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公主-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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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依达没有理会,只管缓缓道来。
皇帝却是沉吟了许久:“但是柯依达,正如修格卿所说,你如果出事,朕会很被动。”
“政局未定,加上有神鹰军和北疆海军的护卫,我想他们一时还不敢撕破脸来。”戎装女子只淡笑了下,风轻云淡。
皇帝静静地看她许久,终于轻轻叹息了一声:“也好,任命柯依达公主为正使,法贝伦外务卿为副使,率领使节团赴北仑根吊唁慰问,三日后出发。”
此事便这样定了下来。
这场小范围的讨论结束时,柯依达没有与其他几位重臣一道离开,而是被皇帝留了下来,命人在花园的亭子里摆上几样精致的茶点,就此打发午后悠闲的下午茶时光。
“不惜亲自走这一趟,你到底是怎样想的?”
皇帝这样问的时候,柯依达正低头专注于搅拌手里味道馥郁的苏丽塔奶茶,香浓的液体在杯口堆起浅浅的泡沫,在阳光下泛起斑驳的色泽。
“贝伦根的军事位置太重要。”她没有抬头,在杯口轻抿了一下,淡淡地道,“当初与贝根伦建交的时候,不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才给予它那么多的优待的么?”
“只是因为这样?”
“北疆海军已经和诺曼人纠缠了近二十年,始终处于被动防御的境地,也该去下去看一看,尝试着做一些改变了。”她抬起头来,将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苍色的眼瞳深不见底,“陛下不觉得,如果在贝伦根有我们的海军基地的话,也许我们的海军会轻松许多。”
皇帝苍冰色的眼底略一两丝的讶异,仔细看了她许久,扣起食指来轻轻叩击着手里瓷杯的光滑外壁,嘴角扬起一抹莫测的弧度:“这可不是二十年前,如此富于侵略性的言辞若是传了出去,可是会影响帝国仁德的美誉的。”
“我只是很纯粹的从军事角度考虑问题而已,陛下想多了。”柯依达却是嘲讽似的冷笑一声,“诺曼海盗之所以难缠,并不是因为本身国力和战力有多么强大,而是他们有着娴熟的航海经验和海战技术,行动灵活,一路上凭着劫掠为生,在大海上来去如风。可是帝国海军不同,每次都是仓促防御,追击时往往因为无法得到及时的补给而不得不返回军港,以致于每一次都只能看着战败海盗船队逃之夭夭,无法根除这一隐患。”
“诺曼海盗肆虐大陆沿海已有百年之久,自有他们生存之道,北疆海军创建不过才二十年,朕到没有指望能够这么快就根治这一毒瘤,不过若能更快显出成效,朕也是求之不得。”皇帝将手里的瓷杯放在茶几上,静静地看她,“只是你这一去,恐怕有些凶险。”
“放心,贝伦根不过是个弹丸岛国,根本无法与帝国军力对抗,他们如果不想玉石俱焚,总还要掂量一下皇帝陛下震怒之下流血千里的代价。”
柯依达不动声色,只管淡淡地道来,皇帝听到最后一句,竟是哭笑不得,只得略略弯了弯嘴角。
时值六月上旬,初夏时节的草木郁郁葱葱,花圃里开满大片的郁金香,放眼望去一片姹紫嫣红。
“说到海军的事情。”皇帝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听说最近安瑟斯刚刚升了上校?”
