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其庶-第3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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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徐景昌发向南昌的家信里,只字不提昭宁帝的昏招,谈的皆是家常。
庭芳摸不住徐景昌是被控制,还是委婉的劝他屈服。南昌的兵马在调动,颜飞白只觉时来运转,登时兴奋的手舞足蹈,积极加入队列,帮忙配置着江西的资源。徐景昌手下的将领,最得力的周毅留在了南昌,余者带入了京城,驻守江南各个城池的,都是非最亲密的心腹,即,他们既能听从徐景昌,亦会听命于庭芳。
庭芳的眼前,是粗制的沙盘。只看的了天下大致的走势。她并不想反,打起来太耗国力,即便赢了也是生灵涂炭。作为一个后世穿越而来的现代人,对皇位没有兴趣。横竖工业革命后,皇族就不复存在。如果她做了女皇,后代运气足够好,可以成为立宪制的君主;运气稍微差点,被屠尽满门都不稀奇。作为母亲,她不愿看到如此结果,还不如做那流芳百世的一代大家,更容易保留自身血脉。虽然日常忙于工作,可徐清是她的宝贝,毋庸置疑。她和全天下的父母没有区别,不过想以一己之力,给自己的孩子打造牢不可摧的幸福的世界。
可形式到了现在,已超出了她的控制。她气的不仅仅是付出没有回报,不到二十岁,谈创业成功不是笑话么?最令他愤怒的是昭宁帝对百官的投降!开天辟地封她做文官,代表着帝王改革的决心!退一万步,学秦良玉,也表示着帝王不沿袭旧俗!帝王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满朝文武、天下苍生!昭宁帝竟是半分不争取,就屈服在了传统面前。
国内外的景况,庭芳整理出来的资料摞起来有半人高。幕僚自是看过,亦分批送给了昔日的福王。可到了今日,他还是沉醉在了名为帝王的美酒中,给她搞投降主义!
你以为你脆弱的城防,能抵御外族的入侵?你以为你糜烂的朝野,能保你不被异族践踏?
庭芳在沙盘中插着小旗,每一处都是重要的城池。她眼神如冰,如果昭宁帝执迷不悟,也就别怪她不客气。因为,明知鸦片战争的她,若同文臣妥协,等着他们的只有万劫不复!她绝不能容忍继承她漂亮基因的孩子,沦为他人的禁脔!
最后一面小旗,插在了京城。我的心胸比昭宁帝广阔太多,师兄,你休让我,两面为难!
翻年过去,1797年,距离鸦片战争43年。但国运不是从鸦片战争腰斩,在鸦片战争之前,这片土地上的农民起义已是不断。天佑皇帝对国力的折腾,比乾隆狠太多,燕朝实力甚至不如清朝,昭宁帝此刻向文官低了头,不出十年,这群腐败的官僚能榨干土地上最后的财富,星星之火彻底燎原!到那时,跟着妥协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庭芳盯着沙盘,不提夫妻情谊在国运面前如何微不足道,哪怕从小家庭算,她也必须在徐景昌与徐清之间做出抉择。失势的、漂亮的、贵族家的小孩,庭芳在淮扬时见的太多了!她永远不会忘记楚岫云初遇她时的欣喜,也永远不会忘记史书上血淋淋的记载着方孝孺家中女眷落入教坊后,人们争相来嫖的记录。
古代,是纯粹的丛林社会,法律在强权面前屁都不是。所以刘永年才敢把思思凌迟,刘永丰才能践踏妓女的人命。漂亮的孩子,没有权势加成,只好去红颜薄命了。庭芳分明能看到结局,连万一的概率都没有,她怎可任由朝廷恣意妄为而不去改变?改了,无力回天,至少可以说自己尽力了。什么都不做,安享眼前荣华,她就不配做一个母亲。
南昌距离京城三千余里,八百里加急四个日夜消息便可传递。昭宁帝被庭芳吓的一身冷汗,却是只得硬着头皮再发消息,此次语气和缓的多,似如家常信件一般:“四丫头,你要怎样才回京?要不然,你先回来,有事咱们再商议。”
庭芳对昭宁帝的装傻充愣都懒的搭理,此回送信的倒是个锦衣卫,瞥了那人一眼,只回了一句:“圣上说呢?”
