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长歌-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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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后,乔巫策马来到了山坳边上,本是睡眼朦胧,此刻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山坳下,乌压压一片的大军,气势汹汹的杀气奔涌着。
:“嗬!”他不禁低低的叫了一声。
跟在前头的兵士也见到了此时此景,脸上的神情由震惊便成了恐惧。
一个小兵牙齿打着颤道:“这,这,这可怎么办?”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乔巫。
乔巫只觉得浑身粘腻,那是不知何时,冒出的冷汗,山风一打,他打了个冷战。
思索了片刻,乔巫蹙起眉心,狂喊了一声:“杀!”
一声令下,乔巫策马冲了下去,身后的兵士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下去。
一时间,狂喊声传遍了四野,甚至有的兵士完全闭着眼睛,只管一边冲一边挥刀乱砍着。
零星的火把,一盏一盏,逐个亮了起来。
乔巫微微一怔,看着眼前。
一片巨大的黑绸下面盖着山石树木,旁边有数个下仆手执着已经被砍的破烂的绸子。
在刚才那先入为主的情况下,山风吹动黑绸,其间夹着零星的裹着黑甲的稻草人,难怪这些人会看错了。
众将士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之时,杨毓自人后踏着轻松的步子,走了出来。
火光的照耀下,她的肌肤莹白柔腻,双眸更显光辉,不点而朱的唇角,微微扬起着,她看着乔巫道:“兵贵神速,若今日真是羌人大军压境,此时你可还有机会?”
乔巫嘴唇张了张,蹙着眉,拱手道:“乔某白日里阴奉阳违,该死。”
杨毓笑着道:“若方才你敢犹疑,敢后退,现在就已经是一具尸体。”她微微抬高下巴,缓缓的走到乔巫身侧道:“乔将军要死,该死在战场上去。”
邱永上前一步道:“君,夜深了,该回了。”
杨毓微微点点头,转身回到了马车上,青帐小车悠然远去。
乔巫猛然大口的喘气,这女郎的气势,怎么能压的自己连大气也喘息不得?实在可怕,实在可怕。
祺砚送上暖茶,杨毓与邱永轻轻撞杯。
:“乐宣君觉得如何?”
杨毓笑着抿了一口茶:“尚可。”
邱永点点头:“勇武尚在,只是军纪不严,倒是好办,只人数太少。”
:“恩。”
三月初三,上巳节。
金陵的贵族少年少女,手执着兰草,汇聚在水边,招魂洗魂,拂去不详。
轻歌曼舞声回荡在四野里,彩幄翠影,人流如潮,让人心驰神往。
栖霞山,天气和暖,凉风徐徐,树影婆娑,清凉的曲水边素锦有如一条银河,杯盏交错,声声慢慢。
上游处,下仆缓缓的将竹笼里的鸡蛋、红枣一盏盏的美酒置于木盘上,木盘顺流而下任其浮移,停在谁的面前,就要食用鸡蛋或是饮尽美酒,并需作诗一首。
少年一袭素锦衣裳微微敞开衣襟,露出精瘦却洁如白玉般的胸口,他的墨发随意披散在身后肩头,伴随着清风,微微浮动。他的侧颜如玉,一双深邃澄澈的双眸偶尔眺向远方,抑或淡然的看着手中的酒盏。唇角略微扬起,笑或不笑,都带着一丝犹如不在尘世的清高淡雅。
:“靖之,该你了。”
王晞之笑着,看着正好停在他面前的酒盏。
王靖之放下手中的酒杯,执起面前的酒盏,笑着道:“此酒色泽鲜艳,呈现淡红。”他将鼻尖凑到酒盏前,轻轻的嗅了嗅,笑道:“阿瑄,这毓儿醉如此难得,难为你舍得拿出来。”说着,一仰头,饮尽此杯。
谢暄笑道:“乐宣君去了竹山县数月,王司空思念否?”说着黠促的看着王靖之。
王靖之点点头道:“玉觞绕青山,幽澜环碧水。疏木清月冷,倩女芳踪无。”
这一首蕴含着浓浓委屈的诗一吟,手摇木铎的采诗官微微一怔,看向王晞之。
王晞之侧目看着王靖之,低低的道:“靖之,若是思念她,便请她回来吧。”
王靖之扯扯唇角,笑着道:“从前我好时,祖父千拦万阻,现在,我一百病缠身的鳏夫,又如何能耽搁她一生?”
