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帝王业-第6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薇也不抬头,也不回话,瘦削双肩微微颤抖,半晌终于抬起头来,泪眼盈盈,目光却是坚定无比,“既然求他一顾也不可得,那便让他永远记得我。”
“胡闹!”我拂袖转身,“你以为这样做,江夏王就会挽留你么?” 顾采薇猛地摇头,“不是的!” “儿女之情,岂能与家国大事混为一谈。”我背转身,厉声斥责,“这种话我不想再听,你回去罢。” 身后碰的一声,她竟以额触地,重重叩在地上。 “此生不得所爱,纵然嫁与他人,也是郁郁一生。王妃,您也是女子,求您体恤采薇!” 我恼怒,“你还如此年轻,说什么郁郁一生!”
徐姑姑掀帘进来,大概在外头听见我的怒斥,见了这副情状,便沉了脸冷冷道,“王妃需静心修养,不得吵闹打扰。”
我苦笑,摆了摆手,“我累了,你退下罢。”顾采薇跪在那里,只是默默流泪,倔强地不肯起身。捺下不忍之心,我径直拂袖离去,交代徐姑姑不可对她无礼,只要不吵闹生事,就由她去罢。我靠在榻上,蹙眉沉吟,思索着顾采薇究竟出了什么事,以至灰心绝望至此……不觉昏昏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刚梳洗了起身,就见萧綦步入房中。他劈面就问,“门口那女子是怎么回事?”
“什么女子?”我莫名所以。
“就是那什么……”他皱眉,一时想不起来名字,“那顾家的女儿。”
我啊了一声,“顾采薇!她还在?”萧綦点头,“正是她,是你罚她跪在门口?出什么差错了?”我顿时愕然无语,此刻天色已经黑尽,浓云密布,隐隐有风雨将至,夜风吹的垂帘哗哗作响。派了人去江夏王府请哥哥过来,哥哥却久久未至。夜风里已经带了些许雨意,风雨将至,顾采薇还执拗地跪在门前,已经快一天了。
“阿夙如果不来,她打算一直跪死在这里?”萧綦不耐皱眉。
“什么话。”我挑眉瞪他,复又叹息,“那也是个可怜可敬的女子,不要这样说她。”
萧綦讶然,“难得你会说一个小女子可敬。”
我叹息,“她敢坚持,既不放弃心中梦想,也不求非分之念。”
萧綦默然片刻,点头道,“实属难得。”
一阵风卷得珠帘高高抛起,清越脆响不绝,听在耳中越发叫人心里烦乱。
侍女忙将长窗合上。
“江夏王到了。”阿越挑起帘子,低声禀报。
我与萧綦诧异回首,见哥哥白衣落寞的出现在门口。
“哥哥,你和她到底怎么回事?”我蹙了眉,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他倦怠地挥退了侍女,郁郁坐下来。
“我见过采薇了,她不肯听我劝。”哥哥脸上一丝笑意也无,也不见了平素的潇洒落拓。
“她不是一心盼你回心转意么?”我愕然不解。
哥哥端了茶盏,默默出神,也不回答。
我欲再问,却见萧綦微微摇头。
哥哥喃喃开口,“那天她来府里见我,或许是我将话说得太绝……当时我尚且不知顾允汶逼她下嫁,只想绝了她的痴想,早些死心为好。”
料不到中间还有这样两重情由,想起顾采薇那兄长的小人嘴脸,便叫人生厌。
“顾允汶将她许了什么人家?”我想起她说过,与其嫁与旁人,郁郁一生,不如远嫁突厥。
哥哥眉头一拧,“是西北商贾豪富之家。”
我惊怒之下,还未开口,便听萧綦冷哼一声,“无耻。”
这两个字用在顾允汶身上,太贴切不过,这番行径简直是市井小人。顾家破落至此,大半家产被他挥霍殆尽,如今竟连唯一的妹妹也要卖,堂堂公侯之家,怎么沦落到这一步。顾采薇去求哥哥,大概是得知婚讯,存了最后一线期望,却被哥哥断然回绝。
“那日我不明就里,出言伤了她……方才我应允向她兄长提亲,纳她为妾,她已断然不肯了。”哥哥面色郁郁。
要怎样的绝望,才能让这样一个弱女子,甘愿舍弃一切,斩断情丝,只身远嫁异国。我有片刻的恍惚,想起自己所经历过的种种,即便最艰难的时候也不曾如此绝望。只因我从来不是孤立无缘,总有最信赖的一个人站在身侧。比起顾采薇,或是朱颜那样的女子,我实在太幸运。
雷声隆隆滚过,雨点打在琉璃瓦上,急乱交错,声声敲在人心。
“阿越,让人撑伞出去,替她遮一遮雨罢。”我无奈叹息。
哥哥忽起身,“让我去。”
萧綦沉默了许久,此时却开口,“阿夙,你若不能爱她,不如放手让她离去。”
哥哥怔住,蹙眉看向萧綦,“放手离去,当真嫁去突厥?”
