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公主-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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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格的声音传来,这年轻的枢机卿负手立在他的身侧,犀利的银色短发,两三点烛光倒映在冰凉的镜片上。
“那时候安妮卡公主的沙龙可是贝城的一大盛事,似乎那样的女子天生就应该站在灿烂的华灯之下受万人瞩目。”法贝伦的思绪停留在记忆的某一处角落,隔了许久方被幽幽地拉回来,“那时候的人们,即便是我,也无法想到……”
“历史本就是有无数的巧合构成。”
与法贝伦表露出来震惊和些许伤感不同,修格只是震惊于噩耗的突如其来,并头疼于今后一些将要面临的善后工作而已,他本人对于这位年轻貌美却手段凌厉的女大公并没有太大的好感,亦没有全然的恶感,顶多只是基于利益基础之上的博弈而已。
只是他不得不承认,女大公在这个时候猝然去世,实在给他造成了很大困扰。
亚格兰势力插深入塔伦腹地,之所以没有引起民众太大的反抗,安妮卡女大公以拜瑟大公之女的身份继承领主之位以及其深厚的人脉资源是其中重要的原因之一。
在某种意义上,利用塔伦原有的政权组织维持现有的秩序,要比将一切打破采取武力弹压要来得有效果。
但是这种平衡,在作为代理人的安妮卡女大公死后,面临着即将崩溃的危险。
“你认为真的是巧合么?”法贝伦微微侧了头,薄薄得唇抿成一条线。
“我命人收押了女大公身边的随时人员,正在等待医官的检查报告和审讯结果。”修格轻轻冷笑了一下,“明天,约了汉密尔公爵商量之后的事情。”
法贝伦闻言只是心照不宣不宣地点点头,转过身来望着门外深浓的夜幕:“看来,我也有必要回一趟东平军总部了。”
塔伦不能乱,这是两个人在此刻同时想到的问题,然而即便如此,在女大公以领主身份落葬之后的第三天,依然爆发了自亚格兰军入驻贝城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的民众□□,致使修格不得不派遣宪兵控制局势,死伤无法计数。
密报呈上皇帝的案头,国务省内一片哗然。
“如何,监察长的建议?”
紧急召开的国务会议无果而终,皇帝波伦萨·亚格兰从国务省的会议室出来回到皇宫的一路上都未发一言,直到踏进自己私人办公室的大门,方才冷不防的出声。
紧随其后的柯依达微微怔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肃然的表情:“陛下,不妥。”
“哦?”皇帝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愕然,撩了一下宽大的法衣,在办公桌后面坐下来,从削薄的唇线里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以示继续。
“第一,塔伦事务由修格·埃利斯公爵全权打理,在修格尚未行动之前,帝都直接派出同为枢机卿的埃森监察长,会让人以为,陛下对于修格并不是全然的信任;第二,监察厅一旦出动,势必流血漂橹,但塔伦不比北疆,以暴制暴只会激化矛盾,于事无补;第三,请恕下官斗胆说一句。”柯依达站在办公桌前,停顿了一下,“监察长此人,还是摆在眼前比较令人放心。”
在皇帝的面前,她从不掩饰对于埃森·凯瑟此人的忌惮与疑虑,尽管此人作为监察长官至今以来并未作出任何有损于王国利益的事情,但这不过是因为,目前这个人的忠诚尚在可以驾驭的范围之内。
对此,皇帝只是会意地轻笑了一下:“如你所言,武力镇压确实只是下下策,可是柯依达,一旦逼的不以,朕也不得不如此。”
柯依达沉默,只微微低了低头。
这一点,她并不否认。
日暮时分的夕阳将如血的余晖洒金窗台,在地板上泻下一片嗜血的妖娆。
皇帝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海蓝色的长发被余晖晕染出些许冷媚的紫色,顺着法衣的纹理一泻而下,微阖着眼,不知是大脑高精度的运转思考,还是只是短暂的休憩,只隐隐有残酷而苍凉的气息萦绕。
隔着苍凉的余晖,柯依达看不清楚他此刻脸上的表情,竟不知该不该打断这样的沉默。
“修格在密报中说,安妮卡女大公的日常饮食中掺进了慢性的堕胎药物,而负责这项事务的随侍女官已经畏罪自尽了。”隔了许久,皇帝方才缓缓地睁开眼睛来,优雅声线如水般流淌。
柯依达的瞳孔微微一缩,继而恢复,然后缓缓地开口:“下官听说,洛林·阿代尔子爵的使者已经在帝都逗留很久了?”
