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春-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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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瑾笑道:“姐姐先去歇会吧!我去问问泸大舅母,看回程还需要多长的时候?今天的晚膳怎么办?”
何家留了他们晚膳,但他们不想在浦口过夜,还是执意告辞了。
这种事本不用她操心,可她想出去透透气,正好走动走动。
周初瑾也的确累了,笑着点了点头,由持香服侍着睡了。
周少瑾离了船舱,往姜氏歇息的地方去。
有人在船头说话:“……回程大概还要两个时辰,我已经吩咐船家走快点。就看晚膳是大家随便吃点垫垫肚子还是让船家做顿饭。”
周少瑾不禁走了过去。
说话的回过头来。
暮蔼中,她看见程池的面孔,安静而沉宁,冷漠而深遂。
周少瑾愣住。
这是个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程池。
可不过瞬间,那张面孔泛起浅浅的笑意,他的眸光依旧清冷,脸上却多了几分和煦。就像春风吹过大地,温暖了空气。
“二小姐,”他温文地道。“你可是有什么事?”
旁边的人目光寒剑般盯着她。
周少瑾这才发现和程池说话的是秦子安,而船头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忙解释道:“我姐和笳表姐都歇下了,我出来想问问什么时候可以到金陵?然后再问问晚膳怎么办?”
程池沉思了片刻,对秦子安道:“船上有女眷,船家的东西通常都很粗糙,我看就中途找个地方叫桌酒席上来。”
秦子安恭声应“是”。退了下去。和周少瑾擦肩而过。
周少瑾觉得秦子安对她好像有什么看法似的,本能侧身,把道让给了秦子安。
秦子安低声说了句“多谢”。然后去了船尾。
程池就笑道:“我们大概还有两个时辰就到金陵府了,你要不要回船舱歇一歇?”
池舅舅这是赶自己走吗?
周少瑾想了想,道:“我刚才就是听见秦总管这么说才走过来的……池舅舅想一个人在船头呆一会吗?那我先回船舱了。”
周少瑾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走水路,她也很奇怪自己竟然不晕船。
想到回到船舱之后只能一个人坐着发呆,她神色微黯。
程池看着心中一动。猜测来的人都累得歇下了,不晕船的周少瑾连个做伴的人都没有了。只好精力旺盛地到处乱跑。
真是个小孩子!
他笑道:“我也只是出来走走。我记得你父亲曾经在南昌做过官,你去看过你父亲吗?”
周少瑾面露愧色,低声道:“没有!”
“哦!”程池不以为意地道,“很多人都没有去过自己父亲任上,太远了,路又不好走。你们年纪太小。很容易就水土不服生病。”
周少瑾从前却是从来没有想过去父亲的任上。
她觉得自己和姐姐在金陵挺好的。
可这次见到久违的父亲,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她隐隐觉得自己不应该和父亲那么疏远才是。父亲虽然在外做官,可也是很惦记着她和姐姐的。
听见程池为她找借口,她心里很感激,念头一闪,鬼使神差般地道:“池舅舅经常出远门吗?您会去保定府吗?如果您去保定府,能不能顺路把我也带上?我很想去父亲那里看看!”
保定府离京城只有几天的路程。
她说不定有机会去趟京城。
可她转念想到程许在京城,突然间失去了去京城的动力,变得有些意兴阑珊。
程池的目光却微微地闪了闪,道:“你很想去京城吗?”
周少瑾点头。
她在金陵是闺中待嫁的小姑娘,除了甘泉寺这样地方,其他的地方她一律都没有去过。她在京城是主持中馈的妇人,只要她想,哪里都能去。相比金陵,她更熟悉京城。
程池笑道:“你要去那里做什么?”
周少瑾道:“就是想去看看!”
她的语气有些怅然,可听在程池的耳朵里却不一样。
很多人都想去京城看看。可周少瑾的父亲周镇却在保定。
他没有提保定而是直接问起京城,周少瑾顺势说她想去京城看看。
人都喜欢自己有熟悉感的地方,或是一个人,或是一件东西。
她不是应该先提保定府然后才说京城的吗?
程池微微地笑,道:“好啊!如果我去京城,就顺路带你过去看看!”
