密,梁纨还是时不时骚扰,让她寝食难安……这些事,她连哥哥都没有告诉。如此不堪回首,又难以启齿。再者,哥哥若是知道了定然会杀了梁纨那畜生,到时候让政…敌给知道了就不好……
往事,实在不堪细想!他们最好乞求上苍,别让她梁荷颂得权得势,别让她再碰到他们,否则,她梁荷颂定然以牙还牙,饶,不,了他们!!
“你满脸愤恨作甚,谁欺负了你?”厉鸿澈也被梁荷颂极少出现的阴沉而惊了惊。
“……没有。”梁荷颂尚未能从糟糕的回忆中完全回过神来。
她不说,厉鸿澈也未问,只道:“下月下江南,你也同去。”
什……什么?梁荷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皇……皇上?”
“江苏不是你的故乡么,防洪堤就在你故乡附近。你哥哥也在大西北考察了半年,归期已至,到时候,让你哥哥直接取道下江南,你们兄妹也可在故乡团聚团聚,给父母上上香。”
“皇上……您,您是说,臣妾也……”瞧着厉鸿澈那森冷中带几丝温柔的和暖神色,梁荷颂有些发蒙。
爱…抚了抚她两颊,厉鸿澈道:“到时候朕陪你一同去给你父母问问安好。”
“……”
“另外,出宫之前,朕会升你做六品贵人,赐封号‘曦’,让你衣锦还乡,风风光光。”
“谢,谢皇上隆恩!”来得太突然,梁荷颂有点儿晕乎了。皇上似乎最近对她越来越温和。不过,皇上也就是个性冷沉了些,心地似乎不坏。
厉鸿澈自是不知她心中对他一系列温柔体贴的评价定位,将她扶起:“你是朕的女人,爱护你,是朕的责任。”
责任,他说,她是他的责任? 被厉鸿澈握着手,梁荷颂忽然心下如同触了回电,扬起低垂的眼眸却一不小心被他充满进攻性质的果毅深邃眼神长驱直…入,仿佛直照进她内心!看得她心跳得有些乱,情不自禁有些紧张。
她一直将自己当做“梁才人”、“臣妾”,却从未真心的将自己当做皇上的女人,将皇上当做自己的男人。
除了初恋厉哲颜,梁荷颂从没对谁动过心,更没有这样再另一个男人的紧迫炽热视线盯得紧张无措过。
厉鸿澈挑起她下巴,对着她唇轻轻吻下去。
被那紧迫冰凉的视线盯得太紧张,梁荷颂忘了反抗。
这一吻,又慢又缠绵,虽慢却有股炽热急迫,虽缠绵却又温柔怜惜。吻得她一时迷糊,竟不知何时两人已经拥抱在一起……
这时,窗户一声极为细小的轻响,一团黑影跃上窗台打算进屋!可不就是贤太妃么,它提着前脚正要跳下地,就见屋里一男一女在亲。调转了身子,贤太妃打算原路跳到窗外,翘着尾巴以“菊花”视二人,而后回头嫌恶嘀咕:“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知羞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然公然啃上了。想当年她入宫为妃那会儿,妃子若是白日勾…引,那是狐媚子。
贤太妃走路无声,自是没有打扰到屋内二人。
那贪婪的唇终于放过了她。梁荷颂才清醒过来,忙从厉鸿澈怀中跳开,眼神略闪躲,捂着胸口那颗跳得砰砰砰的心脏。
皇上亲了她!还亲得……亲得那么干柴烈火、意犹未尽!
