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不可攀-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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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成了他的继父,他跟莫澜的事成了家族的轶闻,听得就更多了。
程东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林初蕊猛推他一把,笑道:“不会吧,还真被我说中了啊?你好老套啊你,哈哈哈!”
程东被她这一推,碗里的粥都洒了出来,脸上闪过可疑的红晕,扯了张纸巾擦完扔向她:“喝你的粥!”
他进屋去换衣服,看到昨晚莫澜睡过的那半张床,枕头上还留下了几根她的长发,心里忽然涌上一些凄凉况味。
…
莫澜从法庭出来,唐小优把车开到门口等着她,问道:“怎么样,法官怎么说?”
“还是老样子,我们的诉求和证据都没问题,但法官还是倾向于主张调解。”
小优低语道:“也对,本来主要责任也不在医院。凶手都死刑了,医院就算要赔也赔不了多少钱,这么大费周章的……”
“章家不缺钱,但孩子就这么莫名其妙被人砍死了,心理上肯定是过不去的,也可以理解。这回我们从消费者权益理应受到保护的角度出发,主张受害人是消费者,医院是服务提供方也完全得到法院认可,不存在冤枉谁。我在英国读书的时候,有位以前当*官的老师常常说lawislaw,法律就是法律,这就是最好的印证。”
“嗯。”唐小优点头,看了看她,道,“你脸色好差,是不是肠胃还没好,吃药了吗?”
“吃了,没事。”
程东给的药,她有一顿没一顿的在吃。她用药习惯不好,以前有个头疼脑热的有程东这么好的医生照顾她,当然好得快一些。现在大概不复年轻,他也不想再管她了,她就随便应付。
见唐小优一脸不信的样子,她笑道:“真的没事,过两天就好了。你没听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吗?病程总有几天的,没那么快,有点耐心,啊?我保证不会倒下,否则谁来给你发工资?”
小优干笑了两声,说:“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医院吧,章家夫妇自从儿子出了事之后,还没亲自去过。我跟他们说要调解,他们提出想先去医院看看,也算是迈出一大步,不容易了。”
章氏夫妇文化程度不高,属于改革开放后白手起家的企业主,从一个小服装厂把生意渐渐做大,遭遇横祸的章家泽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他难得不像一般的富二代一样忙着炫富和享乐,而是很有干劲地接管了父母在南城的分公司,时不时往近郊的工厂跑,亲自视察业务。
据员工反应,这位少东没有什么骄矜脾气和大架子,对员工也很随和,有时需要赶工的时候也跟他们一起加班加点。
也许问题就出在太随和上面,凶手偶然看到女友跟他一同出入,就联想这个富二代是仗着自己有钱挖墙角来了,对女友要分手的解释也完全听不进去,这才拎起屠刀,酿成惨剧。
千错万错其实都是凶手的错,但最后凶案确实是发生在医院,根据《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医院在提供医疗服务的同时需要保证患者的人身安全,而在这个个案里院方很遗憾地没有做到。
章家泽在医院死亡后,章氏夫妇从外地赶来料理后事,却一直没有勇气踏进这个医院多看一眼事发现场。今天他们过来,医院也是高度重视,派医务处处长、法务和分管行政事务的执行长陪同,态度很明确——能谈尽量谈,不排斥和解。
但同时门外也来了许多保安,大概是怕他们一言不合又闹起来。
莫澜笑了笑:“你们不用这样的,我在这里,就是为了不让他们演变成医闹。”
张处长道:“他们之前已经来闹过一次了,影响很不好啊!”
“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南城这边医院的情况,被职业医闹有机可乘,做了错误的委托。今天有我在,你们可以放心。”
张处长并非不信任她,但他更信任程东,于是叫下属去把程东找来。
章太太毕竟是做母亲的人,即使隔了一段日子,面对儿子的遭遇仍然是极其脆弱的,从跨入医院大门就一直在抹泪。那间溅满血的急诊病房在走廊的尽头,走过去没有几步路,她却走得极为吃力,到门口的时候两股战战几乎要软倒在地上。
丈夫章守礼劝她:“……要不我们别看了,回去吧!”