“人各有命,嫁往突厥未必对她就是坏事。”我恍然有所顿悟,“哥哥,你若只因怜悯而纳了她,或许只会伤她更深。”
哥哥神色怅惘,呆立良久,还是一转身走了出去。
一时间,我与萧綦相对无言,只听得风雨之声,分外萧瑟。
“你们兄妹实在生反了性子。”萧綦忽然叹道,“阿夙看似风流,实则胆小,不敢真心待人,只知一味回避。他若能像你一般果决勇敢,也不会害这诸多女子伤心。”
“我勇敢么?”我苦笑。
他点头笑道,“你是我所见过最凶悍的女子。”
果然没有好话,待他话音未来,我已扬手将一本旧书掷了过去。
哥哥陪着顾采薇淋了彻夜的雨,她终究不肯改变心意。
我不知道她是太聪明还是太傻。自从之后,哥哥是再也忘不了一个名叫顾采薇的女子,然而她自己也亲手毁去了唾手可得的幸福。也好,或许对于哥哥这样的男子,未得到,已失去,反而是最珍贵。顾采薇与哥哥这番痴缠,叫人唏嘘不已。世间最不能强求的事,莫过于两情相悦。一对男女,若不能在恰好的时候,恰好的时节相遇,一切便是惘然。纵然有千种风情,万般风流,也只落得擦肩而过。
凭心而论,顾采薇坚贞刚烈,倒也确是和亲的上上人选。数日后,太后懿旨下,收顾采薇为义女,晋封长宁公主,赐降突厥。
此去塞外,朔漠黄沙,故国家园永隔。顾采薇别无他求,只有一个心愿,请求以江夏王为送亲使,亲自送她出塞。哥哥当即应允。
长公主离京那日,京城里下了整整一天的雨。
烟雨迷蒙,离人断肠。
铁血江山
两难
和亲之事至此尘埃落定。
宫中却突然传出喜讯,胡皇后有了身孕。中宫女官甄氏入府报喜的时候,我正提笔画一幅墨竹,闻听此言,顿时失手滴落一团浓墨在纸上,怔怔转身,又碰翻了案侧锦瓶。阿越忙上前搀扶,我拂袖令她退下,独自默然坐回案前。一时间心念百转,五味杂陈,惊诧、欢欣,却又忐忑不安。
帝后的起居都由中宫女官一手掌管,我知道胡皇后每日饮食之中都被下了药物,令她无法生育。子澹暂未册立别的妃嫔,只有胡皇后无嗣,皇家就断了血脉。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萧綦必然不会容许出现新的皇位继承人,即便有,也会被他除去。除非子澹逊位之后,才能拥有自己的儿女。而他的逊位只是迟早之事,胡瑶和他都还年轻,逊位之后还有许多的时间和机会。然而,不知其中出了怎样的差错,也不知是人为还是意外,竟然胡瑶此时有了身孕。
难道,这也是天意?我不知道应该欣喜还是忧虑。
自子澹大婚以来,与胡瑶不可谓不睦,诸般礼数周全,人前也算琴瑟相谐。我亦期望他得遇佳偶,珍惜眼前人,然而,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原以为,能这样相敬相守的一辈子,或许也够了。可上天竟在此时赐给他们一个孩子,子澹亲生的孩子……这何尝不是对子澹最大的慰藉。一个孩子,可以让一个寂寥的女子重获希望,或许也能让一个脆弱的男人,成长为坚强的父亲。
然而这个孩子的到来,究竟是悲是幸,我却不敢深想。
心绪镇定之后,一颗心却是悬紧,我沉声问道,“王爷是否已知道?”
甄氏垂首道,“内廷已经向王爷禀报了。”
我心中格的一下,沉吟道,“平日为皇后主诊的,是哪一位太医?如今可有变故?”
“回禀王妃,平素是刘太医为皇后主诊,今日刘大人告病,已换了林太医主诊。”
甄氏的话,让我的心骤然沉了下去。
一整天不见萧綦回府,到了夜里,又是子时将近,他才悄然踏进房来。我并未睡着,只阖眼向内,假装没有惊觉。侍女都退出门外,他自己动手宽衣,动作极轻缓,唯恐将我惊醒。我侧身,微微蹙眉,感觉到他俯身看我,轻轻抚拍我后背,掌心温暖,尽是抚慰怜惜。
我睁开眼,柔柔望着他。他眉目间笑意恬定,平日冷厉神色一丝也不见,仿佛只是一个寻常人家的丈夫和父亲。
可是,另一对母子的性命此刻却捏在他手中,祸福都在他一念之间。
他在我耳边低语,“睡吧。”
“我刚才梦见胡皇后。”我望向他黑眸深处,“她抱着个小孩子,一直哭泣。”
萧綦凝视我,眼底锋芒一掠而逝,唇角隐隐勾起笑意, “是么,那是为何?”
