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其庶-第2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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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芽含含糊糊的道:“不似教男学生那样教。”
老学究道:“男女授受不亲,我怎么能手把手的教?”
庭芳奇道:“先生同学生讲甚男女?我小时候还叫先生捏着手腕写呢。”
老学究道:“郡主那是小时候,她们都大了,不妥,不妥。再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丫头们能识字已经很好了。”
庭芳的脸登时挂了下来:“先生可知‘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出处?”
老学究懵了一下。
庭芳淡淡的道:“先生会断句么?”
老学究好赖是个秀才,被人质疑不会断句怎能忍?虽是面对郡主须得恭敬,依然正色道:“自是会的。”
庭芳便道:“那先生就断一断女子无才便是德,断完给学生们翻成日常白话,叫他们一群没读过书的,知道什么意思可好?”
老学究开始掉书袋:“此言乃明人所述。原句‘男子有德便是才,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以德为要的意思。”
庭芳道:“眉公引长辈之言,又不是眉公自己说的。”说完冷笑道,“再则,识字便是才了?先生愿说这帮子丫头,同你一样的才学么?”
老学究又被噎了,仅仅识字,当然不算才。
庭芳道:“此乃家祖之言。但依我断句,其意则为,若一女子无甚才学,就只好看她的德行了。否则前面一句又何解?所谓道德,乃天道地德,于男女众生万事万物皆是一样。男子行善积德是才,女子修桥铺路就该杀头不成?能著《汉书》的班固无德?还是能修《女则》的长孙皇后无德?”
老学究干涩的道:“郡主,话不是这么说……”
庭芳是来抽人的,不是来辩论的。堵住了人,没兴趣纠葛下去,直接道:“我请你来教丫头识字,你却同我说甚女子无才便是德。你既不愿好好教,就滚!”
老学究噗通一声跪下了,他才来五日,就被撵了回去,郡主再一宣扬,他再找不到营生——连使唤丫头都教不好,谁敢放孩子与你教?江南地界上,他这样的读书人多了。东湖没有,淮阳苏州可遍地都是。
庭芳冷着脸道:“我家里三个举人,通没有先生之傲骨,先生铁骨铮铮,叫人佩服。”请个家教还给她整幺蛾子,不是实在忙的没空,现在就给扔出去。当着她的面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脑子里有坑?
老学究冷汗都出来了:“郡主……”
庭芳道:“你若不愿教女学生,先前去请你时,你就该把男女大防说道说道。既来了,又消极怠工,我是不能容的。且饶你一回,下不为例。”
“是。”
收拾完学堂,庭芳郁闷的不行。她的琐事繁多,丫头不识字就得靠脑子死记硬背。赶上记性好的还好,记性不那么好的,不是耽误事儿么?庭芳不高兴了,在场没人敢劝。哪知更不高兴的事儿还在后头,任邵英忙忙跑进来道:“郡主,我有事相商。还有周巡检。”
周巡检一凛。
庭芳立刻同周巡检一起出门,快步走到议事厅才问:“何事?”
任邵英道:“都指挥使下来调令,着周巡检调往苏州为副断令,正七品。”
周巡检暗道不好,忙问:“我一个九品官儿,值得人特特调度?”
任邵英沉着脸道:“要紧的不是你高升,而是新调来的人。”
庭芳心中一跳:“是圣上?还是太子?”
任邵英肯定的道:“是太子。”
“先生好笃定。”周巡检道,“为何是太子?”
任邵英道:“因为,畏惧殿下的,只有太子。”
庭芳紧了紧拳头:“外人来了,东湖军营会暴露。一万多私兵,能诛九族了!”想要安全,就得撤离东湖。庭芳陷入沉思,她们,该何去何从?