她摇头:“我想看,孩子就在这里没的,他走的时候……我们都没来看他,现在怎么也要看一眼。”
很难有人经历这样的场景不为之动容。
莫澜伸手搀扶她:“我陪你进去。”
水磨石的地板早已洗刷干净,墙面也重新粉刷过了,病床、被褥全都换了新的,就像当初的惨剧没有发生过一样。然而做母亲的人仿佛能够感知到些什么,望着那张病床低声啜泣,腿脚就像生了根,怎么都挪不开步子。
这时医务处的人进来说了一句:“张处,程医生到了。”
几人同时回头,章太太也回过神,问道:“程医生是谁?”
“是小章当晚车祸送进医院后为他主刀的医生之一。”莫澜解释道,“当时两个凶手送他进来并主动陪护,就是他提出了怀疑。”
章太太愣了一下,整个刑案的流程已经走完,她显然已经从检方那边知道有这么一位证人,只是没有见过本人。她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问:“他人呢,在哪里?”
程医生从门口走进来就看到莫澜和身边悲痛欲绝的夫妇二人,不用介绍也已经明白是谁。他只是搞不懂今天为什么叫他过来,作证的义务他已经尽到了,说的全部是事实,医院需不需要补偿、以什么名义补偿都不是他分内的工作。
最重要的是,这样的场合见到莫澜,是他最不想面对的。
“你就是程东?”章太太走到他面前,哭得眼神都已经有点恍惚,“是你说……家泽不会三更半夜跟两个那样的朋友在一起?”
程东点头:“嗯,我当时也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伤者开很好的车,撞成那样,送他来的两个人……”
“为什么不坚持?”
“什么?”程东的话被她打断,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既然觉得有可疑,为什么不坚持一下……为什么不直接让保安把那两个人赶走?”章太太激动起来,“你为什么不救他……你都帮他做完手术了,为什么不救他到底?”
程东尽力维持冷静:“我尽力了。”
“骗人,你们只是不想承担责任!凶手……你们都是凶手!”她抓住程东白大褂的衣襟,情绪失控地哭喊,“家泽是在这里死的,你们都是帮凶!为什么不救他……你们为什么不救他?”
程东抿紧了唇,隐忍地抓住她的手试图挣脱她。莫澜见状也上前拉住她道:“阿姨,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他们是医生,救死扶伤才是他们的责任,他们已经尽力了!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章守礼和其他人也过来劝解,章太太崩溃大哭,终于松开了紧拽着程东的手,但随即就脸色发青朝后倒在地上。
☆、第16章 谁对谁错
或许是出于职业本能,程东最先反应过来,扶住倒地的章太太观测呼吸心跳,一边做心肺复苏一边对门外喊:“快叫急诊的医生过来!”
他跪地实施抢救,动作利落,有条不紊,只是周围的人一下都紧张起来。莫澜带了丝焦虑地问:“她怎么样?”
他没回答,一心全都扑在于他眼前倒地的病人身上。
他知道,就刚才这么一刹那,他们的身份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家属也好,原告也好,从倒地的那一刻起就都是他的病患,他是必须救死扶伤的医者。
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急病突发,倒在医院的诊室里应该算得上是一种幸运。
程东和急诊的值班医生简单问了下章守礼关于她太太的病史,结合检查的结果就已经有了初步的诊断。
章守礼紧张地问:“我老婆怎么样,要不要紧?”
