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春-第3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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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次没有理会妻子的示意,而是继续道:“娘,吏部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好缺的,我有心为四郎谋个好点的差事,所以才挑挑捡捡的耽搁了,不是我没有尽心尽力。我实际上是为四郎看中了两淮盐运司副使,只是那副使是从五品。四郎从来不曾做过官。御史那边不太好办,我就寻思着是不是先谋个判官做做,从六品。低调些,也说得过去,等盐运司的差事完了,正好回京。顺顺当当地谋个五品的差事做做……”
郭老夫人没等他说完就啐了他一口,厉声道:“谁不知道我们程家当朝是靠盐运起的家?当时两淮盐运司帮着河道总督还银子。你幼弟在淮安和金陵整整跑了两年,我那两年就没有睡个安生觉,生怕两淮盐运司那边出什么事把你弟弟牵扯进去。就连当时帮过你弟弟的淮安的主薄相志永,你弟弟都想办法帮他走了个路子调去了淞江做了知县。那相志永到今天还逢年过年都派了人来给我问安。你以为你弟弟那两年是拿着搭裢去那里收银子的?你弟弟那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赚钱给你们花呢?你是不是看着如今家里元气大伤,还惦记从盐运上捞点银子回来?从前你弟弟是商贾,商贾图利。无可厚非。你现在让你弟弟做了两淮盐运司判官了然后往家里捞银子,那是贪墨!你这是要给你弟弟找个前程吗?我看你是想你弟弟早点死吧?”
说话到这个份上。不要说是程泾了,就是在一旁听着的程渭也吓了一大跳,程泾更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郭老夫人的面前,急急地道:“娘,您别生气!您听我说,我们兄弟三个人,我怎么会让四郎出事呢?我只是想着四郎对盐运熟悉,不如去先从盐运上做起……”
程泾跪下去了,程渭也不能站着,也跟着跪了下去。
袁氏和渭二太太邱氏见这情景,也只好跟着跪了下去。
渭二太太不由擦了擦额头的汗。
她在京城十几年,和老太太接触得少,从前只知道老太太是个刚强的人,可没想到老夫人老了,为了四叔的事居然像个孩子似的撒起泼来。
可见那些老话说的是有道理的。
这爹娘就是爱幺儿。
老小,老小,人老了就像小孩子似的。
袁氏却在心里忍不住腹诽。
老太太这心,也偏得太厉害了。
大郎什么也没有说,老太太就这样要死要活的了……她早就领教过了,偏偏大郎不听,这下好了,大家都跟着没脸了。
不过,老太太的话也提醒了她。
程家可是靠盐运起得家,那是个什么样的买卖——据说扬州的那些盐商家里库房的银子堆得像小山似的……程家富贵了这么多年,难怪嘉善成亲,老太太出手就是二万两银子……闵家大小姐嫁进来之后,得向她提个醒,老太太这边可是一点礼数也不能缺的!
郭老夫人借把儿子骂了一顿,这心里也好受了些。
程池看着母亲脸色微霁,忙倒了杯茶递给郭老夫人,劝道:“娘,大哥哪有您说的那么多心思。你就别生气了,我又不是孩子了,去哪里我自有主张。你就别逼着大哥给我东奔西走了。他如今是阁老了,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有些事还是要避避嫌的好。宋大人推荐我正好,也免得别人说闲话,我就是到了任上也能快点适应。”
郭老夫人犹不解恨,冷冷地道:“我看他不是瞧不上宋大人给谋得差事,是觉得你的差事是宋大人推荐的,打了他的脸吧?”
“怎会,怎会!”程泾尴尬地解释,“我若是顾忌着颜面就会禁止四郎和宋家来往了,我是怕四郎的行径落在有心人眼里成了我指使的……”
说来说去还是怕别人误会。
郭老夫人不想再和大儿子说话,索性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程泾的话,对次子程渭道:“四郎的事,你帮着多留个心。那杨寿山是什么性子。哪里人,有什么爱好,家中都有些什么人,有没有互相走得动的姻亲……你都帮着打听打听,四郎去了,也好做人。宋夫人那里,我亲自去道个谢。不管怎么说。让他们家宋大人费心了!”