“洛林子爵希望接回伊莉娅子爵小姐,还没有等到答复而已。”皇帝眯起眼睛,勾起一抹玩味笑意来:“巧合?”
“都有可能。”柯依达只是静静的吐出四个字来,“塔伦旧部、古格、抑或东南贵族,都有可能。”
此时海因希里·索罗上将正在返回摩亚的途中,两三月份的时节春寒料峭,黑夜早早地降临,笼罩一座座彼此相邻的营盘。
“女大公殿下还真是不幸啊。”风闻这些日子东南方向的一系列骚动,年轻的侯爵继承人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抬起头一轮皎洁的野月倒映在冰蓝色的眸里,“如果平安诞下胎儿,不论是男是女,都会是同时拥有亚格兰与塔伦王室血统的继承人吧,作为古格的统治者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但是那样的话,巴琳雅小姐的地位……”安诺德副官站在不远处望着主官的背影,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绝无可能。”海因希里打断他,嘴角微微向上抬起,“即便是嫡出的娜塔莎公主也早已因为母族的叛逆而早早出局了,具有塔伦血统的皇子又怎么能够得到臣僚的认同?索罗一族所需要的不过只是时间而已。只是现在……”
只是现在,平衡一旦被打破,矛盾便会激化。
这负手立于月下的年轻人没有说话,安诺德却已然明了。
“谁知道呢?”对方却是倏然一笑,转身走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现在的南疆,一定是人仰马翻。”
安诺德愣了一下,自嘲地笑声,跟上他的脚步,走进不远处的大帐。
海因希里伸手掀开帐篷的一角,马上又夜风骤然闯入,吹灭案头一盏青灯。
“少爷小心!”安诺德惊呼一声,仅凭军人的直觉,身体已先于大脑做出反应,跨过一步刀剑出鞘,护卫在主官的面前。
“不必如此,安诺德。”海因希里却是淡定的负手立着,石青色的碎发拂过眼角,“西南暗卫不会如此没有轻重的。”
他踏步进来,没有点灯,坐在书案后面透过黑暗打量面前的人,黑衣,蒙面,仅露出犀利的眼睛,单膝点地,声音暗哑:
“海因希里·索罗侯爵少爷真是好胆色。”
“你的剑锋里面没有杀机。”海因希里只是微笑,“报上你的家门吧?”
安诺德点起一盏青灯,昏黄的光芒擦亮帐篷的一角。
海因希里借着火光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信笺,湖色的眼睛在封口的印泥上定格:“灵蛇纹章?你是阿代尔家族的人?”
这一夜野月当空,浮云当头,山间的迷雾隐隐透着寒气。
“皇帝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清楚,妨碍他脚步的,一是贵族,二是军阀,目前帝都的门阀贵族已被铲除殆尽,接下来将轮到的是我阿代尔家,还是你索罗家呢?”
“既是历代世袭的贵族,又是手握重兵的军阀,即便索罗家与皇室有姻亲之好,又怎么会知道不会遭到赛切斯特家族所遭受的横祸呢?”
“西陲是你索罗家的天下,而阿代尔也在南疆经营多年,你我二人携手,没有任何做不到的事情……”
海因希里负手伫立在窗前,仰望天空皎洁皓白的月亮,良久未语,许久勾了勾唇角,轻轻抬手将素色的信笺凑近摇曳的灯烛,一缕青烟袅袅升起,灰白的尘埃如风散落。
第66章Chapter64夜奔
“这是做什么?”
柯依达皱着眉头看着眼前毕恭毕敬的妇人,眼底仅流过几丝毫不掩饰的厌恶。
赫尔嘉只觉得有些心惊,连虚以委蛇的客套都不屑赐予,说明眼前的人在柯依达地看来连应付一二的价值都没有。
“这时候打扰公主殿下实在是抱歉,只是,既然陛下已经准许伊莉娅小姐返回南疆,那便由下官将她带回好了,不必再劳烦公主殿下了。”
来人是阿代尔子爵府的女官,三十出头的年纪,眉眼精致婉约,依稀却有精明干练的气息,觉察出柯依达的不快,俯下身去,深深地施了一礼。
“我奉皇帝陛下之命前往塔伦吊唁安妮卡女大公,自然也会将子爵小姐平安无事地送回洛林·阿代尔副军长的身边,夫人不必太担心。”柯依达冷冷地扫她一眼,“还是说,夫人对于应付南疆目前的混乱局面很有信心?”