“是,克里斯多军长还推荐他接替即将退役的德默克·里约中将出任第二师团统领。”柯依达点头,“不过还是有所顾虑,毕竟年纪轻了一点。”
皇帝看了她,似是想起了什么;不由莞尔:“自己二十二岁就已经是北疆军军长的人似乎没有资格这么说别人。”
柯依达似乎未料到他如此说,低头想了想,不经意地弯了下嘴角。
冰原一战,流血漂橹,前尘往事如云烟掠过,彼此的眼底竟有几分怅然而沧桑之感。
“那是皇帝陛下宽宏,没有怪罪下官的任性妄为。”
“朕要是不同意,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了?”皇帝看了她一眼,“说起来,你先斩后奏也不只这一次。”
“陛下这样说,那下官真是惶恐万分。”
“好了,收起你那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皇帝见她放下茶杯敛眉肃容,只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皇帝蓦地想起,她自年轻时候起便在战场上征伐,手握最敏感的军权,任性妄为的时候亦有不少,甚至惊世骇俗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做过,屠戮冰族,擅自出兵古格,一桩一桩至今仍然历历在目,好在他这个皇帝哥哥从未真正怪罪,反倒是跟在后面替她压下雪片一般的弹劾文书,从一位主君角度来说已经是宽容至极。
只是唯独那一件事,不曾遂了她的心愿,至今想来未免觉得遗憾。
他想到这里,便不再说话,别开了眼,将目光投向大片色彩艳丽的花圃。
柯依达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禁不住抬起头来打量他,当年叱咤风云的疾风皇帝如今已年近半百,却并没有显出明显的老态,年轻时候的俊朗眉眼在岁月的洗礼下添了几分沧桑沉重,轮廓益发的明晰深镌,苍冰色眼底的目光犀利精明依旧,更添了几分深不可测的味道。
远远没有到衰老的时候,而当年肆意挥霍的青春到底已经无处追寻。
“在看什么?”似乎是感受她的目光,皇帝回过头来问。
“不,只是突然想到,孩子们已经长大,而我们也……”她略略弯了下唇角,没有说下去,只自嘲似地轻轻摇了摇头。
“是啊,岁月如梭,韶华不再。”皇帝只轻轻叹了一声,站起来凭栏而立,“看着儿女一天一天地长大,便好像觉得自己也开始老了,最近这段时间似乎老毛病又开始犯了。”
“那是因为陛下总是不肯听从医官的谏言好好休养,他们的抱怨已经要把我的耳朵磨出茧子来了。”
听到这样毫不留情的奚落,皇帝怔了一下,无奈地摊了摊手掌。
此时案上的茶水已凉,他摆摆手示意侍者不必再加,只是转了身踱出亭外,柯依达见状便也悄然跟了上去,两个人沿着蜿蜒曲折的小径信步而来,气氛难得的闲适。
“等你这一次回来,朕想跟你商量一下娜塔莎的婚事,她从国学毕业已经两年了,也差不多是时候谈婚论嫁了。”
“陛下有人选了?”
“不,只是拜托了修格留心看看,不需要显赫的门庭家世,人品正直善良,能够太平度日便可以了。”
因为母亲血统的缘故,皇帝对于长女的感情复杂,柯依达只略一沉吟,大抵便了解了,会意的点点头,刚想要说什么,却听得前方传来一阵骚动,顺着风格外的清晰。
“不要,米亥鲁哥哥,我怕!”
“怕你还敢爬的那么高?”
“谁让你不肯帮我拿风筝。”
“好了,你还不赶快下来,没看见那边父皇和姑姑都过来了!”
“啊?!”
一身粉团的少女双手抱着树干高高地看下来,脚下一松,尖叫了一声,整个人便一头栽了下来,把树下的蓝发青年吓得脸色大变,忙不迭地张开双臂纵身一跃将她接住,两个人被一起重重跌在地上,翠绿的枝叶滚了满身。
“你们这是作什么?”
男人威严低沉的声音自头顶稳稳传来,兄妹两人吓了一跳,慌忙拍打着泥土站起来。
“父皇。”巴琳雅公爵夫人所出的一双子女,米亥鲁·亚格兰公爵殿下今年19岁,半年前刚刚从国立大学毕业,正是风华正茂富于朝气的时候,此时见了皇帝,却是毕恭毕敬的唤了一声,没有抬头。
“父皇——”少女却是甜甜一声立刻粘了上来,“都是米亥鲁哥哥不好,不肯上去帮我拿风筝,还吓唬我,害得我摔了下来。”
“喂!”米亥鲁脸色变了几变,当着面却不好发作,只得压低了声音,“你这丫头,别乱说话!”
“父皇,你看看,他还凶我!”
小公主乌蒂娜·亚格兰今年只有十五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嘟起嘴来扯着皇帝的衣角,一张娇俏的脸还沾着些许碎泥,水灵的眼睛毫不客气回瞪了过去。
“好了,乌蒂娜。”,伸手拂掉她脸上的泥土,“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也太不像话了。”
皇帝虽然这样说,却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以至于一直被捧在掌心的小公主毫无惧意,大胆地撅起嘴来以示抗议。
“父皇……”
“米亥鲁刚从西南回来你就闹脾气,你要看他不顺眼,朕就把他打发地远远的。”
“不要不要。”女孩这才急了起来,“安瑟斯哥哥一直在外头,娜嘉姐姐又不喜欢跟我在一起,也就是米亥鲁哥哥能陪我玩了。”
“那你还不乖乖的?”