程池却想着宋木。
与其等到他从别人那里知道自己和少瑾亲事。不如他自己主动相告,让宋木心里好过些。
兄弟三人在郭老夫人屋里盘桓了半晌,见郭老夫人已有了倦意。这才起身告辞。
出门的时候,袁氏拉了程泾的衣袖一下。
程泾会意,放慢了脚步,落在了程渭和程池的后面。
程渭不以为意。和程池说着朝中那些六、七品却身居实权要职的官员履历。
邱氏见袁氏夫妻有话要说的样子,正想上前几步走到袁氏和程泾的前面。留个地方给袁氏夫妻。对面的抄走游廊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朝这边走了过来。
袁氏的脚步一顿。
邱氏差点撞到她的身上。
就听见袁氏奇道:“阿萱,你怎么在这里?”
程泾等人不禁回头。
只见那小姑娘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屈膝给袁氏行礼:“表姑母,母亲让我跟着老夫人学写字。我来交功课的!”
方家也是有名的读书人家。百年望族,若是要写字,何需非要请郭老夫人指点。
袁氏讶然。
程泾兄弟已回过头去。继续往前走——姻亲们多敬佩郭老夫人的为人,都想把女儿或是侄女送到郭老夫人这边来指点一番。只是郭老夫人拒绝得多,接受的……算算也不过两、三人……就算是这样,也只是母亲无聊时用来打发时间的,他们兄弟并没有放在心上。
袁氏却少不得要和她聊几句:“你母亲可还好?我刚从金陵回来,家里还没有收拾妥贴。只有过几天才能去拜访你母亲了……不过年余没见,你可又长漂亮了……”
方萱大方地应对。
已走出一段距离的程池却陡然停下了脚步,转身朝着方萱看了一眼。
袁氏觉得有些奇怪。
程家的兄弟不管是怎样的性子,对女色这一点上却是相同,从来不假以颜色的。今天怎么会……
心念一动,她就想起一件事来。
程池,还没有成亲!
郭老夫人这么多年来为他挑肥拣瘦的,那模样儿,只怕是个公主配了程池她老人家也会觉得委屈了程池。
可有时候,这命不由人!
程池毕竟是坐二望三的人了,就算是个好生生的,这样挑来挑去的,那些疼爱女儿的人家也未必愿意和程家结亲。
现在,老太太那么冷清的人,居然会指点起方家没出阁的小姑娘来!
袁氏嘴角就翘了起来,原本只是站着说话的,此时却拉了方萱的手,热情而又真诚地邀请方萱和她的母亲到家里来做客:“……等到了十月,我就得为你嘉善表哥的婚事忙起来,就是有心也无力相聚了!”
方萱并没有注意到袁氏的异样。
她们这些在京城的江南籍官眷常在一起聚会。
方萱笑眯眯地替母亲应了。
袁氏这才放手,朝程池望去。
程池已转身和程渭离开。
好像刚才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
他送走了哥哥嫂嫂,回屋换了件衣裳,决定去趟榆钱胡同。
万一这差事真得成了,他怎么也要跟少瑾说一声。
而且他这要是一去,最少也要在济宁呆个四、五年。把少瑾一个人留在京城,他可舍不得。可让少瑾跟着他去济宁受苦,他也舍不得。但如果不出仕,不在仕途上有所建树,他更不好跟周镇交待。
程池生平第一次觉得左右为难。
☆、第四百四十二章事发
程池在去榆钱胡同之前,去了趟郭老夫人住的鹤寿堂。
老夫人见他去而复返,还以为他是过来陪她说话的,心情很好地吩咐丫鬟去拿围棋,并对程池道:“我们来手谈几局——你可有些日子没有过来找我棋了!少瑾的棋艺应该进步了不少吧?”
少瑾那……那也能叫做下棋。
那完全是在和他胡闹好不好?
不过,却比正经的下棋更有意思!
程池想着,眼底就不由带了几分笑,避而不答地笑道:“我还以为您生气了呢!看来您心情挺好的啊!”
“我要不自己给自己找乐子,早被你们这几个小兔崽子给气死了。”郭老夫指使着小丫鬟把棋盘摆放在了炕桌上,道,“一个自私自利,一个唯唯诺诺,一个无法无天……没一个省油的灯!”
程池哈哈大笑,道:“不是我们不好,是您的要求太高——大哥虽然有些私心,可大事上却不糊涂;二哥不过是被夹在中间,不做和事佬不行;我嘛……有娘和哥哥们让着,不无法不天也对不起世家子弟这块招牌啊!”
“你还有理了?”郭老夫人啼笑皆非,道,“你爹爹要是在世,听到你这么说,早就家法伺候了!”