☆、第二百九十四章 玄谈七情
王晞之面色复杂至极,这女郎,怎么敢让他家玉树兰芝的谪仙自卑了呢?
:“靖之无法开口,祖父便修书一封,让她回金陵来。”
王靖之听了他说话的口气,微微蹙了眉,略微摇摇头,目光看向远处的翠山之屏,笑着道:“不必了,如此甚好。”
:“陆公覃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只见陆覃笑着接过一旁青年送上的美酒,喊道:“王司徒!许久不见你泼墨,快来!”
谢姓郎君喊道:“王司空!郭阳与我谈论养生之道,我辩他不过,快来帮帮我!”
王靖之笑着执起手边的白玉柄麈尘道:“来了!”
时值三月,雪峰、冰瀑早已融化,艳丽典雅的群湖、奔泻湍急的溪流、飞珠溅玉的叠瀑、古木幽深的林莽。
杨毓坐在水边的青石上,微微低着头,一双流光水眸,一瞬不瞬的看着平静如镜面的湖泊。
:“三春花色误佳人,可怜新月催羽客。哀矜夕阳照红颜,不忍桃花染华发。”
身后响起一个青年郎君清脆的声音。
她迟疑的转过头来,只见来人一身粗布短打,肩上扛着一捆新柴。
:“阿伊?”杨毓笑了笑。
阿伊笑着点点头,他一身瓷白的肌肤,发色偏黄,一双绿色的瞳孔仿佛能看穿世事一般的善解人意,他也不上前,只站在不远处,放下了肩膀上的担子,缓缓的道:“我常在这附近砍柴,突见一妙龄少女,独坐水边,神情落寞,却未想到,竟是阿毓。”
杨毓笑了笑道:“正值上巳节,几位兄长约我在此见面,我来早了。”
阿伊略微偏偏头,目光带着温柔有间夹着几分疑惑:“你,似乎有些落寞。”
杨毓微微张张唇,微微点了点头,笑着道:“与我的檀郎许久不见,今日是我的生辰之日,难免想起他。”
她不禁转眸看向水面,笑着道:“阿伊有情人吗?”
阿伊笑着点点头:“是,她高贵又美丽,我本就难与她相配,也就不敢肖想了,况且。”阿伊略微顿了顿,无声的摇摇头。
:“况且什么?”杨毓转眸看向他。
阿伊笑着道:“她早已心有所属。”
杨毓微微蹙蹙眉,笑着道:“你比我苦些。”
阿伊垂眸一瞬,笑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木匣子,走到杨毓身侧,放在她坐着的石头上道:“今日也是我爱慕那女郎的生辰,明知没有机会送与她,我还是早早备下了礼,就送给你吧。”
杨毓眸光定定的看着那木匣子,再抬眼看去,阿伊已经背起柴火,往山中走去。
她缓缓的拿起盒子,打开。
一支通体翠绿的笛子,坠着大红色的璎珞。
:“七郎!”
杨毓不可置信的站起身来,往阿伊走远的方向追出了几步,脚步徒然定了下来。
他不是他。
身形,肤色,气质,无一处相似。
他不是他。
杨毓手中握着笛子,眸光闪了闪。
他不是他。
她微微垂下头,重生一世,她不怕困难险阻,不怕皇族斗争,不怕阴诡伎俩,独独怕亏欠他人。最终却欠了他的,这一条命,这一份情。
她缓缓的走到水边,平静的水面映照着一个清姿卓然,艳丽无边的女郎,她一身青蓝色宽袖长裙,发丝挽成一髻在头顶。衣裙随风飞舞,那双莹白的小手因紧紧攥着一支玉笛,而指间泛青。
天幕将黯,日头缓缓落下山头。
远处传来车马行路的声音,杨毓顺手将玉笛挂在腰间,转身看着姗姗来迟的竹林七贤。
:“阿毓!可曾用兰草洗过魂?”王冲笑着走来。
杨毓笑着道:“洗了魂,洗了骨,处处透爽。”
嵇夜等人笑着走到杨毓身边,道:“我观阿毓今日倒是精神不济,可是想家了?”
杨毓笑着道:“是,今日想起故友,感念昔时种种,心不能安,有惑与心,自然精神不济了。”
桓七郎遇刺身亡之事,人人皆知。
其中的缘由细节,他们是不知,从杨毓的神情,却看出她的在意。
杨毓蹙着眉心,缓缓的道:“世人只道七郎被羽弗慕杀了,却不知,他是为我而死。”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每每思及此处,总是不得心安,难以冲破。”
阮宗点点头道:“你重情更甚世人,若是能轻轻放下,便也不是你了。”
刘伦抿了抿唇,睁大那双醉眼,道:“阿毓,生死有命,过于挂怀,也难逆转。”
:“我明白。”
山源不常说话,此刻却悠悠的拂拂长须美髯,缓缓道:“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他说:我们之所以有大祸大患,是因为我们常常想到自己,若是我们能忘却自身,还能有什么祸患呢?