第326章 汪汪汪
接到消息的徐景昌火速赶回,几个人再次聚在议事厅。京城距离东湖颇远,调令已出,只怕新来的巡检都已经在半路上了。若是从省内抽调,更是迅速。圣上与太子的连番出招,真让人无法招架。
徐景昌皱眉道:“军营,要挪地方了。”
任邵英道:“就是不知挪去何方。再则他们好容易安顿下来,只怕不愿挪动。拖家带口的,更不宜长途跋涉。”但凡颠沛,就易死人,尤其是妇孺幼童。所谓安土重迁更多是出于生存考虑,而非许多文人雅士嘴里的思念。
杨志初道:“能挤走来人么?”以徐景昌对东湖的控制力,架空一个巡检,甚至撵走都是轻而易举。
钱良功道:“巡检是明面上的,背地里不知收买多少驻军。说到底,咱们只是用钱养着,没什么恩义。再则,调令不单是一件事。至少表明了太子注意到了东湖。咱们家里的下人未必就个个忠心了。东湖过于繁华,人多嘴杂,地方又狭小,本就不是上好的养兵之所。比起淮扬算偏远,到底地处江南,天下都盯着呢。”
任邵英摸着下巴想:“圣上,是什么态度呢?”
徐景昌道:“没什么态度,他惯会玩弄人心。我只怕他又挑起皇子之争。说实话,我是不担心殿下干不过太子,可现在天下是这个样子,斗起来没好处。”再往死里掐,他们想的就不是夺嫡,而是怎么护着福王在亡国之时逃跑了。
庭芳道:“太子都急的往东湖这里插钉子,是不是他挑起的,两个皇子之争已成既定事实。明目张胆的换人,搁谁都是要恼的。太子如今理应谨慎行事,最好别得罪殿下。可他就干了,证明殿下已让太子感到危险,索性撕破脸。圣上此人,大抵还在观察哪个更好。”
徐景昌道:“还用观察?十个皇子里头,最差就是太子了好么。”
庭芳问钱良功:“现太孙如何?”
钱良功道:“圣上一直带在身边,年纪太小,说不出好,也说不出不好。”
庭芳道:“那就是了。为了好皇孙保太子的不少,亲带在身边三年,老头子大孙子,总有感情。嘴上说着宠爱殿下,却没亲自抚养过。养狗一般兴致来了逗弄两下的儿子,是不可能跟培养继承人花费无数心思来的上心的。”此言太犀利,众人都不敢接话。
周巡检插话道:“先别说那个,我怎么办?”
任邵英道:“你有什么难办的?”
周巡检道:“我是军户,不能梗着脖子说不去。逃兵斩。”
庭芳道:“军户又不是只有守城的军户。仪宾论理是有仪仗有亲卫的,我看你骑马好,留着你耍,谁还能说什么?做仪宾郡主的亲卫,品级是没有,体面还是有些的。”说毕一笑,“我这郡主当真尴尬,好似要什么没什么啊。府邸没有,亲卫没有,仪卫司没有,属官也没有。”
钱良功笑道:“有个东湖封号不错了。异姓郡主还想怎样?待日后殿下封赏,要什么有什么。”
周巡检悄悄松了口气,他还兼职军营的副指挥使呢,调去了苏州,还干个球。他乃直接统管军营之人,沉思了一小会儿道:“东湖,还是需要有兵。之前选择此地就有考量。出门是港口,从海上直入天津,竟是不用北伐,直叩京城。海上速度还快,省粮草不说,随便就能打的京城措手不及。别的地界儿或许很好,但陆路走过去,猴年马月了都。”
徐景昌道:“问题是一万兵马太少。固然能打京城,却是守不住。咱们得绝对实力碾过去。不然有着宗法大义的太子,很容易就拉起一拨人。九边只消一半兵马,这仗就有的打。还有,不能等殿下登基了再预备。我们得有大军,京畿的邪教不打掉,殿下坐不稳江山。诸位想要个风雨飘摇的天下么?”亡国的权臣,亡国的国公,没有任何意义。
任邵英长长叹口气,他们的尴尬就在于此。别的起义军只要能达到目的,能可劲儿糟蹋。他们还得想法子维护。皇子造反固然容易,但也要比那些人顾忌许多。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恰就穿着鞋,偏偏只是草鞋。上下不搭边,真个难为。
想要养更多的兵,就需要更多的土地。因为粮食必须自己产,依靠进口很是不稳,再则仓储是门大学问,尤其劳心劳力。军屯是个极好的法子,却是又太扎眼。整个海岸线,就没有能囤大量私兵的地方。人口密集之处,土地紧缺;福建又多山林,宗族势力强盛,外来人更无法立足。
厅里你一言我一语的商议着,庭芳拿出一张纸,默默的画着中国地图。我国变态的基础教育,地理就曾有一种考题,叫做看图猜省份。被题海战术虐过的庭芳,有些东西真是至死难忘。此时的边界线与后世有所区别,但大致还是能套上的。本来她记住的也只是个模糊的轮廓。慢慢的,一张很粗糙的中国地图,被她画了出来。
众人都停止了说话,齐齐看向庭芳。
庭芳画完直起腰身,指着地图道:“看着图挑。”
众人:“……”天下舆图……郡主你还敢更学富五车一点吗?
