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凶猛-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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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念走了几步,方看到皇后身边的楚歌静默地立在殿外。正巧楚歌也看到了她,便向前迎了上来:“七娘,殿下在里头呢,要为您通禀么?”
秦念点了头,须臾便随着楚歌进了殿。然而殿内却不若她先前臆想的忙乱,反倒静得叫人心慌,外殿里只有几个侍人站着,却没人说话,仿佛连呼吸声都格外的轻。
而内殿之中的人虽多,却也极其安静。秦念见崔丽妃坐在一边儿,手上绞着一条帕子,正在拭泪,而阿姊背向她,坐在榻边。
那张宽大的平脱榻边垂着帘幕,秦念站在内殿门口,看不到内里的情形,只是莫名觉得心沉了下去。
“阿姊!”她鼓起勇气喊了一声,却莫名觉得自己的声音发虚。
秦皇后回过头来,看看她,勉强挑了挑唇角:“白将军来了?”
秦念点了头,道:“圣人的身子……如何?”
她说着话,便要向榻边走,却不料秦皇后突然站起了身,迎向她,显然是不想叫她看到皇帝的:“他……你且出来,咱们两个说。”
秦念尾随她到了偏殿里,着宫女关了门,秦愿方道:“目下是没什么法子了……如今只有两个侍御医在,奉御们却是召不进来了。侍御医们说,圣人用的那个冰碗没什么蹊跷之处,大抵是突然用了冰的东西,身子禁不住方……我怎的偏生就信不得这话呢?”
秦念抿唇,道:“若只是用了冰冷食物方才突然昏倒,可好治疗吗?”
“用过针,也不见好。”秦皇后道:“谁知晓呢?不曾用针的时候,一个个皆说得斩钉截铁,仿佛必能叫圣人好起来一般,用过针不见效,方同我说这情形比他们诊疗得要重些——这样的废话,听着可真叫人心烦。外有那丽妃哭哭啼啼的,真想将她撵走!说来,外头城上,如何了?”
“白将军到了,或许……”秦念道:“守宫城的约莫有千余卫士,外头的皇城守卫却有三千,说不得,拖延罢了。只盼着十二卫的将军们无有异心。倘能借了十二卫的军力,那些个叛贼不过是皮毛之患。可若是……”
秦愿默然许久,道:“只盼祖宗保佑……走吧,咱们回那边儿去,我实在不敢留着那崔丽妃与圣人独处太久。到底只是几个侍御医的言语,未必便十分可信。倘若那冰碗里实是有蹊跷的,再给她留下破绽,我万死也难辞其咎的。”
她话音未落,殿外头却传来了楚歌急促的叩门声:“皇后殿下!太后来了!”
楚歌奴随了主的性子,平时也是个安稳的,此时的音色却有些急。秦皇后登时便站起了身,疾步而出。秦念想了想,待她走远些方才举步跟上。
如此,她到得殿内之时,正听得太后的一声吩咐:“把她看押起来!皇后也太过好心,这样的人,无论有嫌疑没有,先得捉了,免得再生是非!”
而阿姊的声音恭顺,全然没有为自己开脱的意思:“是了,儿想着,侍御医们说与她无干,崔氏又是大族,若她果然是冤的,今后传出去未免寒了人心。”
“这主张我为你做!丽妃便是冤枉,也该明白此刻只能委屈你一阵子!想来是不会怨怼的!”裴太后道,全然不顾崔丽妃那惊骇欲哭的神色,只向着长甥女兼儿妇秦愿说话:“如今宫外生变,宫内出事儿——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主张,大可一并说了出来。现下已然再不能犹豫不决了!”
耳中听得这一句,秦念原想刹住脚步,却已然是来不及了。便在太后说出这话的同时,她已然踏入了内殿,太后与皇后悉皆看到了她。
便是方才她有心错开些时间,终于也没有全然错开太后与皇后议事的场面——她原以为自己已然避过了她们处置崔氏的尴尬,却怎的也想不到太后还会多问一句。
这一回,便躲不掉了。
“阿念……?”太后见她,亦怔了一下,方道:“方才出事儿的时候,你阿姊不是取了印信给你么?你怎的还在此处?!真真是胆子大!”