“只有立马手术才能救回一条命,你说要不要紧?”急诊的医生了解到刚才发生的事,替程东不平,语气很冲。
“我知道,我知道……”他两手紧紧交握着,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我们这回到南城来也是为了这个手术。手术风险很大,她怕上了手术台就下不来,所以才想来孩子出事前的地方看看……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撑不住了。”
“不是快不快的问题,只是她知道自己有病,就该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那么激动。”
“她以前都控制很好的,病情都很稳定,要不是这一年多以来孩子出了事,也不至于这样……医生,我求求你们救救她,她才四十八岁,我已经失去了儿子,不能再失去其他亲人了。”说着说着,这位传说中身家数过亿的男人竟老泪纵横。
莫澜上前一步,递给他纸巾,无声地安慰。
程东看了她一眼,终于取下口罩说:“拖不了了,尽快进行手术吧!你能签字的话,我们马上就能做。”
“程医生!”张处长和医院执行长立刻出声叫住他。前面的纠纷尚未解决,他们显然对这样的病患没有信心。
“我不勉强,南城的三院、南大附属医院都可以做这个手术,病人之前也在三院就诊过,现在就可以办手续转到那边住院。”程东道,”只是病人再也拖不起了,我只提供最优方案,其余的事你们商量决定吧!”
章守礼看看程东,又看了看医院的领导,最后看向莫澜。他想让妻子在这里做手术,他知道这家医院的胸外科在全国都名列前茅,曾经的学科带头人钟稼禾号称南城外科第一把刀。这样的手术,他们不仅能做,而且应该是省内做的最好的。
莫澜明白他心中所想,将他拉到一边:“您跟阿姨商量一下吧,毕竟有小章的事在前,她未必肯在这里做手术。”
“莫律师……”他惘然地看着她,“这里的医生很好吗?”
“嗯,很好。”莫澜想都没想就点头,“他们是最好的。”
“嗯。”他像是下定某种决心,“那我们就在这里做手术吧,其他的事都不重要了。”
死者长已矣,还有什么比在世的人活得好更重要的呢?
莫澜沉默片刻,说:“医院不是一定要接收病患做手术,您应该明白吧?如果你们要在这里手术,官司最好就不要继续了。”
“我明白,明白的。”章守礼又哽咽了,其实他跟妻子心里都很明白,儿子的死不关医生的事,要不是医生全力施救,在遭遇车祸之后人就没了,根本都不会让歹徒有第二次动手的机会。
他们只是太伤心了,伤心到忍不住内疚自责,唯有去责备别人,才能转移这样的情绪,让自己好受一点。
…
程东夜里在书房挑灯夜读。
钟稼禾敲了敲房间门,把一碗糖水放在他桌上:“我特地煮的核桃芝麻糊,你跟你妈妈一人一碗,先趁热吃了再看书。”
“嗯。”
程东把书放在桌上,钟稼禾瞥了一眼书名:“明天的手术有疑问?”
“急诊收治的病人,没有太多时间准备,情况也比预计的要复杂。”他把章氏夫妇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嗯。”钟稼禾沉吟一会儿,从书架上找出几本书,“看看这几本期刊,应该对你有帮助。”
只是等他一一翻开,才发现相应的文章处已经做了批注、贴了标签。
“好小子啊,原来都已经看过了,我还怕你找不到呢!”他赞许地说。
程东谦逊地笑了笑:“我好歹是你的学生,要是连文献都找不全,不是丢人吗?”
最新的学术动向、重要的文章文献看过之后都在脑海里留下印象,要翻阅的时候甚至能记得是在哪本期刊的哪个栏目,前后各是什么文章。这样的独家绝技是他入门多年,由钟稼禾培养出来的。
师徒俩讨论了一会儿,程东已是茅塞顿开。钟稼禾问:“现在没问题了吧?”
“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钟稼禾哈哈一笑:“你不如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您还不老。”
“徒子徒孙都能独当一面了还不老啊?只是日子过得快,当年带你们上手术的情景好像还在眼前似的。我还记得我一刀下去,心包里的血溅了你一脸,你们几个那傻不愣登的样子,哈哈哈……”
程东也笑,只应:“是啊。”现在不会了,现在轮到他精准下刀,站在身后的实习同学被溅一脸血。
“没事了吧?没事早点睡,休息好了,明天手术才能顺顺当当的。”钟稼禾烟瘾犯了,忙着到外头去抽烟。
程东心里忽然涌上些心酸,叫住他道:“明天的手术……您也来吧,让大家学习学习。”
钟稼禾身子一顿:“还学习什么呀,我都退休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退休了,也是医院返聘的专家。”
钟稼禾摆摆手:“那做不得准啦,也就发挥下余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