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长歌-第1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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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便是将胡人三营中的战利品收回军营,犒赏三军自不必说,独独一顶军帐中气氛并不和睦。
杨毓紧蹙娥眉,目光始终在行军图上游离着,愈发慎重了。
樊明道:“当真有如此严重?”
杨毓没有回答,邱永微微点头道:“接下来便是硬拼了,胡人疯狂的报复也不会少。”
谢元清轻叹口气道:“不怕,剑门关或能调来两万兵士。”
杨毓这才略松松眉,道:“请谢将军早做准备吧。”
寒冷的冬天过去了,万物悄然复苏。
春天,还会远吗?
另一边铁焰军在王靖之和裴良的领导下,将楚祁王苻虎打得节节败退,谢度麾下兵多将广,同建南帝苻洪相比却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饶是如此,谢度没有丝毫退缩,死死坚守着寿阳、淝水一带。
金陵城中不时传来前方军报,无论是胜是败,却都在悄然改变着人心。
那些往日驾车出游的士族子弟收敛了,那些不可一世的皇亲贵胄,也不敢这这生死存亡时刻惹是生非。
遥想当年明帝被逼,舍弃了洛阳都城,渡江逃到江南之时,那种深深的耻辱,如同烙印的耻辱!将在年轻的小皇帝带领下,一点一点,还给胡人。
长江沿岸,铁焰军自西向东江州、江陵、庐江、金陵、广陵,将战局不断扩大,拉成一条战线,而远在巴蜀的北府军和赤甲军经过一个月的养精蓄锐,正往梓潼靠拢着。
早年杨秀联络的胡人散部,和被其他三大部族打得七零八落的小部族纷纷联合起来,自大后方不时骚扰着强胡政权。
时转至夏,前进的步伐没有一刻停止,厚重的皮革盔甲捂着黏腻的汗水穿在身上,这滋味,真是难以言说。
杨毓擦擦脸上的汗迹,已经七天没能沐浴了,身上隐隐散发着酸臭的味道,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也并未有不适。
她缓缓的策马,却心中不安。
慕容喾栽了这么大的跟头,就这么退守到二营,也就是梓潼后方的定军山,这在她看来,实在是不可置信的。
起初她还小心翼翼,近来几日却是逐渐焦急了。
她不是没想过,慕容喾就是要让她急,让她乱,可越是这样等待前进,越是心绪不稳。
谢元清身上的刀伤也几乎愈合,虽然同众人一样脏乱,精神却很好。
连日的行军赶路,笑声渐渐小了。
所有人都隐隐压抑着情绪。
是夜,天边月朗星稀,出了一天的汗,众人纷纷解下盔甲,坐在树下乘凉。
谢元清坐在杨毓身边,道:“总蹙个眉作甚?”
杨毓轻哼一声,也没心情与他周旋,直接的道:“慕容喾不是不动,而是在等一个时机,至于是什么时机,我不能知晓,所以心里很急。你若是有心,最好看看行军图,不然,就滚一边去揶揄他人。”
☆、第三百六十一章 半壁江山
:“恶女。”谢元清哼道:“你不是最超然物外?不是清风雅逸?怎么这区区小事,让你乱了阵脚?”
他的话说的没错,可是情绪这种东西是能控制的?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呼出。
:“谢将军,多有得罪,勿怪。”
谢元清见她眉头紧蹙,也不会多言,只静静的坐着,道:“铁焰军已经全部到位,战局也正式拉开。现在,我们要将梓潼,武都,天水拉开战线。不要想慕容喾在想什么,而是想你该做什么。我家小十五,正在淝水苦苦死守,以少战多,等着我们去呢。”
:“我知道。”杨毓听了进去,心绪渐渐的平复着,双眸展望天空,夜幕真美啊。
她整日猜度着慕容喾的心思,已经多久没有好好看看这天地了?
她缓缓扬起双唇。
谢元清侧目看着她,明眸流光溢彩,就算脸上污脏,头发凌乱,身上甚至散发着酸味,唯独这双眼眸,还是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心惊。
行军之中难以确定位置,他已经许久没有来信了。
她眸光微微一蹙,他好吗?