“阿念是怕城上没人做主方留了下来……”秦皇后却是怎的也不能叫姨母对秦念生了念想的,忙分辩道:“儿召了白将军入宫相助,阿念方才下了城……”
裴太后的眉心却仍是蹙着:“这事儿与秦念何干!你可想过,那些个军士敢哗变滋事,自然是豁上了性命去了!若是白琅不来,难道你真要她一个女娃儿上城和叛军较量?!”
“……”秦皇后低了头,道:“儿也是一时无法,想着阿念是自家的姊妹,到底可信些。”
裴太后这一遭却不再反驳儿妇了,只是叹了一口气,看向秦念的目光之中尽是无奈:“罢了,你既然现下在,便别想旁的了。若是上天庇佑,或许能逢凶化吉吧……圣人的病况,侍御医们是怎样说的?”
“只说是突然用了凉食,方才厥倒。可先前用针用药尽数不见效……”秦皇后道:“如今侍御医也说,不知晓圣人什么时候才醒的过来。性命大抵是无忧的,可光是这么昏着,也不……”
“怪道只做得侍御医,做不得奉御!只有这么点儿本事——”裴太后叹骂道:“罢了,说不得还要女子做主!阿念,你现下也莫要在此盘桓了,带人去城墙上,传讯给军士们!守住了宫城,上阵之功人人有份,该记的,该给的,一样都不会少。那边儿守城的事,我不便多问,你与白将军自己做主,多当心些便是了。”
秦念愕然,醒神之后应声之时,心上却莫名浮起了一丝慌张。
这是将守卫宫城的军权交给白琅了么?须知,权力有多大,环伺的危险便有多么险恶……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的标题居然被河蟹了!真是的……
☆、第1101章 许愿
出得殿门;秦念只觉得胸口如同梗住一般;一口气抵着,怎的也咽不下去。却也说不上那一股子气是委屈,是恐惧;还是无奈。
她现下是有些后悔依了阿姊的话;要白琅进宫的。如今想来;能折腾出这般禁军哗变的事情的;大概也只有广平王——或者说;从前那个支撑他的金主罢了。而对方怎会贸然起事?王府没了;借突厥之力掀起的叛乱也成不了了,再弄出一桩无疾而终的宫变,又有什么意义?
而若是对方当真做好了准备,事情便更加糟糕。那意味着白琅面对的不单是叛乱的明庆门守军;还可能有旁的敌人……这宫城,想要在短时间内攻下来,是不容易的,可若是宫中有内应从里头开了门的话,事情便再也不能挽回。
而如今,对她来说,事情已经不能挽回了。白琅已然入宫,她的孩儿也在皇后的殿中,再没有什么退路了,宫城必须守住,守不住等着她的便是家破人亡。
这一桩,大抵白琅心下也是清楚的。是而秦念回到他身边时,发现他的神色严峻非常。
而城下的情形,果然也值得他忧思。
叛军并没有攻城,反倒在城墙下越聚越多。天色已近渐渐晚了,夕暮如火,映照城头城下一般服色的军士们身上都仿佛有血光流动。那些叛军倒也不是四处乱走的,皇城已然失陷,然而他们却只集中在这一处城门下,只怕真要动起手来便要强攻这一处的。
从这里看,敌方的人,实在是不少啊。
说来这事儿也是奇怪,兵变这种事情,多半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闹将起来,才好乘人不备打个措手不及。否则京中京外皆有驻军,但凡有一位将军忠心护主及时赶了来,兵变便未必能成功。主事者也必将身败而死祸延家族。
可这一回……哗变的士兵,好像在城下等待什么似的。难道真如她方才所料,他们等的是城中的内应打开城门,让他们兵不血刃地冲进来吗?
她低声向白琅转达了太后的意思,而彼人怔了怔,却是长叹了一声。
“你来了这里……这儿多危险啊。”他轻声道:“为什么不和你阿姊留在一处?”
“姨母已然明令要我来了,难道我还能留着?”秦念道,想了想,复又凑近白琅,低声道:“阿姊和姨母仿佛都很怕我见得圣人,难道……”
白琅眼中掠过的一丝惊诧如同划过夜色的流星一般转眼熄灭,他模样还是镇定的,只是唇边的笑有些勉强:“现下再说这些个,全然没有意义了。等着吧。什么事儿也瞒不了世人……”
秦念默然,向前一步,站在了他身边。还不曾说什么,便听得城下一片喧嚣。
他两个不由向城下望去,却见有人乘马出阵。
那人的身形,秦念一眼便认了出来,脸上登时变了颜色。
较量了这样久,他终于敢亲自露面了啊。果然还活着,果然一切都是他……
但广平王却仿佛并不曾注意到她。他用手搭在眉前,向城楼上望过来,目光却与白琅相接。两个人皆不曾退缩,仿佛要用目光争个高下输赢一般。
终于,广平王抬抬手,身边自有一骑出列,高呼:“城上的可是白琅将军?”