周少瑾听着雀跃得差点就跳了起来,可她一想到程许,心又像沉到了湖底似的,目光都苦涩了起来。
“多谢池舅舅了!”她言不由衷地道,“那么远,只怕我外祖母姐姐舍不得我走远。”
程池想了想,道:“你是不想见嘉善吗”
周少瑾窘迫地点了点头。
程池笑道:“我实际上一直不懂你们这些小姑娘,嘉善都愿意在你面前做小伏低了,你为什么还那么讨厌他?他是不是做了你不喜欢的事?”
☆、第一百七十六章定期
周少瑾没有想到程池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她愣了愣才道:“他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就是不太喜欢他的行事作派……”她试图解释,“好好的一件事,可只要和他沾上了边,大家的目光就全都聚集过来,好像干什么事会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很不安……”
程嘉善不知道是多少人家心目中的金龟婿,程池相信周少瑾心里也很清楚。
这个理由不足以让一个女孩子对程嘉善避如蛇蝎!
但程池没有追问。
有些事,欲速则不达。
他很肯定周少瑾身上有秘密,但这个秘密会不会影响他的计划还有待商榷,值不值得他一探究竟还为时过早。
程池笑着点了点头,道:“有些人的确不喜欢生活在别人的注视之下。程嘉善是程家的长子长孙,难免被人关注,你不习惯也是正常。”
周少瑾如释重负,长长地透了口气,朝着程池感激地笑了笑。
程池道:“如果我去京城又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我就跟你说一声。若是你外祖母和姐姐同意你随我同行,我就带你走趟京城!”
“真的!”周少瑾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璀璨的像夜空中的星子。
程池在心里暗暗地摇了摇头。
难怪程嘉善要死皮赖脸地追着这小丫头跑,这小丫头的确是长得漂亮。
他道:“我把顾大老爷一个人丢在了船舱,得回去看看了。你站在船头看看也早点回房吧!晚上的风凉,小心吹病了。天色也渐渐晚了下来,没什么好看得了。等会快到金陵的时候再让丫鬟叫你,北江桥泊着很多的船只,到了晚上船桅上都会挂上红灯笼,多的数十个,少的也有一、两个,把湖面照得彤红,景致还挺特别的,你很少出门在外,倒也值得一看。”
说出来的话体贴又周到,让周少瑾觉得心里暖暖的。
她真诚地向程池道谢,待到程池的身影消失在了船尾,她返回了船舱。
周初瑾一直留意着妹妹的动静,听到响声就坐了起来,道着:“少瑾,是你回来了吗?”
周少瑾笑着应“是”,在姐姐的床边坐下,把在船头遇到程池的事告诉了姐姐。当然,关于程池问她程许的话她自然是一个字也没有跟姐姐说。
周初瑾嗔道:“你也是的,想去保定府看父亲跟我说一声就是了,总找得到机会的,何必麻烦池舅舅。我虽只见过池舅舅几面,从你的嘴里却听出池舅舅是个诚信守诺的君子,若到时候他真的让你跟他去保定,你去还是不去?”
若是程许还在京城,她肯定是不会去的。若是程许回了乡,她就是拼着之后受罚怎么也要去趟京城。
只是这话却不能说给姐姐听,她笑着糊弄了过去。
等晚上到了北江桥,周少瑾望着灿若繁星般倒映在湖面的大红灯笼,忍不住连声惊叹。
和妹妹挤在一个窗户前的周初瑾也看得痴迷,问周少瑾:“你怎么知道晚上有灯笼看。”
周少瑾笑道:“是池舅舅说的。”
另一边的程笳不满地嘟起了嘴,道:“我今天也遇到池从叔了,他怎么不告诉我?”
