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春-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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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瑾只当没看见,笑着问吴宝华:“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我们有些日子没见了,你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我们这边的静安斋二月初二就要开课了,以后我就更忙了。你们姐妹都跟着谁在读书?也不知道这书读到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她叹息着,就像个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小姑娘。
吴宝华是那个典型的长相一般却非常有内秀的姑娘,周少瑾一开口她就明白了周少瑾的用意。又因吴夫人一直想把她培养成个品行高洁的官家小姐,吴夫人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也都是好的一面,吴宝华姐妹俩反而受吴夫人的影响比较小。
见母亲如此行事,姐妹俩都羞红了脸。
吴宝华忙道:“我们家里请了位女先生,我和妹妹每天都跟着女先生读书,有时候也想歇歇。倒不比二小姐能忙里偷闲,还有放假的时候。”她当机立断就为这件事做了决断,“我到金陵城后也听人说起过九如巷的针线房,是在整个江南都是数一数二的。能沾了二小姐的光去看看,我们姐妹都非常的荣幸。只是我听人说程家二房老祖宗的衣裳都是在针线房做的,我们就这样冒昧地闯过去,不知道会不会打扰针线房的师傅们做事?”说完,瞥了吴夫人一眼。
吴夫人立刻噤若寒蝉。
难道吴夫人平时还要听女儿的不成?
周少瑾猜测着,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的,笑道:“吴二小姐是客,这主随客便。要说沾光,还是我沾了吴二小姐的光,能去针线房里见识一下大师傅们的手艺。”
言下之意,我平日里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你若是知情识趣,就不要再提什么指点女红的事。
吴宝华笑道:“好在我们姐妹们平日里在家也有婆子指点针线,这事也不急,等我们遇到难处的时候再来请教。”
这就是个场面话了。
周少瑾突然对吴宝华的印象不错起来。
至少比吴夫人和吴宝璋的印象好。
吴宝华就笑道:“二小姐每天都去寒碧山房抄经书吗?就没有一天间断的?”
“抄经书是个诚心的事,怎么能间断?”周少瑾笑着,刚开始还以为这只是一句很寻常的家常话,可当她发现吴夫人正支着耳朵听,联想到刚才吴夫人的表现,她立刻意识到这句话里另有含意。
吴夫人最终的目的难道是长房?
不知道她求长房做什么?
周少瑾暗自猜想,试探道:“不过我下午也没有什么事。去寒碧山房抄经书还可以和郭老夫人说说话……”
她发现自己的话还没有说完,吴夫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周少瑾朝关老太太看去。
关老太太笑着朝她微微点头。
她知道关老太太也看出端倪来了,三下两下就结果了话题。借口要回屋更衣,离开了嘉树堂。
到了晚上,关老太太对她道:“吴夫人磕磕巴巴的,只说是有事找长房,想我从中说项,找长房有什么事却只字未提!”
周少瑾很烦这种把别人当成傻瓜当枪使的人。
她小声嘀咕道:“她要是想为吴大人求官难道您也陪着她去见郭老夫人不成?这么大个面子。我们四房以后可怎么还?我看您还不如把这力使到沅二舅舅身上呢?”
关老太太呵呵地笑。很喜欢她用“我们四房”来称呼自己。所以等周少瑾走后,她悄声问王嬷嬷:“你觉得少瑾和诣哥儿怎样?”
“我瞧着好。”王嬷嬷笑道,“漂亮孝顺不说。还性子好,和家里的每个人都相处的好,正应了那句‘家和万事兴’。”
关老太太笑眯眯地喝了口茶,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过了几天,吴夫人又来了。
她这次是一个人,在屋里和关老太太说了良久的话,出来的时候眼睛依旧红红的。神色间却一扫前两次的阴霾,满面春风的,而关老太太却恰恰相反,眉头紧锁,能夹得住蚊子。
似儿不免有些担心,待周少瑾从寒碧山房回来给关老太太请安。她悄悄地朝着周少瑾招手。
周少瑾和她去了茶房。
似儿凑在她耳边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道:“您说,会不会是那吴夫人威胁老安人了?”