锦衣卫也是听惯了戏本子的人,知道如此景况,必不单纯。得了回音,麻溜跑了。到驿站,写成文字,叫二十里一个的驿站层层传递回京。
庭芳的嚣张,挑动着昭宁帝脆弱的神经。江西隔壁的安徽尚在朝廷控制之下,锦衣卫所例行回报的消息中,就有江西兵力调动之事。对省级资源的整合,庭芳并没有瞒着任何人,因为动辄几万人的调度,很难瞒过具有完备锦衣卫系统的朝廷,庭芳也就不去做那无用功。
江西各地的锦衣卫所被抽调,各县同时征调民夫组成临时城管,维持基本的治安与防御。各级卫所的兵丁,皆为南昌原有的驻军,战斗力完全无法跟徐景昌带走的精锐相提并论,但防守绰绰有余。一省首府就似一朝国都一样,只要守住了,就证明不曾覆灭,其余的地方丢了还可再打,不过是此消彼长,看谁耗的过谁。
大量的知事因上任不久,不具备骑马打仗的能力,便都留守在南昌,并未随徐景昌北上。若说将兵还有听从徐景昌调度的,知事全因庭芳提议而设,便只对庭芳唯命是从了。尤其是知事乃新政,庭芳得势,他们跟着走南闯北做官去;庭芳失势,好容易得到的地位尽失。能被庭芳挑中当知事的,首要就是知变通,略想上一想,就明白自己安生立命的基石到底是哪个。与兵丁调动的动静不同,不起眼的知事们悄悄离开了南昌,火速控制了江苏。
就在昭宁帝第三封诏书还未抵达之时,庭芳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势派水军顺流而下,一口气攻下了安庆与池州两地!房知德同时调动手里兵力,趁着夜色里应外合拿下了松江,瞬间控制了长江中下游。
陈凤宁面对风云突变,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背地里的小动作庭芳确实没发现,但庭芳也未曾全然信任过他。调兵之事他知道,但出兵就真的不知道了。更没想到,攻打安庆这样的大城,仅仅只用了一天,固然买通守军,着实太夸张了些!池州更是面对敌袭毫无反应!卫所居然糜烂至此!那庭芳手里的兵是否可以横扫天下?
陈凤宁此刻是真急了,他觉得自己腿肚子都在抖。与严鸿信合作,切断徐景昌与庭芳的通信渠道,迫使他们夫妻无法沟通,是为了排挤他们二人出中枢,半点不想庭芳造反,他是庭芳的外祖,绝不信严鸿信关键时刻能保如何保他!庭芳若反,偌大的陈家只能陪葬!庭芳最初来江西,他是疑惑过的,可后来的桩桩件件,无不表明着庭芳夫妻的决心。哪里知道,她一个女人竟有如此气性。与徐景昌的夫妻情深,都不要了么?控制长江,根本就是正儿八经造反的架势!陈凤宁眼前阵阵发晕,咬着牙关硬撑着,绞尽脑汁的想怎么阻止庭芳。
安庆被夺,安徽都指挥使火速报信回京。孤立无援的徐景昌才知道庭芳与昭宁帝已隔空掐三个回合。严鸿信不待徐景昌反应,密奏于太上皇,轻轻巧巧的就用锦衣卫将徐景昌堵在了定国公府,不得出门。
昭宁帝接到奏报,面色阴晴不定。前日才和颜悦色之人,今朝就翻脸无情。袁首辅亦被同僚气的半死,做官做老了的人,猜测帝王心思,都是绝活。见昭宁帝犹豫,一个两个的都以为昭宁帝想卸磨杀驴,竟是上窜下跳的说出无数不好的来。然东湖郡主的赫赫功绩,是你们能掩盖的么?真当年仅十二岁陷入青楼,还能全须全尾爬出来的女人好惹?袁首辅再也忍受不了严鸿信等人的短视,直接找了昭宁帝道:“陛下,你待东湖郡主不公,她拿陛下当亲人,才会朝陛下发脾气。陛下与东湖郡主青梅竹马,与兄妹无二,陛下为兄长,就是纵容她些又如何?”
昭宁帝咬牙切齿的道:“她控制了长江!”
袁首辅劝道:“东湖郡主还不到二十岁,女人家哪个不是这般任性不讲理?陛下九五至尊,何必跟个女人计较?”
昭宁帝十分不满的道:“她就不能回京再商议?可知我如今多么为难?”
袁首辅差点要罢工,偏偏老家落在庭芳手里,最怕就是庭芳真的反。本来淮扬袁家就受重创,哪里经得起折腾?袁首辅算是看出来了,昭宁帝身边倒也不是没人劝他息事宁人,却是严鸿信不愿有人分宠。国事百废待兴,你们内斗个毛!他一个要告老的人,竟也不让安生,简直岂有此理。最后那么多文臣倒戈昭宁帝,无非因为他好骗!一群文臣齐上阵,昭宁帝现绷着对徐景昌冷处理,已是仗着幼年情谊了。袁首辅忍着怒意,理了理思绪,道:“臣知陛下之心,但郡主知道么?”