铁焰军前锋驻扎在广陵,是夜,王靖之将汤药喝尽,黎仲坐在裴良略靠后的位置。
裴良脸上的伤疤已经太久,盘亘在如同鬼斧神工雕刻的坚毅俊朗的脸上,有些渗人,他蹙着眉道:“去请葛仙公再来诊脉。”
如同军令,不容置喙。
:“是。”黎仲退出军帐。
王靖之脸色苍白,微微扬唇笑了笑:“别为我延误军机。”
裴良轻叹一口气道:“我们已经先行一步,有你出策,苻虎那莽夫岂是对手,只需在此待时机,一路打散他们就是。遥记当年你虽体弱,可也能策马挥剑,怎么短短几年,身子就这般不好了?”
王靖之沉吟了,缓缓展开双唇,露出洁白整齐的皓齿:“阿良,我恐怕命不久矣。”
:“你,你说什么!有葛仙公在,你怎么会死!”
王靖之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将行军图铺开,我再与你讲一遍。”
裴良道:“已经讲了数次了,我倒背如流,你快歇息吧!”
:“那就好。”王靖之安心的点了点头,躺了下去,口中缓缓的道:“真是累了。”
葛仙公挑帘转过屏风,近到王靖之身侧,面色担忧的看着他双目紧闭,心中心疼,轻叹一口气,清缓的拉过他白玉似的手臂,把过脉,冷声道:“好生歇息吧,明朝再继续饮药。”
王靖之不知何时,已经入梦,裴良拱手道:“谢葛仙公。”说着,起身送他出帐。
:“郎君。”
初二悄然来到他身边,轻声呼唤。
王靖之双眸缓缓睁开:“走远了?”
:“是。”初二拿着准备好的油纸袋。
王靖之俯身,将头低垂前伸,初二用一手的中指按压在他的廉泉穴。
:“呕……”他压低声音,方才饮下的药汤全部吐了出来。
初二赶紧收起袋子,递上锦帕热茶。
:“这药到底对身子有碍,还是不能全部催吐出来的。”初二有些担忧,恨恨的道:“究竟是谁要害郎君!”
王靖之微微蹙眉,自从竹山回来,他才发现,不喝药的那段时日,身子还算好转,饮药后竟然一日不如一日。
暗中探查,才发现这药中不知被谁下了地骨皮。
原本,地骨皮是无毒的,可是王靖之的病症在于胎里带来的体弱体凉,和虚劳火旺而脾胃薄弱,致使常常胸闷气短,再服食这性寒泻火的药,岂不是越吃越弱?
他缓缓闭上双目道:“想来该是先帝放心不下我,至于此事是从何时开始的。”他轻笑了一声道:“大抵是数年前我回到金陵开始的吧。”
初二抿唇蹙眉道:“葛仙公。”
王靖之摇摇头道:“他知道,也是他一直执行着先帝的圣喻。交换,便是那唯一一条南北商路。”
他现在已经能想到,当年若是葛仙公若是不受这皇命,葛家,也会悄然消失的。
越是来自亲近之人的冷箭,就越是让人心痛。
:“先帝已然驾崩啊!”初二有些不可置信。
王靖之轻笑一声:“新帝。”
初二怔怔的看着王靖之,他家的郎君,是万民追捧的谪仙,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却被如此疑心!
这是什么世道啊!
王靖之沉默了良久,笑的凄然道:“既然如此,我便如他所愿。”
时过半月,赤甲军与晋军已然抵达梓潼。
夜幕之下,梓潼外十里,安营扎寨。
这一夜,战书已经送到慕容喾手上。
迎战之书在半夜之时送回了杨毓手上。
次日一早,大军整齐,两军对峙攻城这日,五架百骸弩齐齐对准城门。
慕容喾站在城楼之上,一身简朴的素袍,峨冠博带,手持羽扇,云淡风轻的对杨毓行了一礼,扬声道:“乐宣君,先前多有得罪,请君受我一拜。”
杨毓略微颔首,没有说话。
慕容喾轻叹一口气,道:“我慕容喾,仰受天命,自问最大的愿望,便是天下归一。乐宣君足智多谋,英勇善战,乃是不可多得的贤才,只要你愿意,我慕容喾的天下,许你半壁!”
他目光真挚的看着杨毓,弯下身子,慎重的道:“乐宣君,请再受我一拜。”
杨毓狐疑的看着他,身后的兵士不可避免的纷纷看向她,半壁江山,慕容喾手上有十座城池啊!只要杨毓答应,她就手握五座城池,称王也是毫不托大的!
杨毓扬起笑容,看向身边的初一,道:“放箭!”