“对不起。”厉鸿澈忽然懊恼,似后悔自己一时情动,冒犯了她。
“没,没事。”梁荷颂扯出个略尴尬的笑。
“朕不该……朕说过,要放你自由,便不该再碰你!你说吧,要朕如何补偿你。”
说起放她自由,梁荷颂心头一黯,笑中的尴尬化作无奈。“而今,宫外哪里还有臣妾的‘自由’。”
只有那双即将新婚的鸳鸯的自由。
“皇上,臣妾想过了,还是不出宫了,也省去了皇上一番麻烦。”她进宫的目的本就未达成。
厉鸿澈平静如常的脸,嘴角略略扶起一丝诡异的笑。等的,就是她这句话!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觉得这乍看起来,空有副好皮相、蠢呼呼,实际上狡诈得紧的女人,虽狡诈,却秉性纯良,还挺有趣的。
这回倒是要感谢他那哲颜侄儿,省了他不少功夫。
摸摸唇角,厉鸿澈眸光一动,落在桌案边埋头苦读的梁荷颂身上。这吻,他当然是故意。
就在厉鸿澈以为自己一吻之谋得逞时,殊不知梁荷颂捧着书也在暗暗寻思着。
一早进门,她就看出来皇上今天眼睛时常瞟她,不想竟是筹谋着想“一亲芳泽”。皇上位高权重,又与她有了这一番患难情谊,只要她不恃宠而骄、不像盛妃那样张扬跋扈,凭她这副美貌,日后定不会差到哪儿去。
哥哥到底年轻,在朝为官处处受盛家打压陷害,皇上又将他归做奸…臣之流,很可能日后会被尉迟将军累及,她既然无法追求爱情自由,在这笼中也要当一只华丽的金丝雀,护哥哥周全!
这接近一年的日子,看了太多的变故,哥哥被陷害险些丢命,她诀别哲颜,狠心进宫,得得失失,若是还不明白,还不挣一把,那等第二次大浪打来,她又拿什么去失去,换得周全……
这世上,没有谁比哥哥更重要!哪怕是哲颜,也不能相比。
呵,既然阴差阳错让她这回也跟着下江南,她倒要回去看看二叔二婶,又要以何态度来对待她这位皇上的新宠妃嫔!
下定了决心,梁荷颂捧起书本,却见厉鸿澈冷眼撇着她,于是她眼睛闪了闪,露出一抹笑。
可不能让皇上知道她心里这些。
43。楼兰人到!
正月底。
眼看楼兰圣人后裔到京城的时间越来越近,梁荷颂也越发紧张。她背着厉鸿澈干了一些些小小的事,比如,提了提她哥哥的俸禄,暗赐了了些财宝银钱等等……也不多,两座小金山而已。
他们兄妹虽无心造反,但银子可是好东西,此时都不捞更待何时?等哥哥回府,宅子又可翻修翻修了,到时候再给哥哥娶上几房美娇娘,她也就安心一半儿了。
哥哥为了让她过上好日子勤奋刻苦、夜以继日,闯官场、走刀尖儿,连自个儿终身大事都没顾上。而今她亦进宫,府上连个说知心话儿的人都没有,她也真是愧疚、心疼得紧。
这日,就在京城百里外的驿站。一阵急马飞驰而来,一声高嘶后猛然停在驿站门口,乱蹄儿踏碎满地红梅花瓣儿。
领头的高大青衣男子五官清秀,身手矫健,一丢马缰、将宝剑换了个手,翻身下马,去请后头马车里的人。
“那罗先生,请下车。”
马车帘开,是个西域长相的卷胡茬子中年男人,瘦脸高鼻,大眼深陷眼窝,瞅着外头的驿站大门满眼睛新奇,跑调儿地问了句。
“我们快到了?”
“此去京城只有百余里,明日傍晚便可到。而下四处荒野,今夜只好宿在驿站。先生请放心。”
这青衣男人正是厉鸿澈派去楼兰的假男宠、真属下,侍卫冯辛梓。冯辛莟的哥哥。
冯辛梓带着楼兰人进驿站。此驿站的驿丞是忠臣之后,可以信任。这一路来为了隐蔽,他们都餐风宿露要么去客栈,从不曾去驿站。
可冯辛梓进去才发现,驿丞突然换了人!换成了个鼠目尖脸的小胡子男,看样子就觉有几分奸诈相。
将就凑合了一夜,冯辛梓整夜未眠,就怕有差池,天才亮就捎上楼兰人使劲儿往京城奔!
就在他们走后,那驿丞走出门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眯眼摸了摸小胡儿,跟身边的人交谈。
“你说那人真是皇上身边的心腹侍卫?”
“绝不假!小的从前跟在大将军身边儿时,见过。他那柄青锋宝剑,小的记得很”
“急匆匆的……还领这个奇奇怪怪的西域大眼佬儿,看得紧得跟块宝似的。”
“冯侍卫只听命于皇上,这应当是皇上的旨意,替皇上办的。”
驿丞乱糟糟的黄眉毛一挑,“嘿”了一声,有了主意。
“快修书一封快马加鞭禀告大将军。务必在晌午之前送过‘鬼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