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其庶-第3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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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守寡的姨母过活,看着都觉得凄惨。
也有往日同叶家交好的,都心有戚戚焉。就这么几年功夫,人口死了多半。可念完叶家,再想想自己,更是悲从中来。京城几度遇袭,谁家没死过孩子?兵荒马乱、瘟疫肆虐,便是官宦人家,不拘大人孩子得了病只能硬抗。短短几年,京中人口少了一半,叶家那幅模样,看着惨烈,实则为京中日常。
萧条的京城,也就是那帮即将得势的剃头挑子一头热,百姓一脸木然。原先的太子亡故时,百姓还觉得惶恐,待到死到第二个太子,众人已没什么东西好失去的了。家家守着雪洞一般的房屋,谁还有空管谁当皇帝太子?
百姓的漠然与百官的狂欢形成鲜明对比。就在诡异的氛围中,太子终是被拥上了皇位。老皇帝下了退位的诏书,成为了本朝第一个禅位的太上皇。孔子嘴里三皇五帝都是好话,故后来着无不装模作样的效仿先贤。史上为数不多的几次禅让皆是轰轰烈烈。但在此刻,大家已经被天佑皇帝折腾的太久太累,虽改朝换代,空虚的国库依然空虚,飘摇的江山依旧不稳。大伙儿迫切希望抛开那丧心病狂的老皇帝,让老天开开眼,再来几年风调雨顺,予以喘息。
面对着国土上如蝗虫般迁移的流民,太子也不装了,他打小儿就不要脸,也不明白他父皇为什么有那么多古怪的坚持。禅让大典并登基大典很是简陋,甚至比他结婚的时候还寒碜。但不管怎样,他总算可以称帝了。
草台班子搭建好,新皇开始调整官吏。第一道圣旨,是册封严春文。紧接着徐景昌为定国公,其排位升至众国公之首。这是新皇能给徐景昌最大的封赏了。随之便是严鸿信调入内阁为次辅,同时他上书推荐陈凤宁入阁,新皇都一一答应。因未改元,调度规模便不显宏大,只求关键人物快捷。归属吏部管理的官员封赏完毕,便是对家人的册封。
秦王妃赐府、享双俸,并许诺秦王妃可在族中择一中意嗣子承亲王爵位。已故太子长子李兴怀封郡王,次子庶子分别册封镇国将军与辅国将军,不让去封地,尽数留在京中。李兴怀知道自己的父亲不招人待见,乖乖的带着弟妹迁出东宫,回到了幼时的住所。先太子妃请求跟随儿子过活,也被批准。百官冷眼看着,都觉得新皇性格着实不坏。说是不迁怒,真能做到的没几人。政治斗争失败的,还安安生生的做着郡王,不过日后低调些,荣华富贵都是不少的。确实是难能可贵的厚道了。
没几个人知道,新皇只是在履行承诺。他与他二哥隔空喊话的承诺。以前恨二哥恨的牙痒痒,到了最后一刻,谁都知道,昔日的平郡王固然不算无辜,却也不过是太上皇的一颗棋子。傲娇的恨不能孔雀开屏的二皇子,在最后的关头为了自己的孩子,朝胜利者福王低了头。没有哪个儿子没被太上皇伤害过,新皇觉得人死如灯灭,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了吧。若是大哥健在,恐怕也只不过是圈禁的惩罚。毕竟,始作俑者从不是他。
在新皇心里,旧历揭过,最不可原谅的唯有亲父。其余的人,死了也就死了,挫骨扬灰之事他实在做不出来。太上皇迁入离宫,新皇根本不履行儿子的义务,不独没有晨昏定省,连面都懒见。最后的关头还要把堂堂一个太子折辱致死的帝王,倒是活的健朗。兔死狐悲,新皇不敢想,如果失败者是自己,即便自己不如二哥之罪孽,又有什么下场?