昭宁帝愣了愣。
袁首辅语重心长的道:“摸着良心问,东湖郡主为了陛下,怀胎八个月奔赴江西,船舱内产子,没出月子就劳心劳力,致使身受重创,难以成孕。这是众所周知的事,陛下就不怜惜一二么?一介妇人,豁出命去为了朝廷,朝廷却是不闻不问,不封不赏,恕臣直言,陛下难道不觉得凉薄么?”
昭宁帝一阵沉默。
袁首辅又道:“臣,与东湖郡主不曾见过。可自古以来,没有哪个有才之人没有傲骨。”
昭宁帝苦笑:“她有不满,也不好好同我说,发那样大的脾气作甚?她想要什么报偿,她不说我怎么知道?”
袁首辅道:“何不垂询仪宾?陛下不知,仪宾定是知道的。”
昭宁帝登时有些尴尬,锦衣卫围了定国公府的事他是知道的,一面是自幼情谊生出的信任,一面是庭芳异动他不得不委屈徐景昌。故太上皇下令,他也没有反对。此刻却是没脸去见人。
半晌,昭宁帝才低声道:“我知道一些。”
袁首辅头痛的道:“陛下……”你知道不给,作死呢?不知道她手里有兵?她老人家控制着江南啊!那是江南!偏安一隅的南宋,尚且能抵御蒙古十数年,可见江南之底蕴。庭芳若不冲动,只管割据,耗也耗死朝廷了!旁人不知朝廷的底子,他一个首辅,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袁首辅都快急出眼泪来了,江南不能丢!丢了只有死!
昭宁帝道:“东湖郡主,其实想做官。”
袁首辅怔了下。
昭宁帝苦笑:“我却是如何才能让她满意?她真放赖要做公主,倒容易许多了。”
袁首辅一时也没了话说,若东湖郡主是男人,如此从龙之功,做多大的官儿,旁人都难有话说。斗争免不了,端看个人本事了。一个女人家,朝廷六部,搁哪儿啊?部里塞个女人,还要不要干活?想了半日,袁首辅提议道:“给个虚职?”
昭宁帝道:“给什么?我原想从钦天监弄个职位,才问了钦天监一声儿,监正差点就同我抹脖子上吊。再是虚职,也得受吏部管辖。吏部尚书……是个端方的人。”
袁首辅无言以对,吏部尚书是昭宁帝的亲外祖,旁人也就罢了,亲外祖的面子不能不给。若不安抚庭芳,她便是没野心,都叫逼出来了。满朝堂谁没听过陈硕贞的大名?若要安抚庭芳,又如何向朝臣交代?想了半日,袁首辅还是道:“此事,得同仪宾谈。”
昭宁帝郁闷的道:“行,我去趟定国公府。”
袁首辅忙道:“哪有天子无故降臣下门的?且召仪宾进宫回话。”
昭宁帝道:“已经有两个赌气的了,再添一个,我竟是众叛亲离!”说毕,也不要御辇仪仗,换上寻常衣裳,骑马往定国公府去。
徐景昌的礼仪在宫中浸润十几年,学的只怕比昭宁帝还好些。昭宁帝见前日还同他说笑的徐景昌摆出一副恪守臣节的模样,彻底怒了,冲徐景昌吼道:“这种时候了,连你都不帮我!”
徐景昌一言不发,不过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昭宁帝使性子。跟着一同来的袁首辅阵阵儿肝疼,这两人站在一处,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徐景昌更有气势些。如此武将,昭宁帝那单纯的性子,怎生压的住!?他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并不想管年轻的皇帝与年轻的将领是否人脑子打成狗脑子,可为了族人,又不得不管。庭芳大旗一举,袁家不抵抗,他就是死罪好么!早知道昭宁帝封太子时就告老了,他招谁惹谁了真是!
君臣二人对峙,徐景昌脾气再好,那也不是任人揉搓的面团儿。良久,昭宁帝妥协了,正欲开口,身边的太监急急递了封信过来,昭宁帝打开一看,信上白纸黑字写了一行字:东湖郡主令船尽数回港,京城军需断绝!
昭宁帝的心,彻底慌了!
庭芳一记狠拳,打的昭宁帝措手不及。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手上的信纸,又看向徐景昌。徐景昌也呆了。京城所有的粮食,皆靠外省供给,其中泰半来自京杭大运河。原有的存粮养着京中对抗邪教的将兵们都勉强,何况凭空多出来的三万人。庭芳切断了补给线,就代表不独徐景昌所领的三万人没了嚼用,连带京中其余的将兵都没了指望。
昭宁帝的确不是个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