初一手举旌旗,随着暗红色的小旗落下。
无数的箭攻向一点。
城门土崩瓦解不过是瞬间的事。
:“你这小姑子好不讲理数!不问而战,会遭万民唾弃的!”托塔站在慕容喾身侧哇哇大叫,诉说着满腹的委屈。
杨毓轻笑一声道:“我便是不讲礼数,你能奈我何?”
开玩笑!
你屠城时可讲过礼数?
你奸杀我汉人时可讲过礼数?
:“驾!”杨毓一马当先,乔巫、谢元清、并肩而行,其后吴爽、朱盛,万军压城。
赤甲军轻骑在后方掩护,几乎城楼上露出一个胡人头,下一瞬便是一箭穿喉,换箭之时,便是铺天盖地的袖箭如雨一般的压了过去。
慕容喾早已不知何时,弃城逃跑。
众军不疑有他,安然进城。
☆、第三百六十二章 毒辣挑衅
慕容喾早已不知何时,弃城逃跑。
众军不疑有他,安然进城。
突然,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杨毓暗道一声不好。
下一瞬,后方传来一阵嘤嘤的少女哭声。
接着,霎时间,男女老少,分不清年龄,四面八方传来哭喊声。
众人定睛一看,一排排的汉人庶民,被似牲口一般捆绑着,身后是胡人士兵以剑相迫着他们往前走。
这些胡人,没有一个将领,皆是小兵。
主将弃城,却让这些兵士恶心自己?
谢元清大吼一声:“放下兵器,饶尔等不死!”
话音刚落,第一排的兵士手起刀落,一排的汉人头颅滚地,露出头来的胡人士兵,面无表情,剑抹喉咙,倒地不起。
这些人,不在乎别人的命,也不在乎自己的命。
第二排汉人已经吓得浑身颤抖,哭也哭不出声音来。
四面八方,压抑至极的哭声,杨毓恍若置身炼狱,这些人,只是普通庶民啊!
一颗颗的头颅滚落在地上,一排排的胡人踏着同伴的尸体走到近前来。
杨毓浑身冰凉,指尖僵硬着。
她紧咬银牙道:“就算死,你们也得死在我汉人剑下!”说完,她翻身下马,冲向人群。
有了这第一个人打破僵局,汉人士兵红着眼冲进人群。
那些胡人约好了一般,没有一人反抗,而是执行着最后的任务。
杨毓一把抓住一个刚要落下的长刀,手掌鲜血淋漓,一剑刺中胡人,被吓懵了的汉人少女目瞪口呆,杨毓的血正滴落在她额前。
“哇!”一声,她痛哭着,杨毓大笑着,双眸含泪:“照顾自己!”
说完,她冲向一边,直冲着胡人砍去。
这场近身厮杀,整整进行了一个时辰。
三千多胡人,尸横遍地。
救下来的汉人却不过一百多人。
慕容喾不在意这区区三千兵士,他是这个意思吧?
打扫战场,善后之事自有人去做,进入郡守府中,院子空无一人,到处破败,还散落着些金银,想来是慕容喾走得急。
:“乐宣君,这有一信!”乔巫将钉在门后的信取了下来,递给她。
杨毓接过一看,竟是慕容喾留下的。
:今已见此信,你我已成仇敌,孤再不会相让。
真是狂妄至极!
杨毓轻笑一声,道:“丧家之犬。”说着不屑的将信递给初一道:“帮我烧了吧。”
初一接过信,见那信纸上斑斑血迹,却是一怔,顺着看去,才发现是杨毓手掌上的血殷透了信纸。
杨毓看见他的表情,微笑着道:“去吧。”说着,自怀中拿出一方软帕,缠在手掌上。
初一微微蹙眉道:“乐宣君再不可如此冲动,近身之战大可派我与初五去做。”
:“好。”杨毓很敷衍的应下。
挑了一间干净的客房,多少日子没有躺在屋舍里了?困意袭来,就这么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屋内略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努力睁开双眼,屏风后响起水声。
两个婢女正好自里面提着水桶走出来。
一见杨毓醒来,慌忙拱手行礼道:“将军让妾身为君备热汤,妾这便离去。”
自称为妾?
谢元清真是有心,刚才得些空闲就急不可耐的纳妾,果真是世家郎君,自小享受惯了的。
杨毓看了看门口,初一初五站在门外,点头称是。
杨毓这才安下心来:“替我多谢谢将军,去吧。”
:“是。”
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