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州江山-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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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默道:“不敢,姑娘的剑法深不可测,领教了。”
“那是自然,我果真想杀你,你还有命在?”
她这话说的大气凛然,说话时神情冷傲,仿佛一切真的都在她的掌握中。
李默回想刚才她使的那几招,软绵绵的,有技巧,没力道,更谈不上杀气浩荡,心里想这妮子就是那坐井观天的蛤蟆,一个人宅在家里练功,学了点花拳绣腿就以为天下独尊,还真想杀你,你真想杀我就杀的成吗,我长腿不会跑吗。
不过李默决定不跟她计较,他扶正下巴,把白蜡杆放回兵器架上,见一旁的凳子上放着一个精美的剑鞘就拿起来递给了她,这女子架子大,盯着李默的手竟然不接,李默只好压着气,双手捧着给她。
她一抖长剑,剑穗在李默眼前晃了一下,未等他瞧明白,剑已经归在了鞘里。
李默一时想,这女子没什么真本事,花架子倒是练的不错,眼光稍差点真被她给唬住了。
少女收了剑,拿洗脸架上的毛巾擦了脸,洗了手,问:“你就是孙大牙找的那个李默吧,听说你很能干,但我看你也不怎么样嘛,交代你的事都办妥了?”
李默反问:“你就是宁槿吧,听说你就是水井局的管事?”
那女子哼了一声,冷声冷气道:“我问你话呢,你懂不懂规矩。”
李默按捺胸中一口恶气,把去榆树林的经过简述了一遍,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他们肯退一步,我以为不必把事情闹大,免得予人以可趁之机。”
宁槿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你以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默道:“没什么意思,本人的一点小建议。”
宁槿哼道:“是么,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水井局的事需要一个外人来多嘴了。”
李默道:“不敢,就事论事而已,本人绝无插手水井局内部事务的意思。”
宁槿的目光慢慢软化下来,她强压下横在胸口的一股恶气,目光越过李默投向远处,避免被他气出内伤。她执掌长陵水井局多日,在宁德胜无条件的信任和全力支持下,权势日隆,在她的一亩三分地上,她就是天,天上那独一无二的太阳,在她的地头没人敢直视她,她见惯了唯唯诺诺的男人,也习惯了俯视一切的感觉。
李默的名头她早就听过,真性情倒是第一次见识,这个又臭又硬的家伙是个地道的无赖,明明是他自己未能完成所托,还在这振振有词,牛皮哄哄,他凭什么?
宁槿也感到奇怪,自己今天是怎么啦,对这个无赖为何会心慈手软,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搁着往日单凭他用损招阴自己那一次,自己就应该跟他翻脸,并给予毁灭性的反击,今日为何会犹豫不决,错失良机?
冒犯了自己后,他不仅不颤抖流汗,竟还敢跟自己顶嘴,简直是可恶该打。
可自己竟然又一次放过了他。
为什么?
自己是中了邪了,还是喝了迷魂汤了,为何这样纵容他。
宁槿在心中暗自发狠,事再一再二不再三,他再敢放肆,自己绝不能再轻饶了他!
