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缘-第2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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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儿唬了一跳,惊奇道:“为何?”
香兰望着眼前的温茶道:“我在林家过得不曾快活,我想过几天清清静静,自己欢喜的日子。”
“啊?天天吃香喝辣,绫罗绸缎,金奴银婢的还不快活啊。。。。。。”报儿搔搔头,“是听说奶奶受过委屈,可如今府里上下没个不敬你的,主子们都高看奶奶一眼,大爷也爱重,奶奶怎么。。。。。。”
香兰道:“原我刚到林家当小丫头备受欺凌的时候,只怕无人敢信今日我会走到这个地步,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可日后又谁能说我会到什么境地?”
“奶奶这是杞人忧天了。。。。。。”
“我只怕日后是不能生养了。”
“啊?。。。。。。那传言是真的?是姓姜的姐妹。。。。。。”
“大爷是长子孙,岂能无嗣?即便他排除万难抬举了我,日后也免不得纳妾绵延后代,我出身卑微,无丝毫倚仗,日后更如飘萍,更何况此事闹得大爷父子失和,长辈不喜,日后也更艰难了。我信大爷如今待我真心,只是人心易变,我从不敢奢望。闹不好日后落得表面风光,实则辛酸的结果,真如此,豪门深院不过是个冰冰冷冷的金玉笼子。。。。。。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
报儿目瞪口呆,久久无言,道:“奶奶文绉绉的念诗我不懂。可意思我明白。当初我姐姐当了大爷通房,家里人也都以为她出头了,谁知后来落得那个境地。有些厉害的奴才都能欺她一头,还不济当初就当个丫鬟,兴许还能保住条性命,死得那样惨。若不是奶奶,我们一家都散了。。。。。。”说着眼眶泛红。用袖子擦眼睛,顿了顿道,“可大爷是爱重奶奶的,下人们都说大爷还想娶奶奶呢。。。。。。”偷瞄香兰一眼。“奶奶狠得下心?”
香兰想到林锦楼亦神色黯然,却想到自己妹妹嘉莲。当日袁绍仁待她也是十足真心,可到底在人是我非。苦恶飞扬里磨碎了;她和宋柯也曾两情相悦,最终抵不过世间无常一棒。摇了摇头道:“我活到今日。多是为人着想,只这一件,我想为自己想一回。我这辈子无甚争荣夸耀的野心,无非过几天清净日子。。。。。。”香兰说完对报儿微微一笑,那一笑里几多沧桑和酸楚,双目却晶亮如星,“大爷。。。。。。大爷总会再有可心的人。。。。。。”
报儿看得心里拧起来,想到香兰对自家恩情,尤其鹦哥死后,又命桂圆待自己多加照拂,遂一咬牙道:“成,既是奶奶愿意,我也没有二话。”
二人遂商议一番,报儿道:“我有个远房表亲原是留在京城看宅子的老妇人,又聋又哑,也没个儿女,为人老实,后来年岁大了,林家便让她在府外后街的小院里看东西,平素就她一个人住着,常言道‘灯下黑’,奶奶不如先住那儿,每月给些银钱,旁人决计料想不到。”
香兰也觉着好,便提笔写了封信,报儿佯装找人,后二人在山腰见面,报儿将她悄悄送回京城。香兰摘下个金戒指让报儿去当铺押了二十两银子,拿了十两给报儿,报儿推脱不受,香兰道:“日后还有指望你的地方,权且留着罢。”
香兰到后街一见,乃是个独门小院,一明两暗的屋,满满堆的都是笨重粗糙之物,那老妇睡在西间,香兰先与了一两银子,那老妇乐颠颠的,急忙忙将东间收拾了个可勉强睡人的地方,香兰遂安顿下来。
自此半年深居简出,只做些针线,报儿偶尔来一趟,送些吃喝,她便把做好的针线与他拿出去换钱。香兰心知这便是自己想要过的日子,清晨起来在院中散散,浇花修草,午间小睡,晚上关门夜读书,自得其乐,余下时光或做针线,或写字,或画画儿,不必瞧人脸色,也不再受零气暗气,更无纠葛纷争,不必大富大贵,不用锦衣玉食,粗茶淡饭就好,只要日日清净自在。香兰觉着该知足了,她把手里的绣屏做完,便可卖出个好价钱,再押根簪子,换了银子,动身南下悄悄将父母接了,寻一处好山水的地方过日子,可只要她这样想,心便散乱起来,总是落空。