对方似乎被锋利的言辞所摄,微微耸了下肩头,没有坚持下去:“那么,请让下官等随行服侍子爵小姐吧?”
“随你。”柯依达仅丢了句话下来,懒懒地抬起眼睑,“没有别的事了吧,赫尔嘉,送客。”
正是三四月份的时间,帝都的天气已经回暖,一眼望去便有大片的金盏花在宫室前绽放,被碎石铺就的甬道切割地错落有致。
“公主就这么答应她了吗?”林格望着那一抹身影消失在大片灿烂的金黄之中,站在宫室的回廊之下,打破沉默。
“不然怎样?”柯依达反问:“伊莉娅是阿代尔子爵家的小姐,子爵府的侍从跟随在身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公主,这个女人……”
“我知道。”柯依达直接接下他的话来,注视着前方没有去留意身后他微微诧异的表情,“但是,危险的事物放在身边总比放在鞭长莫及的地方要好。”
她回过头来:“其他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动员令已经下达,第一、第二师团集合完毕,明日一早随公主殿下启程。”
“古格那边呢?”
林格顿了一下,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身边并肩而立的金发年轻人,一系列微小的动作被她看在眼里:“无妨,在这里说好了。”
“自从西陲战役之后,古格军力受到严重打击,弗雷安公爵因为丢失十余座城池开始遭到公众的质疑,古格上下的反对势力也开始抬头,已经有不好谣言的滋生了。”
“继续观察那边的动向,见机行事。”柯依达点点头以示知晓,“过一会儿我会去校场。”
“是,下官告退!”
敬礼,转身,“钢之猎犬”擦着卡诺·西泽尔的肩头走过,似乎是微微停滞了一下,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你向古格境内派遣神鹰军暗探?”
帝都军年轻的军长立刻嗅出与众不同的气息,柯依达只是不以为意的笑了下,“这可是神鹰军内部不为外人所道的机密,你应该感到荣幸。”
卡诺微楞一下,回过神来,嘴角微微向上抬了抬,哑然失笑:“难怪林格副军长如此介意。”
因为柯依达的缘故,迄今为止卡诺与这位神鹰军的副军长已经打过无数次的照面,然而林格·弗洛亚其人,依然没有太过具象的认知,只是隐约觉得除了深沉阴郁和尽忠职守之外,他对于自己似乎并不是特别的欢迎。
是错觉么?
帝都军的军长因自己无谓地揣测抱自嘲的笑声,微微摇了摇头。
“再想什么?”
“没什么。”他微微侧了脸,“塔伦那边你有多少胜算?”
“不知道,但是这一次必须由我出马。”她摇头,却是笃定地道来,“以皇帝陛下的名义吊唁安妮卡女大公,并以皇帝的名义整顿塔伦的政局,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帝都军、西防军、乃至禁卫军和蔷薇骑士团,在去年的战事中遭遇重创,现在需要的是休养生息,也只能出动神鹰军了。”
“柯依达……”卡诺微微皱了皱眉,淡金色的碎发垂到额前,遮盖了湖色的眼睛。
她却是哑然失笑:“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说话间转过身来,上衣的内袋里掏出一枚铁盒,递到他的眼前:“已经得到陛下的允许了,但我依然希望你不会用到它。”
苍色的瞳定定地望进他清澈的眼眸,停滞了片刻,倏然移开,一愣神间已经擦着他的肩头过去了。
卡诺迟疑着抵开盒盖,红色天鹅绒的底座上,苍鹰振翅欲飞。
王国历230年二月底,塔伦女大公安妮卡·德拉猝然辞世,塔伦政局一度动荡,皇帝波伦萨·亚格兰表示沉痛哀悼,并于三月初派遣王国第八公主柯依达·亚格兰以皇妹身份在神鹰军第一、第二师团的护送下前往贝城代为致哀,而此刻塔伦境内的骚乱并没有得到有效的遏制,反而愈演愈烈,并开始由贝城蔓延到边缘的几座城池。非但如此,作为中心城市的贝城再也无法抵法民众的怒火,这一年的三月十五日,一场大规模的民众□□席卷昔日塔伦的首都,从各大边缘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