杨毓笑着道:“古之圣贤,微妙玄通,深不可识。我辈论道常玄谈风月,清谈山水,却不敢提情,只因,情之一字,不能得道。混兮谁不浊?”
向期点点头道:“阿毓通晓人间之情,难免困顿其间。子曰:何为人情?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弗学而能。又论,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阮容笑着道:“老子言: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他说:“无”是道之本,“有”是道之用。人,应该无为、无事、无智、无知、无欲、无我、无私,才能到达道的最高境界。
杨毓牵牵唇角,笑着道:“如若事事皆不必挂心,不必在意,倒真是成仙了。可做这样的仙,又哪里有半点意思呢?”
众人默然不语。
究竟大道为先,还是人情为先?
这样的问题,没有人能够解答。得道的高人,都不屑谈情,中庸凡人,不懂得情为何物,能够懂得情字的,又有几人呢?
这俗世中人人可谈,人人脱口而出的“情”,请让我们扪心自问,你,真的懂吗?
不知何时,王冲将琴箫奏响。
悠长古朴的箫声传遍四野,天幕黯然,一轮弦月,孤清冷冽,悬挂天边。
随着箫声的吹奏,“嗖、嗖、嗖”几声巨响划破夜空,黑幕一般的天空,绽放出朵朵巨大的烟花。
暮霭沉沉,焰火姹紫嫣红,冲破了天际,炸开无数星星点点的光辉,缭绕层层曲云山巅。烟花澹荡,映照着她的侧脸惘然。
那夜较之今夜要冷些,他驾着雪白的骏马,行在冷风之中,用温暖的大氅裹着她略微颤抖的身子,带着她去到洛水边。
☆、第二百九十五章 抱愧于他
那夜烟花璀璨,他唇角含笑,眉梢柔情,与她并肩而立。初识到今日,不过两年有余,一切沧海桑田,时过境迁。
:“阿毓,生辰快乐。”
王冲低低的在她耳边道,将一枚透白的环佩塞到她手中。
杨毓手心微微有些薄汗,将环佩攥紧。
只这一场烟花,一枚环佩,不需多言。
:“与他说,等我回去。”
:“善。”
烟花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将山水照的通明,山翠屏障笼罩在华美的火树银花之下。
杨毓轻轻的吟道:“风吟浅唱,酒弄潮来。雪舞长流,月落深念。”
嵇夜转眸看着杨毓清亮的眸子,笑着问:“你如此抱愧于桓七,焉知他为你而死的乐?”
杨毓缓缓的摇摇头道:“我非七郎,不能解他之乐,他非我,不解我之愧。”杨毓忽然低低的笑了。
:“何事好笑?”嵇夜好奇。
杨毓笑道:“他想让我欠着他,终其一生,不能忘怀他。”
嵇夜微扬唇角道:“既不能解了这份愧意,不如尽力还报。想不通,能跳出亦是好事。”
二人相视一笑,转眸看着夜空中的热闹。
晨曦照耀着她清艳的脸庞,杨毓缓缓起了身。
:“女郎,起榻了。”祺砚笑着扶起杨毓,摆好绣鞋。
:“宗亲们领了地吗?”
祺砚笑着点头:“可不都领了,整日里怨声载道,还不是倚靠着女郎过活。”
杨毓笑着道:“你竟这般气愤,何不将他们都撵出去?”
祺砚嬉笑着扬起下巴道:“他们哪敢在我面前吐苦水,就会在背地里偷偷的骂人,一见到我还不个个噤若寒蝉。”
她抱着杨毓的手臂道:“奴狐假虎威,女郎莫怪。”
杨毓笑着道:“怪你作甚,我家祺砚又没做什么。能被个小姑子吓得不敢声张,可见他们也是自知理亏的。”
坐在铜镜前,祺砚缓缓的细致的梳理着她的发,道:“女郎近两年容貌似乎变化不少,更是美得倾国倾城了,气度也变化忒大。”
她絮絮的嘟囔着,杨毓的心却早已不在此处。
:“梳个螺髻,找身行动方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