白天尚好,一旦晚上拥被在床,便愈发思绪纷飞,早已模糊的过往却异常清晰起来。她初入林府时在溪边瞧见他,在险被侮辱时他来救她,后来自己不得不当他小妾,他曾经的侮辱和拳脚,扬州时的相处,在旁人面前对自己种种维护,后来风雪夜里生死与共,以及不足对外道也的爱宠,林林总总,细微末节,她原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可纷至沓来,那不愿忆及的往事在她心里翻搅,仿佛一壶沸水,即将烧开,灼得她心疼,却让她强行压下,反倒愈发空落落的。
她睡不着索性起来,将灯挑亮,铺上纸,写几个字散心,却运笔在纸上寥寥几笔勾出林锦楼的模样,乜斜着眼,似笑非笑着瞧着她。香兰怔住,笔尖一大团墨“啪”滴在纸上。她忽发觉自己真很想他,炯炯的双目,恼人霸道的言行,顺毛就好的坏脾气,还有他那天抱着她说“我爱你”那又虔诚又小心翼翼的模样。
一点一点潜移默化缠在她骨血里,她双手掩住脸。她心里何尝好过,曾好几度将要按捺不住要回去,可阻碍重重,人怎能单靠情过日子。阻碍重重,最终不过情散爱逝罢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里林锦楼对着落叶飘花难得感慨,却听灵素报说:“刘家和谢家两位爷来了,正在书房那里等着。”
林锦楼心里正惆怅,听是他们几个便懒得搭理,慢腾腾的踱到前面,待出了二门。方才挂上满面春风的笑。信步闲庭——他林锦楼是何等人物,跟娘们似的悲秋伤春,传扬出去岂不毁了一世英名。
林锦楼走入书房。只见刘小川正翘着二郎腿歪在椅上,见他便虚点几下道:“哥哥,你可不厚道,上回弟弟们请你吃酒。没吃一半就走了,还冷落美人。惹得眉妩姑娘还哭了一场,真是闻者伤心,听者也会流泪哇。”
林锦楼耷拉眼皮道:“你小子闲着没事儿就为了来我这儿磨牙打屁呢?要没正经事赶紧滚,爷忙着了。没工夫听你扯闲篇儿。”
刘小川哼一声,瞥了谢域一眼道:“行了,我说兄弟。咱俩人跟傻老二似的巴巴的给人送信儿呢,瞧见没。还没几句就赶人了。”
谢域手里盘着块福寿同春的古玉,吃吃笑道:“瞧他今天对咱哥俩说这话,就活该让他干着急。”
林锦楼只当二人来这里给他胡说八道添乱,便笑道:“两位到底有何贵干?撒欢别在我这儿,挑理来的,赶明儿个哥哥做东请你们一回。都家去罢。”
刘小川慢悠悠站起来道:“行,瞧不惯兄弟,咱走!真真儿是活该让他找不着香兰,半夜钻冷被窝自个儿哭去。”
一语未了,只听背后“啪”一声,刘小川一缩脖子,回头望去,只见林锦楼脸上一丝笑意全无,手重重拍在书案上。
谢域一见不好,赶紧站起来往怀里掏,口中道:“哥哥别动怒,我们哥俩是给哥哥送好消息来的。”一行说一行掏出个戒指,递上前道:“就是它。”见林锦楼紧紧抿着嘴,脸上已阴云密布,又连忙道:“这是我家当铺里收的,掌柜献上来半年里收的好货,我头一眼便瞧见它。哥哥记着么,这是当初在扬州时,当弟弟孝敬给小嫂子的见面礼,镶珍珠和祖母绿,是海上货,这里找不出第二件。掌柜说来送戒指的是个小厮,身量不高,生得伶俐模样,下巴上长颗红痣,赶着辆车。。。。。。”
林锦楼面色发青,两手攥成拳,又“咚”一声狠在桌上捶一记,咬牙道:“把报儿带过来!”
不多时报儿便到了,林锦楼不等他跪下行礼,一把揪起他衣襟,往旁一甩,报儿滚倒在地,忍不住“哎哟”一声,还未回魂,又让林锦楼踩住胸口,报儿忍不住呻吟,眼里的泪便滚下来。
谢域瞧着不忍心,上前拉拉林锦楼的胳膊道:“兄弟,消消气,还不见得就是他,有话好问,何必呢。”
林锦楼沉着脸道:“没你的事。”又看着报儿,手一甩,戒指“叮叮当当”落在报儿身边,冷笑道:“认识这东西么?说!”
报儿原就吓得腿软了,见了这戒指更是魂魄飞了一半,见林锦楼凶神恶煞,目光发狠,真好似森罗殿里阎王爷,那张英挺的脸此刻已由青转红,额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报儿简直不敢看,林锦楼又将他提起来,咬牙切齿道:“爷问你,你怎会有这东西?香兰在哪儿?在哪儿呢?!”