不管怎样,噩梦般的时代终于过去。从上到下都松了气,将来再糟糕,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新皇年号虽还不用改,但可议了。他力排众议要求年号为昭宁。先皇嫡长子名讳李明昭,若要尊敬,自要避讳。可年号就是让在众人嘴里念的!众人对才登基就出幺蛾子的皇帝也是不知作何描述。然而皇长子生来就是嫡长子,他从未做过亲王,亦从未有过封号。刚改了年号的昭宁帝想要的无非是他的年号里带上大哥的印记,表示这个皇帝,属于他们兄弟,而不是他自己。
因太上皇尚在人世,又定了年号,众人背地里就开始管新皇叫昭宁帝了。众人对身份习惯的挺快,昭宁帝却是死活不不能适应称呼。太上皇亦可称之为圣上,昭宁帝听到这两个字就说不出来的别扭。文臣自是察言观色一流,吏部尚书嘴里猛的改了称呼,口称陛下。昭宁帝的神色微微缓和,就那么一点点微妙的情绪,即被文臣捕捉,不到两日,全京城都改了口。
昭宁帝惊的浑身冷汗,他自问表现的不是很明显,朝臣们的眼睛竟是如此毒辣。很棘手啊!他一个半路出家的皇帝,面对此情此景,想去问人,又不知问哪一个。庭瑶不是傻子,先前被架空时不知道,待过了一阵,终究是有反应的。关门闭户一心守寡,昭宁帝翻墙都没见着人,他总不能闯寡妇的卧房,只得作罢。太上皇面都不想见,更别提请教。他也只能抓着徐景昌吐槽,并表示:“若你四妹妹回来就好了。对了,她怎么还在南昌不动身?”
徐景昌沉默,从册封太子到登基改元,半个月之内完成,虽很仓促,该有的封赏已一一颁发。昭宁帝却从未提及如何对待庭芳。徐景昌很想问昭宁帝,陈凤宁和颜飞白都明发圣旨去江西升了官,钱良功等人亦按功绩给了官职,那庭芳呢?你就打算这么晾着她到死么?
出乎徐景昌意料的,昭宁帝不过在封了陈凤宁后一日,就下了诏书,仅仅一句话:“着东湖郡主择日进京。”
圣旨抵达南昌的那一刻,庭芳的脸色阴沉如水,将圣旨揉成团扔进了纸篓,一声冷笑:“李明轩,你想死?”
第403章 汪汪汪
庭芳的愤怒都快具象化了,她之所以帮福王,不是她礼义仁智信,被儒家的三纲五常冲昏了头脑。无非是面对英国奔腾的工业革命,她与福王合则两利分则两害。还真当她是个任由皇家揉搓的抖M!?去他妈的!她叶庭芳纵横江湖,数次玩弄人心于骨掌,最大的投资竟是看走眼!庭芳怒不可遏的盯着被她扔出去的圣旨!连庭芜都知道,为了家国天下,她可以冒险杀人。李十一脑子是烧成了哪副模样,才觉得她贱的一道圣旨就可召回?
徐景昌虽带走了大半兵马,但湖广如此苍凉,只管破坏性的造反,聚集十万之众何其简单?更别提她掌握着天下最富庶的江南!驻军已入城池,想把她连根拔起才是天真。别以为她不知道朝廷之乏力!
传旨的太监见庭芳如此大逆不道,都快吓疯了。传令官因有皇命,是无需对官员跪拜的。然而传旨太监趴在地上抖如筛糠,生怕庭芳盛怒之下先拿他开了刀。太监嘴里好似含着黄连,传旨有专门的官员,圣上派他一个太监来作甚?郡主不可擅杀文臣,打死个太监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谁好意思跟自家人计较打杀了奴才的小事!太监越想越怕,身为皇族,就可草菅人命而不受处罚,他所面对的,恰恰是皇族中最难缠的几位之一!
庭芳无意与太监为难,只淡淡的说了四个字:“恕不奉诏!”
说毕,也不搭理太监,径自回房。太监连滚带爬的奔出都指挥使司,玩命的跳上船,往京中而去。
庭芳回到房中,第一件事提笔写信给徐景昌,要他想法子撤离京城。信件发出,才召集人手开会。南昌根据地从陈凤宁开始,皆有进益。只圣旨发的太急,临近年关得了官职的几人将来放的天南海北,一时生了离愁,便约定好出了正月再各自赴任。昭宁帝单撇下庭芳,多半人都不以为意,最大的奖项最后开,也是有的。众人八成都在猜要封公主了,万没想到轻飘飘的一句召唤,就没了!
陈凤宁不曾与会,他接到消息,听着老妻的数落,微微勾起了嘴角。随意安抚了姜夫人两句,走出门外,把心腹唤至跟前,如是这般说了一回,才换了另一副面孔回到房中,泼茶摔碗,破口大骂!
任邵英盯着捡回来的圣旨来回看了几遍,眼珠子都要凸出来。钱良功也是差点掀桌,你麻痹的,要只当个官太太,庭芳一个阁老之孙,她要奋斗吗?她不识字都行好吗!诚然,庭芳确实很难封,毕竟她封爵够高,又是女眷,想怎么办呢?可是郡主没到顶啊!郡主之上还有公主!徐景昌数年经营,囿于国家法度,只能封到国公大家可以理解,但庭芳既然已经是郡主,把她搞成公主很难吗?公主的儿子,至多也就是个轻车都尉的封爵,徐景昌如此功绩,让他个个儿子端个铁饭碗很过分吗?