“不会。”周少瑾也有些拿不准。道,“我等会进去探探外祖母的口气。但愿不是如此。”
似儿不住地点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可让周少瑾意外的是,她给关老太太行过礼之后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问什么,关老太太已招了她到身边坐下,说起了吴夫人的来意:“……说是吴大人吏部有交好的同年给吴夫人透了个底,有人看中了金陵知府的位置,要让吴大人挪位子。吴大人派了师爷在京里活动良久,别人才暗示他是我们九如巷这边长房的人发的话,说是想找相熟的人做金陵知府,家里的事也有个人照应。吴大人和吴夫人急了,几次登门都没有见到长房的人。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才找到我们这里来。想让我们跟长房递个话,他们若是哪里做得不对,让长房的只管说出来,他们立马就改。何况非要换个人做金陵知府?说起来他们家老爷的师座宋景然宋大人和长房的二老太爷还是同年,也算得上是自己人……”
这真是飞来的一笔!
周少瑾目瞪口呆,道:“还有这种事?”
关老太太苦笑,道:“不管有没有这种事,人家吴夫人说了,欣兰和兰汀的事,你沔大舅舅一张名帖递过去,他们家老爷二话没说就全都照办了。就是狱里的事,也都装作不知道的。再来个知府,和长房熟,未必就和四房熟。对方答应的事他们也一样能答应。又何必折腾来折腾去的?大家都不方便。”
☆、第一百六十五章说项
“那您答应了吗?”周少瑾道。
“答应了。”关老太太叹气,“她说的也有道理。一动不如一静。再换个人来做金陵城的知府,对于四房来说,未必就比吴大人好。”
周少瑾同意。
关老太太心不在焉地和她说了几句话,就让她回房了。
王嬷嬷迟疑道:“您不让二表小姐陪着您去吗?”
“还不知道长房是怎么想的呢!”关老太太面露倦色地道,“还是别把少瑾给牵扯进去了。”
王嬷嬷笑道:“这孩子也是个有福气的,得了您的青睐!”
“她得了我的青睐有什么福气可言!”关老太太谦逊道,“她得了郭老夫人的青睐,那才是真正的福气呢!”
“能得长辈的青睐,那都是福气呢!”王嬷嬷笑眯眯恭维了关老太太几句。
关老太太呵呵地笑,道:“你去帮我给寒碧山房下张帖子吧!”
王嬷嬷笑着应“是”,去了长房。
程池正懒洋洋地依在罗汉床的大迎枕上津津有味地看着本游记,等着用晚膳。
郭老夫人走进来嗔道:“这是在哪里惯得坏毛病,走到哪里就躺到哪里,我这要不是有张罗汉床,我看你要自己搬张进来了!”
“让您说中了!”程池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丢了手中的游记,笑道,“今天晚上吃什么?”
“吃你喜欢吃的烤羊腿。”郭老夫人笑道,“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没有?”
“这年都过完了,也要收敛收敛了。”程池道,“我明天去趟藻园那边拿点东西,明天晚上就回来。”
郭老夫人听了眼底闪过一丝困惑,语带几分试探地道:“往年你一过初三就往外跑,怎么?今年很清闲吗?”
程池笑道:“您可真不好伺服!我出去。您嫌我天天不着家;我在家,您又嫌我不给您赚银子花。我这可是左也为难右也为难……”
“胡说八道!”郭老夫人笑嗔道,“我是怕你在家里无聊!”
程池笑笑没有作声。
有小丫鬟面色苍白地跑了进来。道:“老夫人,四老爷,京城,京城有信过来!”
郭老夫人看那丫鬟的样子心里就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待拆了信,双腿一软。差点就瘫在了地上。
程池大吃一惊。人如狡兔般起身,稳稳地扶住了郭老夫人,肃然道:“出了什么事?”