李默又不傻,眼看这姑娘粉面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自己把自己憋得够呛,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他敏锐地意识到是到了讲风度晒情伤的时候了。
李默道:“姑娘高高在上,视苍生如蝼蚁,蝼蚁冒犯了您,您就要捏死他们,但您可曾想过,捏死一只蝼蚁容易,给自己招惹烦恼,予外人以可趁之机,岂非因小失大?李默辜负所托,本来是来谢罪的,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肺腑之言,祈请明鉴。”
李默的不卑不亢,让宁槿的一肚子怨气霎时间冰消云散。
他的话其实不无道理,甚至可以说是洞若观火的大智慧。一些人正在游说取消水井局,取消水井局的理由有一万条,不取消的理由也有一万条,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这原本就是一笔糊涂账,不值得去辩论。但她是要保水井局的,这与她家族的荣耀息息相关,马虎不得,为了保住水井局,她急切地希望摆平榆树林的乱子,平乱是首要的第一位的,当然顺便杀鸡骇猴也是一招妙棋,她最怕看到的是事情越闹越大,给人以可趁之机,给那些主张取消水井局的人手里添砝码。
所以李默做的并没有错,榆树林的人答应守法缴税,条件只是调换一批守井乡勇,这对她来说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既然如此自己跟他较什么劲。
仅仅只是因为他没有按照自己划定的路走?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自己纠缠这个,是不是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宁槿做了个吐纳,暗责自己修为不够,当初一听到李默在榆树林跟人讲和,就气的七窍生烟,恨不得当面抽他几鞭子,根本就没想到过去细察原委,问个明白。
身为一个总管,岂能如此暴躁易怒,不应该啊,太不应该了。
她瞄了眼恭恭敬敬站在面前的李默,心里感概倒不如他沉稳有定性,该痞的时候能痞,该收敛的时候能收的住,能屈能伸,是条汉子。
想到这,宁槿再看李默时的目光已经缓和了许多,她微微一笑,说:“请坐。”但她也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李默,落座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凉茶后,她笑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都说乡勇的李默如何了得,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想总得找一个把稳的人吧,孙大牙向我推举你,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可你倒好,事情没办成,有负雇主的重托,来谢个罪吧,还嘴硬狡辩,这就是你李默为人处世的风格?”
李默道:“姑娘何必得理不饶人,我未能完成雇主所托,错在我,李默登门是为道歉,您说我狡辩,是责我不会说话,我这个人读书少,不会说漂亮话,我承认,很抱歉。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何不就此揭过去,大家都落个自在。将来若有效劳处,在下再为姑娘挽回损失。”
被李默一番抢白,宁槿脸上有些难看,说:“今天到此为止,以后也不必了。送客。”
李默起身,说声告辞,拱手道别。
转身时,恰见白发老翁送来茶水,他心里想:跟这丫头片子费了一番口舌,水都没捞着一口,害的老子口干舌燥。
端起茶水就喝,然后就被狠狠地烫了一嘴。
呸,呸,李默一边狂吐茶水,一边叫道:“怎么会这么烫?!”
跟李默的这次会面,让宁槿背负了深深的挫折感,这种感觉她已多年未曾尝过,所以乍然袭来,让她非常难以接受,一时心情低落,怏怏的正准备回后堂,见此状不觉扑哧一笑,斜眼投下一抹得胜的余光,口中哼哼道:“你们家泡茶才用凉水呢。”
(本章完)
第28章 茶为媒()
因为嘴被开水烫伤,李默好几天茶饭不香,忽然有一天他回过味来,那天在宁槿那喝的茶是用开水直接冲泡的绿茶,而非时下流行的那种带姜丝和炒盐的油茶。
他一跃而起,问姜鸢:“城里哪里有卖绿茶的,就是那种用叶片直接炒制的茶。”姜鸢道:“你说的是南茶吧,也叫青茶,有啊,不过这种茶很贵,也难入口,听说老宁家茶庄就有。你想喝吗。”
李默道:“我想喝。”
姜鸢道:“我明天就给你买。”
喝茶是李默喜欢的,但时下的这种油茶他却喝不惯,真能有绿茶喝,那倒是一种享受。