钱良功轻咳一声,道:“郡主有想法了?”
庭芳点头:“有一点点,不确定。”
徐景昌忙问:“说来听听。”
庭芳指着地图腹地道:“江西。”
江西距离东湖快两千里了,众人都瞪着庭芳,不明白她为何选择如此遥远的地方。
庭芳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江西有鄱阳湖,鄱阳湖连接长江。我们出兵,可沿长江顺水而下,从松江入海北上。第二,我外祖为江西布政使十一年。按理封疆大吏不该在一个地方呆这么久,但江西穷,没人惦记,他就一直呆着。我外祖,钱先生了解么?”
钱良功点头:“打过交道,十几年够他扎根了。江西是他的地盘。”
庭芳继续道:“还有,江西水土丰饶,可养蚕桑。刘永年能做之事,咱们也能做。不就是跟朝廷做生意么?江南豪族,跟朝廷的关系还能越过我们去?”说着又换了个地方,“景德镇,瓷器天下闻名。我便做一回二道贩子,卡死他们的销售渠道,一总儿只能卖给我,我再卖给朝廷,朝廷再出售给洋人。”说着勾起嘴角,“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我是外祖为江西布政使的郡主,有身份、有本地势力,可仗势欺人。”还有没说出口的理由。江西,是革命根据地。如果一件事无法判断的时候,对着正确答案抄是最好的捷径。老区有很多,从现状来判断,江西最为适合。
杨志初担忧的道:“但陈布政使会站殿下这一头么?”
庭芳道:“此事要当面详谈。”
徐景昌看了眼庭芳的肚子:“我去一趟的话,你一个人在家……”
庭芳笑道:“徐仪宾扔了海运不管,去江西作甚?”
徐景昌道:“我不去,就太不敬了些。”
“但你没有去的理由。”庭芳道,“物反常即为妖,什么要紧事,让你撇下要生的老婆跑去江西?新的巡检立刻要到,明面上的事没法子瞒。寻常人还不打紧,你么……大概没人会信在你心中还有什么比我要生孩子还重要。”
众人默:徐景昌疼老婆,闻名东湖。
周巡检急道:“那怎么办?”
庭芳淡淡的道:“我去。”
众人齐齐惊呆,卧槽你个大肚婆跑两千里,有没有问题啊?
庭芳歪头道:“走水路,大概半个月能到。”
徐景昌立刻反对:“不行,太危险了。万一路上遇着什么动了胎气,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现已五月,海上有台风,江里有大浪……”徐景昌说不下去了。
庭芳道:“我要生了。”
“所以更不能去!”
庭芳道:“我没人替我看孩子。”
“啊?”
庭芳笑笑:“我年轻没经验,我生孩子害怕,我不会带。跑去外祖家生,有问题吗?”
徐景昌摇头:“太远了。”
“大船不会很晃。”庭芳道,“我们必须有一个离开东湖的理由。我是东湖郡主,我要离开封地,必须有能说服人的借口。不是不能由你们去跟外祖谈,但江西还得去踩点。到底哪里适合养兵,全不知道。”她和徐景昌至少去一个。否则商议事情的时候,底下的人不能拍板,信件来回太耽误事了。这就是为什么后世信息科技那么发达,各路总裁依旧要全球跑的缘故。
“你忘了山东!娘不比外祖更亲近?你骗不过人。”徐景昌急道:“你还庶出。”
庭芳道:“我娘身子骨不好。”
“但是理由太牵强。山东近太多。”徐景昌想着一路艰辛,就觉得手脚发凉。他不能放即将临盆的庭芳去那么远,哪怕他跟着都不行。万一路上早产……万一路上遇到劫匪……万一……有太多的万一和未知的危险。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她,绝不能让她涉险。生育,是道鬼门关。这不是心性坚强就能抵抗的,七个多月的身孕,路上有点什么,他一个人怎么活?
想到此处,徐景昌谈不下去了,拉起庭芳的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