“那是因为你没有和他说话啊!”周少瑾望着和她们坐的船擦身而过的那些大红灯笼,道,“池舅舅为人很好的,也愿意帮人,就是人看上去有点冷。”
“何止是有点冷。”程笳回过头去,望着远处一艘官船上点起的数十只大红灯笼,喃喃地道,“我觉得他很有点冷……”她说着,突然叫嚷起来,“你们看,那边,那边,有艘画舫。”
周少瑾和周初瑾都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真有艘画舫。
精致的琉璃窗,灯火通明的各式灯笼,时隐时现的人影,若有若无的丝竹声……吸引了江北楼边的很多人。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画舫?”程笳艳羡地道,“要是能坐着游次莫愁湖我就不枉此身了。”
说得她好像马上要死了似的。
周初瑾忙对着西天拜了拜,道着:“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菩萨不要听她胡言乱语。”
周少瑾和程笳不由大笑起来。
下了船,她们上了马车。
此时已是亥时,周少瑾有些担心宵禁。
到城门的时候她撩了帘子看。
只见走在最前面的是秦子平,他骑在一匹高大的枣红马上,身边是辆和他们一样的黑漆平顶马车。
城墙上垂下一个吊篮,秦子平从怀里拿出块令牌式样的东西放在了吊篮里。
城墙上的卫士看了一阵喧哗。
过了大约快一柱香的功夫,城门边的侧门打开了。
秦子平身边的马车率先入城,飞驰而去。
随后跟着的是姜氏他们坐的马车,接着是周少瑾坐的马车。
马车进城的时候,周少瑾看见秦子平和那个来给他们开门的小旗正笑盈盈地说着什么,看那模样应该是非常的熟悉。
程家既然有这样一块令牌,当初朝廷下旨之前怎么就一个也没能逃走呢?
不会是池舅舅离开了程家,把这块令牌也带走了吧?
周少瑾在心里琢磨着。回到九如巷才发现关老太太和沔大太太还都没有睡,正等着她们问去浦口下小定的事。
送走了顾家大太太的姜氏奔波了一天却依旧神采奕奕,她滔滔不绝地讲着在何家的见闻:“……何家大小姐不愧是弟妹亲自相中的,人长得漂亮不说,瞧那性子也好……何家太太毕竟旅居京城,是见过世面的人,做事也是大气……我们去下定,可是什么也没有说,爽快得很……这门亲事可结得真好……”
周少瑾几个在一旁听得昏昏欲睡,好不容易等姜氏说完,关老太太和沔大太太见事情非常的顺利,高兴得不得了,要请姜氏用了夜霄再回去,还好姜氏惦记程泸,婉谢了半天也没能推脱掉,邀了明天摆谢媒宴,关老太太和沔大太太这才送了姜氏出门。
一番折腾,周少瑾上床睡觉的时候已经快寅时(凌晨三点)了,结果第二天她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床。
她连声喊着“糟糕”,让听到动静进来服侍她梳洗的春晚快打了水进来。
春晚笑道:“今天一早大太太交待了,说大小姐和二小姐昨天辛苦了,让我们不要把两位小姐吵醒了。”怕周少瑾不安,道,“大小姐也还没有醒呢!”
周少瑾长吁口气,重新躺了下来。
她想起昨天和池舅舅在船上时的情景。
虽然看不出来池舅舅是否对她有好感,但池舅舅和她说话,看见她很温和地笑,应该不讨厌她吧?
这也算是个良好的开端了。
但接下来她该怎么做呢?
周少瑾心里一点谱也没有。
她嘀嘀咕咕地起了床,程笳跑了过来,道:“你答应我的两个荷包呢?“
怎么还惦记着这件事?
周少瑾道:“给你秀荷包没问题,但你得告诉我是给谁的?我总不能给个女孩子绣个马上封侯吧?”
“我也不知道给谁。”程笳有些气恼地道,“我娘只说让我给她绣两个荷包她好送人,其他的就全是些绣荷包的事了,我本想请人在外面花大价钱买两个回来的,可我娘非要我亲手做不可,我就说,要不我就来找你,我娘只是把我骂了顿,却没有说不准你帮我做,我寻思着是不是我娘要在谁面前显摆,所以想我拿了你的绣品去冒充……”
“这样你也答应啊!”周少瑾服了她了,道,“我让施香帮你绣,你到时候就说是我绣的,你母亲也拿你没办法。”
她有点怀疑这件事与何风萍的母亲为程笳做的媒有关系。
程笳犹豫道:“这,能行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周少瑾毫不畏惧地道,“你只是让我做荷包,又没有说让我亲自给你做荷包!”
程笳哈哈大笑。
周少瑾道:“这就是一报还一报。”
“那你的报复心好强哦!”
两人开着玩笑,很快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周少瑾每天下午还是在碧寒山房里抄书,中午和晚上去请安。
等到程诰的婚期定下来,周少瑾在寒碧山房里看到程池的机会突然多了起来——有时候程池要和母亲下棋;有时候程池在正房后面的竹林里练太极剑;有时候只是擦身而过。
周少瑾就像个饥肠辘辘的人,看着眼前的红烧肉却没有办法下筷子。
多好的一些机会,就被她这样白白地浪费了。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