隔天晚上,李默回来,姜鸢拿出一小罐茶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们那边存货不多,所以只弄到这一点。”其实姜鸢有话瞒着李默,那边茶叶存货的确不多,但并止这一点,主要是茶太贵,她没舍得多买。
李默嗅了嗅那茶叶,觉得一般化,不过倒是年后新茶。
就说:“我只是尝个新鲜,没有拉倒,老宁家全没一个好东西。”
自上次被烫伤了嘴,李默对老宁家的怨言就多了起来,在姜鸢面前已经发了几次牢骚了。
姜鸢听了微微一笑,就去烧水去了。
隔日,孙大牙在土团营找到李默,丢给他两个纸包,李默问是什么,孙大牙说:“你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竟然有人给你送茶,还是这么贵的青茶。”
李默打开看时,是两包绿茶,看成色,嗅香气就知道是上等货,便问从哪来的。
孙大牙气哼哼道:“老子为他们家卖了半辈子命,也没捞到这好处,你小子,哼哼,我看人家真是起了歪念头,要聘你做上门女婿了。”
得知茶叶是宁槿送的,李默哦了一声,回道:“你别逗了,老宁家的闺女是丑八怪还是吃人的妖精,怎么就嫁不出轮到我了。她送茶那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因为看上你这身腱子肉了。”
李默呵呵一笑,孙大牙口无遮拦,爱说荤口,不必理他。
但他料到这茶送来后,必有后手,果然,黄昏时分,宁槿就派人来请,说清他去喝茶。
孙大牙说:“你赶紧洗洗,说不定就不用回来了,大门一关,你就成人家女婿了。”
李默嘿笑道:“做女婿没什么可丢脸的,做上门女婿就免了。我李默宁可单着,也不会给什么人家当上门女婿。”
李默嘴上说不在乎,却还是精心梳洗了一番,换了身新衣裳。宁家是讲究的人家,自己也不是要饭的,不能太跌份。
宁槿虽然总管长陵宁家的各处生意,但毕竟是女孩身,不方便抛头露面,处理日常事务都是在她的家里。
黄昏前后是她一天中最清闲最放松的时候,这个时候请李默来喝茶,自有她的一番用意。
宁槿今天也穿的十分正式,迎在内照壁前见了礼,引李默参观她的宅子。
李默瞧着一处竹亭假山,忽然一拍脑袋道:“我终于想起来了,一年前,杨贺作乱那晚,我曾误打误撞到过这来,当时被你用弓箭缴了械。”
宁槿道:“何止啊,当日你和你的小兄弟还被我赶了出去。”
李默道:“当时我真是傻啊,我竟然相信你会射箭。”
宁槿秀眉一拧,哼道:“你竟然会怀疑这个,老顾,拿我的弓来。”
苍头奉上弓箭,宁槿扎了衣带,舒展筋骨,引弓搭箭,连发三箭,皆中靶心。
她把弓让给李默,李默连连摆手道:“不,我就不献丑了。”
宁槿倒也不勉强,丢还弓箭,心里暗自得意。李默也很得意,让她射箭是为了观察她的身材,因为宽袍遮挡,宁槿的胸前一马平川,让李默怀疑她到底有没有胸,刚才引弓时,衣裳绷紧,李默看清楚了,有还是有一点的,只是太精致了,不留神真不容易看到。
一时哀叹老宁家的基因不好,生的女儿个个都是平胸,怪不得一个个热衷扮男人,人家有这本钱嘛。
老者奉茶后退下,李默喝了口茶,细细品味。
宁槿问:“我这茶滋味如何。”
李默道:“一般般,不过宁州之地不产茶,这茶从万里之外运过来,也是难得。”
宁槿听李默说她的茶一般般,心里并没有不快,而是说:“本来是有好茶的,是你自己不知尊重,得罪了我,所以有好茶也不给你喝。”
李默又饮了一口茶,笑道:“我跟宁管家八字不合,说不到一块去,那我们就不要闲聊,我有话直说,你们水井局杀鸡骇猴这招不行,为何这么说,宁州缺水,河流湖泊多苦水不能饮用,百姓、牲畜饮水主要依靠井水,宁州的地下水埋的很深,开凿水井花费很大,并不容易,这就绝了一般人家凿井取水的可能。这本是一项很好的征税手段,你们应当珍惜才对。”
正在喝茶的宁槿听了这话,心里倒是一震:李默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人头税是大梁朝的主要税种之一,约占总税额的两成。最早征收人头税是直接征收,税吏上门,挨门挨户,耗费大,遗漏多。仁宗时税制改革,将人头税打在盐税里,无论贫富贵贱盐总是要吃的,也不会因为谁有钱就多吃,谁没钱就少吃,省心又公平。
“四王之乱”前宁家也是用这种手段征收人头税,因为那时候宁州是宁家的,但“四王之乱”后,宁州的盐税收归朝廷,宁家不甘心失去这么大一块税收,一直想把人头税打进水费,而且有的地方已经在操作,李默这样一个武夫能看破这一点,也算难能可贵。
宁槿不动声色地问:“你说我们应当珍惜,是什么意思?”
李默道:“就是别作死的意思。”
宁槿拍案喝道:“你好大胆!”
李默并不惊慌,他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说:“你别激动,你听我把话说完。我这样说,你听了心里不舒服,但事实摆在这,你不承认它就没了吗。水井局现在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