于是这女孩终于无话可说,绞着袖口束手无册般地低下头来。
米亥鲁见她这般,只噗嗤笑了一声,女孩狠狠瞪了他一眼,却有马上雀跃起来:“对了父皇,母亲今天有烤蓝莓蛋糕,一起去吃好不好。”
“唔,这个提议是很有吸引力。”
“那走吧,姑姑也一起去好不好。”
“不了,待会军务要忙。”柯依达只是束手淡淡地看着,清浅的笑了一下。
少女的眼底有一丝失落,皇帝却是了然:“你姑姑有事,别闹她。”
于是女孩只得乖巧地点了点头,跟柯依达欠了欠身,伸手挽着父亲的臂膀闲闲地踱开去。
米亥鲁落在他们的后面,走上来施了一礼:“姑姑。”
“什么时候回来的?”柯依达回头看他,只微微颔下首。
“昨天,姑姑太忙,找不到缝隙去打扰您。”英俊的蓝发青年笑了一下,“海因希里舅舅托我向您问好。”
柯依达微微愣了一下,淡淡勾了下嘴角:“他最近可好?”
“和以前一样,不过最近因为茱莉亚小表妹的事情,惹得母亲很不开心。”
堂堂西防军军长海因希里·索罗公爵,已是四十好几的年纪,却一直没有迎娶妻室,膝下唯一的女儿还是七八年前与一名欢场女子一时风流的产物,公爵将自己的私生女接回了府邸,但对于孩子的母亲却没有任何过问。而这个茱莉亚·索罗的女孩也一直以尴尬的私生女的身份在府中长大,直到前几个月,公爵才上书礼典处,着手办理相关的手续,给予自己的女儿正式的公爵小姐的头衔。
身为公爵家的家主,非但不履行传宗接代的义务,反而与风尘女子纠缠,甚至有了不名誉的私生子,对于自己弟弟的荒唐行径,巴琳雅·索罗公爵夫人自然是恼恨非常,却又无可奈何。
柯依达多多少少听过这些事情,却也不便多加评论,只得一笑了之。
二十多年的时光,当年英姿勃发的战士,已经化为白骨,牙牙学语的稚子,已是玉树临风的青年,而少女的红颜终究老去,这当中的人世沉浮,悲欢离合,又有多少评说的清楚?
当年那个在洪水中失散的孩子,而今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抬起头来,幽幽叹息了一声,将视线投向遥远的天际,太阳日渐西沉,薄薄的暮色晕染着绚丽的色彩,向着天边远远的延伸。
第104章Chapter99暗卫
德默克·里约中将已经六旬有余,自少年时起在北疆军中服役,参加过莱伦荒漠作战和西大陆战争时期的跨冰海作战等数场重大战役,后来又被分配到新组建的海军舰队中,凭借累积的武勋做到今天的位置,算得上是位称职优秀的军人。只是近年来年纪渐大,又常年呆在极寒之地,早年落下的旧疾日益严重,即便是在这天气相对暖和的六月里,惯常的咳嗽也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而在军务上也越来越力不从心。
“红发伯爵艾瑞克,还是什么都不肯说是吗?”
似乎是受了风寒般的,上校级以上的军务例会上,问起前一次俘虏的重要敌方首领,中将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沙哑。
“很抱歉,大人。诺曼人很是顽固,至今没有吐露半个字。不过下官在截获的物资中找到了诺曼的航海图和军力分布图,正在进一步核实真实性。”
“如果一直没有线索的话,就要根据规定押上军总部去。”年迈的中将皱了皱眉,却没有太大怪罪的意思,“亚伯特上校,人是你抓来的,就多费点心吧。”
“是,大人!”坐在会议桌左侧末尾的金发年轻点头应下,五官俊美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的波动。
斜对面却有人投来扫视的目光,停顿了片刻,便响起一阵哂笑:“德默克大人不必过于心急,亚伯特上校虽然年轻有为,可毕竟经验浅了点,多给他点时间自然会有结果的。”
第六舰队指挥官安森哈尔·布朗维克少将,仔细算来还是安瑟斯与亚伯特的学长,早年便在冰海一带驻防,奋斗十几年才做上现在位置,对于年纪轻轻便快速崛起的年轻后辈,总保持这一种莫名的敌意。亚伯特早年调任第二师团的时候,明里暗里没有少受过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