郭老夫人嘴角翕翕。已经说不出话来,拿着信的手抖得像筛糠似的。
程池接过了郭老夫人手中的信,只看了一眼,已是脸色大变。
长房二老太爷的独生子程汾,十六天前暴病身亡。
程池打了个寒颤。
郭老夫人的眼泪流了下来。
“难道是天要亡我程家!”她一下子像苍老了十岁,神色间再也没有了从前的刚强,“你不肯成亲。大郎和二郎都只有一个男丁,现在三郎又折了……你们就是再有本事,双手难敌四拳,能成就什么气候。”她说着,一把抓住了程池,“你得去趟京城。我怕你二叔父经不起这个打击。”
程池目光微沉。道:“娘,您放心好了。我这就赶去京城。”
郭老夫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任由程池扶着她坐在了罗汉床上。
屋子里一片死寂,服侍的丫鬟连大气都不敢出。
程池给母亲沏了杯茶。
郭老夫人慢慢地把一杯喝完了,这才徐徐地道:“四郎,二房的老祖宗那里,你亲自走一趟,把三郎没了的消息告诉他。然后跟他说,我要见他。”
程池闻言皱了皱眉,道:“娘,您有什么话让我去跟他说吧?您年纪大了,不易伤肝动火,你要保重身体才是。”
郭老夫人冷笑,道:“他让你接手了家里的庶务,等同是折了我们长房的一条手臂,你还让我不要和他伤肝动火,是个圣人也做不到,更何况是我?你要是不去跟他说,那我自己去跟他说。”
“娘!”程池不温不火地道,“您说什么我也不会让您跟他见面的。您要么让我去传个话,要么就把话都藏在心底,您看着怎么办吧?”
“你这个不孝子!”郭老夫人大怒,可看见眼前儿子那英姿挺拔的身影,那怒火又不禁丢到瓜哇地里了,“算了,你给我去传个话好了,你跟他说,我想把耘哥儿过继到你训侄儿的名下,由我帮着他养大。”
二房的程识有两个儿子。长子学名叫程耕,次子的学名叫程耘。而训侄儿则指的是长房二老太爷的孙子,程汾的儿子程训。
程池无奈地道:“娘,这是不可能的……”
“有什么不可能?”郭老夫人突然跳了起来,道,“天下间就没有不可能的事?当然他是怎么说的?他忘记了,我可还记得呢?怎么,又想做婊,子还要立牌坊,哪有这么好的事。你就跟他这么说,一个字也不许改的跟他说,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脸面跟我说‘不’!”
程池看母亲脸上一片潮红,心里怦怦乱跳,忙道:“您别急,我照着您的原话说给他听就是了。”
程叙就是拼了命也不可能把自己的玄孙送给长房,母亲心里也明白,不过是要发泄发泄罢了。
他安慰好了母亲,也没有用晚膳的心情,索性去春泽居给程叙报丧。
出了门,程池和正殷勤地和碧玉说话的王嬷嬷碰了个正着。
王嬷嬷忙上前给程池行礼,解释道:“我是四房关老安人身边的王氏,我们家老安人明天早上想过来拜访老夫人,特意差我过来说一声。”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谁还耐烦应酬别人。
程池原想拦着的,可转念想到母亲这些年也只和四房走得近些,别人看母亲高高在上,母亲实际上也很孤单,立刻改变了主意。“嗯”了一声,出了寒碧山房。
王嬷嬷背心出了把汗。
碧玉笑道:“我们四爷待人最和气不过了,嬷嬷不必害怕。”
王嬷嬷心想。那是你们年纪轻,没见过当年四老爷似笑非笑地坐在那里和二房老祖宗分庭抗礼的模样儿。可这些话,却是不能乱说的。
她笑道:“是我的胆小,平时不怎么见得着四老爷。”把这事揭了过去。
而在嘉树堂的郭老夫人却有些坐立不安。
按理说王嬷嬷去了这么长时间,早就应该转回来了,可到现在也没有人影。不会是吴夫人所求之事传到了郭老夫人那里。郭老夫人无意帮这个忙又不好拒绝,就一直拖着王嬷嬷吧?
念头闪过,她顿时觉得自己太紧张了。
郭老夫人连二房的老祖宗面前都敢说“不”。更别说是她了。
她不禁摇了摇头。
什么时候四房也能扬眉吐气一次!
关老太太想到了在浦口的两个孙子,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王嬷嬷却在这个时候赶回来:“老安人,不好了,不好了。长房二老太爷家的汾三老爷,突然暴病身亡了,长房那边现在一片哀恸。”
“怎么会这样?”关老太太完全懵了,“这。这长房的二老太爷岂不是绝了嗣!”
她立刻想到了二房程识的两个儿子。
“这下可麻烦了!”她喃喃地道。
“可不是!”王嬷嬷满脸的懊恼,“郭老夫人虽然说了让您明天还是依约过去,可您怎么好跟她老人家说这件事啊!”
“这都是小事了。”关老太太头痛地道,“长房二老太爷那边汾三老爷去世才是大事。”
她决定明天去了寒碧山房只吊唁程汾,其他的话她都不说。
虽然神色有些憔悴却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