在南昌的诸人出离的愤怒了!尤其任邵英,整整六年,他与徐景昌,把一个渔村建成东湖港,把毫无寸铁的小皇子包装成了手握兵权的太子对头。回想起六年来的点点滴滴,竟是全剁了喂狗!他们几人因无进士名分,多是六七品的小官。可是刚入仕途的人,如此已算厚道,大家都想着京中有人,早晚要升。可照庭芳的下场,还升个屁!六七品就把功臣尽数打发,唯有陈凤宁混成了阁老。钱良功等人心里万匹草泥马奔腾!论付出,十个陈凤宁捆起来也不如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凭什么?做你妈的春秋大梦!
周毅一拍桌子:“还做甚劳什子官,反了他!”
任邵英也道:“气量太小,公然又是一个太上皇,跟着他继续颠沛流离么?”
钱良功咬牙切齿的道:“百姓俗话道:有种像种,没有种不乱生种。昭宁帝果真是上皇亲生!好!甚好!”操你大爷!一家子好端端的在叶府享福,却被逼回家乡,被邪教撵的鸡飞狗跳,好容易盼来了馅饼,里头包了一口屎!这特么能忍?钱良功对着皇家,当真是新仇旧恨!叶阁老对他有再造之恩,兢兢业业一辈子,姓李父子就如此欺辱叶家子孙,欺人太甚!
杨志初想说的话被同僚抢完,索性不说了,只道:“此事仪宾知道么?”
庭芳道:“我已去信与仪宾,叫他想法子离开京城。余下的事,再做打算。”
说毕,钱良功等人都沉默了。徐景昌揣着热炭般的心思北上,一群人里,若说赤胆忠心,只怕唯有徐景昌长了那么点子。其余的人各有私心,这也没什么,力气往一处使,固然心事繁杂,到头来不都是为了天下苍生么?然到此时,就陷入了两难。
钱良功等读书人忠的是儒家那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孟子就曾说过失道帝王同贼子无异,人人得以诛之的话,读书人对一家一姓的忠诚实在少的太可疑。这还是心怀理想的,没理想的更是只忠于自己的官职与利益,天下姓了那赵钱孙李,又与他们何干?但徐景昌不一样,他忠的就是昭宁帝。亦非李家江山,却比那更麻烦,因为他只忠于昭宁帝!
所有人心里都闪过了同一个念头,如若徐景昌不肯离京,又当如何?
昭宁帝亦知亏待了庭芳,可他也了解庭芳。公主,不是她所期,她想做的是男人能做的事。昭宁帝实无可奈何,想的是把人召回京中,再做商议。可他没想到,他已不是福王,而是九五至尊,如此黏腻,时非幸事。他低调的使了太监传旨,就似儿时,不过是个口信,都算不得正经圣旨。谁家传旨用太监啊!故也瞒着徐景昌,他怕徐景昌的质问,反倒想先说动庭芳,曲线救国。但他没有想到庭芳的反应这么大,恕不奉诏四个字,砸的他两眼发黑。登基之前文臣劝说谨防武后之事的话语刺进了他的脑膜,怎么都挥之不去!
他是畏惧庭芳的,比起带兵打仗的徐景昌,他更害怕庭芳。全能的如同神邸一般的存在,政治、经济、军事、工程、火器,乃至琴棋书画针线女红,有她不会的么?那如神来的电烛棒,是寻常人能发现的了的么?她没动静时,昭宁帝可以嘻嘻哈哈,但她冷酷的说出“恕不奉诏”四个字时,昭宁帝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此等私密,昭宁帝不敢同朝臣说,一旦说了,他就不得不杀徐景昌夫妻。条件反射的想寻庭瑶,又想起庭瑶正在病中。几年的殚精竭虑耗干了她的神思,才放松下来,便一病不起。涉及庭芳,昭宁帝不好拿去烦他,终是垂问严鸿信。
严鸿信自是不会做出头鸟,不过含混其词,不肯说出结果,但言语中还是带了几分庭芳狂妄之语,至于昭宁帝能否理解,就不得而知了。
新回京的徐景昌更无根基,他的消息渠道只有昭宁帝,若昭宁帝不想说,他什么都不知道。新的炉灶正在建立,与勇国公才刚到彼此试探的境地。按道理,庭芳发给他的信件,理应比太监的回信更快。然而,他们夫妻都没有发现暂未离开的陈凤宁,早已投了敌。信件被紧盯着庭芳的陈凤宁截住。因此,徐景昌发向南昌的家信里,只字不提昭宁帝的昏招,谈的皆是家常。
庭芳摸不住徐景昌是被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