“我不明白。”我直视他双目,“她贵为皇后,如今又有了皇嗣,怎会无端悲泣。”
“既然是梦,岂可当真。”他微笑,抬起我的脸,“你的小心思,越来越多了。”
我深深看他,“我的小心思,都告诉了你,可你的心思,却不曾告诉我。”
他敛去笑意,眼神渐冷,“你想知道的,不必我说,不也猜得到么。”
这话里隐含的芒刺,扎下来,隐隐的痛。我怔怔看他,无言以对,喉间似乎涌上浓稠的苦涩。他这样说,便是承认了他不会让胡瑶生下子澹的孩子,不会让皇家再有后嗣。而我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劝阻反驳,因为,他实在没有做错。狠一时之心绝无穷之患,成帝业者,哪一个不是踏着前朝皇族的尸骨过来。
可是,那是子澹,子澹的妻儿亦是我的亲人。
“也许,会是一个小公主。”我的挣扎,连自己都觉得孱弱无力,“皇室到今日的地步,早已是个空壳,留下这么个孩子,又能碍什么事。若是女孩子,未尝不能留下。”萧綦脸色沉郁,望定我,似有悲悯之色,“不错,女孩可留,但若是男孩又如何?”
我僵住,半晌方艰难地开口,“至少,还有一半生机。”
看着我身子抑不住地颤抖,萧綦终于叹息一声,不忍心再逼迫于我,“好,就依你的一半生机,且待十月,留女不留男。”
翌日一早,我进宫向胡瑶道贺,却在中宫寝殿里,见到子澹。
踏进殿中,正看见子澹温柔地将一碟梅子递给他的皇后。胡瑶依在他身旁,颊上略有红晕,眉梢眼底都是温暖笑意。刹那间,心口微微一抽,那样熟悉的眼神,如旧时一般温存。他转过头来,见了我,眼神凝顿,递出一半的手僵在半空。
“臣妾叩见皇上、皇后。”我垂首低眉,屈膝向他叩拜。
“平身。”眼前晃过明黄的袍角,他上前来搀扶,双手还是那样苍白瘦削。
我不动声色地抽身退开,转向胡皇后,微笑着道贺。看着我与胡瑶言笑融融,子澹静静坐在一旁,带了格外温柔的笑意,却一语不发。不多时,太医入见,为皇后诊脉。我起身告辞,却听子澹也道,“朕还有事,晚些再来探视梓童。”胡皇后眼神一黯,却不多言,只是欠身送驾。
一路从朝阳宫出来,行至宫门前,子澹始终沉默地徐步走在前面。鸾车已在前面候着,我欠身淡淡道,“臣妾告退。”
子澹沉默,亦不回身。我走过他身侧,擦肩而过的刹那,臂上蓦地一紧,被他用力握住。突如其来的力道让我身子一倾,几乎立足不稳。
刹那间,我如母兽般惊起,只恐有人危害我的孩子,不及思索便伸手按住袖底短剑!
然而手指刚刚触动冰冷的剑柄,我已看清眼前是子澹。
我僵住,怔怔望向子澹,看见他盯着我按剑的手,眼底一片惊痛。
我张了口,却说不出一个字,明知道深深伤了他,却不知道从何解释——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方才的一刹,是母亲的天性让我失去常态,还是连子澹也不再是可以全心信赖之人!
四目凝对,只是短短一瞬,却似无比漫长。
“我只是想恭喜你。”子澹惨然一笑,缓缓放手。
春色转暮,夏荫渐浓。
午后小睡初起,浑身慵倦无力,坐在镜前重新梳妆,见两颊泛起异样的嫣红,越发衬出唇色的苍白。这一阵子,精神渐渐又不如前,越发容易疲惫。
这段时日,每天都有雪片般的折子递上来,全是上书叩请萧綦还朝主政的。奏疏被直接送到府里来,堆满了书斋,每天都要差人清理。
萧綦韬光养晦,蛰居王府这许久,差不多也该到火候了。等北疆大吏更替,整肃军中陈弊的大事落定,再无任何人,任何事,能够阻挡他的脚步。
大业将成,又该有怎样一番天地翻覆。
那日之后,子澹命人送来一只锦匣。里头是一副已经发黄的绢画,淡淡笔触勾勒出秀美少年的侧影,恍如梦中。
那是我的笔迹,昔日偷偷摹了他读书时的模样在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