报儿吓得浑身乱颤,两腿仿佛面条一般,再也瞒不住,结结巴巴道:“真。。。。。。真是奶奶自己要走的。。。。。。她她,她说在林家不快活,日后恐不能生养,大爷纳妾生子,总有新欢,老爷又不喜她,只怕日后无立锥之地。。。。。。”林锦楼只觉耳边轰鸣,手一松,报儿也扔在地上,晃了两晃坐了下来。报儿跪在地上,抽抽噎噎,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遭。
林锦楼浑身血都凉下来,他朝思夜想,踏破了铁鞋无觅处的人其实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情愿受苦也不乐意回来,他只觉一团气哽在胸口,起身便要冲出去找那女人,又听报儿带着哭腔道:“奶奶,奶奶说她也是累了怕了。。。。。。”林锦楼一顿,慢慢收住腿,定在那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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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7 倾诉 含颇佳和氏璧
第二日,香兰将落叶扫到一处,埋在泥里沤肥,墙角种着一溜儿菊花,金黄的,水红的,银白的,绛紫的,并非名品,或团团开得跟绣球一样,或已枯败,迎风摇曳。香兰将枯枝烂叶皆修剪去,拿了瓢一一浇水,见屋角里扔着个开裂的瓷盆,便用布条把盆子绑紧了,移了棵菊花摆在窗台上,正是樱桃色,叶稠油翠,喷吐丹霞,那院子里原本瞧着杂乱荒凉,这一棵菊倒衬着精神了些。
她忙忙碌碌,转眼过了一个上午,中午草草吃了饭,下午又在窗前做女红,忽听见击门声,出来从门缝往外一看,正是报儿,便开了门,让到屋内。报儿怀里抱了一床被,对香兰道:“天渐渐凉了,晚上露水重,我寻了床厚铺盖。”
香兰笑道:“总劳烦你惦记我。”说着亲手给报儿倒了一盅茶。
报儿只是干笑,偷偷看了香兰几眼,见香兰正看他,又搓着手呵呵干笑。
香兰一见便知有缘故,不禁道:“有事?”
报儿支支吾吾:“那个。。。。。。啧。。。。。。那个。。。。。。”吞吐了半晌,终小声道,“大爷,大爷知晓香兰姐如今藏在这里了。。。。。。”
香兰大吃一惊,站了起来:“他如何知道的,他要如何?”向外张望,又仔细看着报儿,“他没将你如何罢?”说着拉起报儿上下打量。
报儿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大爷查着抵押的戒指,这才牵连出来,我同大爷说了香兰姐为何要走,大爷就傻了过去,跟木头人似的。等他好像明白过来。就,就变了个人,跟谁都没一句好话,脾气吓人得要命,还把刘爷和谢爷给揍了,太太和三爷过去劝,大爷竟冷嘲热讽的。惹得太太哭了一场。大爷又开始喝酒。从晚上醉到今儿早晨,一起来闹头疼,可手里的酒还是没放下。谁也不敢劝一句。。。。。。”
香兰惊得发怔,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这哪里是林锦楼,那厮总是一股百折不回的劲头。即便天塌下来也万不会自我颓唐。
“真的。都惊动老太爷了,可大爷竟好像连老太爷都不在乎似的。老太太也不搭理,嫌家里烦,竟骑马出去找地方喝酒,直喝到这个时候才回来。因喝得太多,从马背上跌下来。。。。。。听说,听说是跌断腿了。。。。。。”
香兰瞠大双眼。连声问道:“跌断腿?大夫来了么?还伤着哪儿了?腿跌得重么?”
报儿苦笑道:“我不过个看马厩的,哪里知道这样清楚了。。。。。。听说大爷躺床上还叫着要酒。太太在大爷跟前哭,说这个家让他折腾得快四分五裂了。。。。。。”说着偷眼看香兰,清清喉咙道,“香兰姐,我没旁的意思,大爷眼瞅着也不会再来找您了,可他拼命折腾自个儿也不是个事,对罢?我知道姐姐苦衷,可老话说得好,‘买卖不成仁义在’,啊呸,不是这句,那个,那个。。。。。。好歹相识一场,姐姐要不去跟他好生说一回?让他明白些,好聚好散不是,让他别再糟蹋自个儿了。”
香兰呆坐了良久,终将满心的惊涛骇浪压下,勉强开了口,干干道:“他不愿再见我的,相见争如不见。”
报儿过了片刻,也低声道:“是了,香兰姐这样的人,合该配温文知礼的白面小书生,不该是大爷这样的,可大爷这模样也委实太可怜了些。。。。。。他还不让提你的名字,太太说了句‘香兰’,大爷就把杯子砸了,如今就在书房里,连内宅都不回了。。。。。。”
香兰眼眶泛红,垂泪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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