程池就趁机摸了郭老夫人的手,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所以您就别生爹爹的气了,他也是没有办法了。那田忌赛马、丢卒保帅,不都是绝地逢生的好计策吗?说不定我没有遇到这样的事还成不了气候呢!那时候您和爹爹宠得我多厉害啊!”
郭老夫人没有作声。
程池就一直握着母亲的手没有放。
良久,郭老夫人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地道:“你这孩子……倒是个心宽的!”
程池呵呵地笑,低声道:“那方家姑娘那里。也就抬抬手,让她过去了算了!犯不着为了我的事把方家也拖下水。”
免得和袁氏的矛盾越积越深。
当然,这句话他肯定是不能当着母亲的面说的,不然老太太犯起拧来那可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郭老夫人斜睨了他一眼,道:“你又知道了?”
程池就涎着脸道:“我原想做娘贴身的小棉袄的,可投了个男子的身,就只好做您肚子里的蛔虫了……”
“呸!呸!呸!”郭老夫人笑道。“什么肚子里的蛔虫。真亏你说得出来!你呀,少在我这里做戏,我虽然老了。可这眼神还在。别以为插科打诨我就算了。我知道你想什么?不就担心袁氏心里怨恨我吗?可袁氏不怂恿,方家不作死,我就是想下手不也没有机会吗?既然她们上赶子地往这件事里凑,我怎么能对不起她们那番心思。”然后恨恨地道。“我生平最恨人算计我了!”
程池无语。
郭老夫人就把装着黑棋的棋钵放在了程池的面前,道:“这件事你别管了。我心里有数。原想着让你郭家的表妹们凑个数的。从你郭家表妹和少瑾之间给你挑个媳妇。免得我们这边刚刚分了宗,那边就向周家提亲,看出点什么事来。只是这样一来郭家不免名声受损,我这心里有点过不去。这事这才放下了。如今正好,把郭家拎了出来,你的婚事又不会引起别人猜疑……你赶紧把你那边的差事定下来了。我寻思着过了八月十五就可以去周家提亲了!”
程池就知道,老太太留了方家的那位小姐是给少瑾造势。现在老太太这么直言不讳地承认,知道这件事老太太已经有了主张,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希望袁氏不从中搅和,把方家的那位小姐给拖下水了。
和母亲下了两盘棋,眼看着天色不早,程池寻了个借口辞了郭老夫人,去了榆钱胡同。
李氏在来给郭老夫人请安的第二天就选了个吉日回了保定府。
榆钱胡同这边只有周少瑾在家里,管事小厮门房当值的都是程池的人,见程池来了,断然没有拦着的道理。小厮们一边跑着去垂花门那边禀告,管事的一面陪着程池往里走。
周少瑾寻思着马上是中秋节了,亲自酿了几坛桂花酒,正在放置桂花酒的耳房里尝着酒的寡淡,听到小丫鬟禀告,还没有来得及放下手中的小盏,程池就走了进来。
“怎么想到要酿桂花酒?”他走进正院就闻到了一阵淡淡的桂花酒香。
周少瑾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快要过中秋节了吗?中秋节的节礼总不能全都从集市上买吧?之前我酿过桂花酒,大家都说好喝,正巧今年的桂花开得好,我就又酿了几坛,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图个心意罢了。”
程池听着心里很是欢喜。
少瑾性子柔,又是个内向的,他原本就没有指望着她能主持中馈。可她能这样想着这些人情世故,偶尔这样和家里的亲戚朋友走动走动,他再从中周旋一、二,这交际应酬也就应付过去了。
“哦?!”他佯做出副不相信的样子笑道,“你还能酿桂花酒?没想到!”
周少瑾就抿了嘴笑。
池舅舅,总是喜欢逗她开心。
他当然不是不相信她会酿酒,不过是想让自己高兴高兴罢了。
她就舀了一小盏酒递给了程池:“池舅舅,您尝尝看,好喝不好喝?”
程池喝了一口。
是用金华酒酿制的,加了金桂和银桂,入口还是金华酒的绵长,不过闻着有金桂、银桂的馥郁香气。
“还不错!”程池笑道,“娘喜欢金华酒,应该也会喜欢这桂花酒。”
周少瑾闻言眼睛就笑成了月芽儿,拉了程池去看她埋在后院的桂花酒:“……我自己酿的江米酒,加了冰糖、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