秦念分明见得白琅唇边一丝冷笑,他亲自答道:“正是!城下的是谁?可知晓谋逆乃是不赦的重罪!”
广平王向那人说了几句,彼人便敞开了嗓子,再喊一句:“是明日的圣人!白将军若是有心,现下开城,自然有的是您的好处!”
秦念不由切齿,她想也知晓,对方只要能有半分的指望叫白琅投降,便一定会尽力说服他,可这般明目张胆的招降,实在也太无耻了些。
但白琅却道:“哦?什么好处?不妨说来听听?”
城下两人俱是一怔,倒是广平王有些急了,也不再装模作样叫人带话,自己呼道:“将军如今不过是四品明威!以将军神勇,难道做不得上将军吗?!”
白琅沉默片刻,道:“上将军而已吗?”
秦念听得白琅这般说,心下登时一片混沌。他这是在做什么?是在向广平王要官衔么?若是要到了,难道他当真开城投降?
若他当真这般,于他自己的前途大概是有好处的。可她呢?她怎么办?
秦念微微攥紧了拳头,她实在不敢想象如果白琅当真要投降,她该如何是好。或许,从城楼上跳下去直接摔死还清净干脆些?
但城下的广平王此刻大概也并不好受,想来他那一句“上将军”不过是试探,谁能想到白琅这般被皇帝倚重的将军此刻能毫无廉耻情义地和他大开口要更高的官位?那一刻,他竟是安静了,想了一忽儿,方道:“开城之功,上将军一衔是不辱没白将军的吧?若是将军为我扫平天下叛逆,自然还有……”
白琅却是一笑,打断了他的话:“大王——你应该知晓我顾虑的是什么!”
广平王仿佛恍然,却又是不敢信一般,道:“难道将军所说是你的夫人么?您立了功,她自然有诰命。”
秦念愕然立在城墙上,她如何能想到广平王说出这种话?
无论如何,她也做过他的王妃。即便她几次差点害死他,名头上也到底曾是他的人。一个男人,难道真能这般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前妻推给别人?甚至还颁赐诰命……
这般姿态,从来都不是锱铢必较的广平王能摆出来的吧。
她来不及纠结多久,便想伸手去扯扯白琅,好告诉他此事异常,必有蹊跷的。可白琅正在此时微笑着点了点头:“大王的心胸,果然是宽广得很,为了江山,什么都可以不要了。不过,白某不降!”
秦念被他这斩钉截铁的四个字给震住,醒过神来时几乎要拍着巴掌跳起来一般欢喜。
相比叫他开城投降,两个人都能苟活于仇人的“恩德”之下的好处,她甚至觉得能死战殉国也值得骄傲。
而在他说话的同时,白琅亦抬起了右手。随着他的动作,城上的卫士们拉满了角弓,却是均正对着广平王。
广平王忙勒马向后退了两步,方叫道:“白将军三思!你不愿降,未必旁人不愿!待城破,想归化便已晚了!”
白琅不答话,抽了弓箭,与城上守卫一般瞄向了广平王。
广平王又向后退了一个马身,面上亦显出了恚怒之色:“将军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必多话!”白琅喝道:“要战便战!”
城下却是安静了。广平王侧过身与身边的什么人说话,仿佛在商议对策。秦念在城头看着,不禁有些鄙薄——难不成,手上的兵力多过这边儿三倍的人反倒不敢作战?
大抵是应了她的想法,城下的军士们终于开始冲锋了。然而这冲锋的模样落在秦念眼中,却登时便看出了破绽。
——和当初为围攻落凤城的突厥军士相比,这些守卫皇城的士兵,连攻城的气势都拿不出来。倒颇有些被果毅驱赶不能不上前的勉强。这一份勉强在冲上来几步挨了劈头盖脸一通箭雨之后,便如同海水退潮露出的岩石一般,毫无掩饰地暴露了出来。
哪儿有冲锋受挫便逃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