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春-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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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为姐姐是最爱她的人?
而她,让亲者痛仇者快,和伤害她的程许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全身无力,委顿于地。
“少瑾,少瑾,”姐姐吓得脸色煞白,扑在她身上,“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我没事。”她喃喃地道,心如死灰,“姐姐你扶我到床上去吧……”
这也许就是她的命!
她不想认命也不行!
“二小姐,二小姐!”樊刘氏跪在一旁,哭得像个泪人。
她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她的命运在她答应程笳去花园散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有了偏差。
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蠢。
别人要她怎样她就怎样。
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没用。
程许欺负她的时候只知道求饶哭叫。
她胡乱地抓了个东西想站起来,双腿却软绵绵没有一点力气,她只好匍匐着朝床爬去。
姐姐一把拽住了她,戚声道着“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她却置若罔闻,道:“姐姐你把我送回我租的宅子吧!程家肯定会很快找来的……就算他们不要我了,也会找到我才会退亲的……你别管我了,廖家的人要是知道我出了这样的事,肯定要笑话你的……我一个人就算了,不能把你们都拖下水……只求姐姐能收留樊妈妈。他们找到了我,肯定不会放过樊妈妈的……可怜她奶了我一场,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也是受了我的拖累……”
“二小姐,您别这么说!您快别这么说!”樊刘氏也扑了过来,“是我带您走的。对,是我的主意,是我怂恿着二小姐来找大小姐的,与二小姐无关!都是我这个恶奴做的孽……”
姐姐看着她们,目光却慢慢地冷了下来。
“少瑾,”姐姐扳着她的肩膀,眼角的余光掠过她的肚子,然后定定地望向了她的眼睛,肃然地道,“你真的不想回程家吗?要知道,你若在这个时候选择留在京城,那你以后,就再也不能回程家了。你要想清楚!”
她已经有了主意。
闻言只是漠然地摇头,道:“姐姐,你送我回我租的地方吧,我不想再折腾了。”
姐姐望着她,良久,才起身扶她上了炕。
她拉住了姐姐的衣袖,道:“姐姐,你答应过我,要帮我照顾樊妈妈的,你一定要说话算数。”
姐姐点头,眼角闪着泪光,道:“姐姐说话算数。”
她第一次怀疑姐姐,让姐姐发誓:“要用母亲的名义发誓……”
姐姐眼底闪过痛苦,认真地发了誓。
她就冲着姐姐笑了笑,道:“姐姐,我全身无力,让人给我用人参炖只老母鸡吧!”
姐姐凝视着她,好像生怕遗漏了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似的,好一会才轻轻地道了声“好”。
她闭上了眼睛。
等到鸡汤端上来,她乖乖地喝了鸡汤,继续睡觉。
姐姐一直守着她。
可打了三更鼓以后,疲惫不堪的姐姐开始支持不住打起了磕睡,两刻钟之后,姐姐伏在床前睡着了。
她睁开了眼睛。
出了这样的丑事,为了她的名誉,以姐姐的谨慎,不仅谁也不会带过来,而且还会遣了田庄里服侍她的人,不然姐姐也不会一个人守在她身边了。
她在心里琢磨着,听了听动静,悄然起身,轻手轻脚地出了内室。
外面果然悄无声息看不到一个人。
她无声息地走在小田庄曲曲折折的抄手游廊里。
那天应该是十五,没有风也没有雪,月亮像个圆圆的玉盘,静静地挂在半空中。庭院中枯虬的树枝杂乱无章随意横生,在地面留下一片斑驳的阴影。
她一路朝前,冻得抖个不停。
树林,放农具的柴房,水井……她都徘徊良久。
等她试图打开后院厨房的角门时,姐姐窜了出来。
“你要干什么?”姐姐紧紧地捏着她的手腕,捏得她钻心般的疼,她从来不知道,姐姐的力气有这么大,“你知道不知道,你是母亲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你怎么能这么干?你让父亲怎么想?你让黄泉之下的母亲怎么想?你让我百年之后见到了母亲怎么跟她说?你让我还有什么面目在每年的清明、端午去祭拜母亲?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姐姐说着,眼睛渐渐泛红。
“姐姐,我是不是很没用?”她目光呆滞,呢呢地道,“我想死,却连个死的地方都找不到——我若是在树林里吊死了,别人发现我死在你的宅子里,还以为是你害死了我;我想找个让人不容易发现的地方,可那也还是你的宅子,你一样摘不清;为什么你的宅子里没有湖?要是有湖就好了,绑了块石头跳进去喂了鱼,神不知鬼不觉的;或是有条小河也好,水流大一点,尸骨可以冲到别的地方去,就让我做个孤魂野鬼……”
姐姐“啪”地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她过了好一会才感觉到丝丝的疼痛,眼泪这才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姐姐!”她扑到了姐姐的怀里。
姐姐却一把将她推开,道:“你真的不回程家?”
那一刻,姐姐的目光像月光一样清冷,像斑驳陆离的树影一样阴森。
她愣在那里。
姐姐大步上前,盯着她的眼睛又问她:“你是不是准备永远都不回程家了?”
她傻傻的点头。
姐姐轻轻地抚着她的面颊——她并不知道上面已经浮现出手指印。
“也好!”姐姐淡淡地道,“一命还一命,你就当还了他们一命。以后大家各不相干!”
她不懂,但姐姐说:“我们回去!这件事姐姐帮你做主。”
她还是不懂。
姐姐说:“你放心,我不会把你交给程家的人的,你就跟着我留在京城。”
可是,姐姐会很难做吧!
她摇头。
姐姐笑,问她:“你还相信姐姐吗?”
她忙不迭地点头。
姐姐揽着她的肩膀往回走:“那你就再相信姐姐一次,我不会让程家的人把你带走的!”
她当然相信姐姐,她不相信姐姐,又能相信谁呢?
她乖乖地跟着姐姐回了厢房,姐姐喂了她一颗安神的药丸,道:“你好好睡一觉,等醒了,就什么都好了。”
她闭上了眼睛。
却怎么也睡不着。
只觉光怪陆离到处都是不明所以的光影,她甚至听到了樊刘氏的哭声和姐姐的说话声:“你们来京城都一个多月了,程家要找来早就找来了。可见是觉得拿捏住了少瑾的命脉,不愁她不乖乖地自己回去。现在是他们程家的错,那袁氏尚能如此,若是少瑾回去,只怕没两年就会被她折磨得丢了性命!何况这孩子的月份不对,别人仔细想想就能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少瑾可就真如她自己所说的,一辈子都别想抬头了……更有甚者,谁都可以想起来就辱没她一顿……与其那样丢了性命,还不如赌一把……若有什么报应,就报应到我的身上,与少瑾无关……”
她的事,不要连累姐姐!
她想大声跟姐姐说,但那些光影又朝着她扑了过来,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沉沉地睡去。
再后来,樊刘氏煎了碗药给她,她连喝了三天,到了第四天,孩子没了,她大出血,姐姐带了个鬓角贴着膏药,面容刻薄的老妪进来给她把脉,天亮,血止住了,但她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昏昏沉沉中,她听到姐姐和樊刘氏说话:“……把那团血肉给我送到杏林胡同去,给程许,亲自送到他手里,让他知道,他是怎么失去的妻儿,让他知道,他娘都做了些什么……他们做的孽,没道理只有我们受着……”
那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恨。
她却只是在想,原来程许在京城,这下子他就再也不会缠着自己了吧?
犹如心头的大石头被搬走了,她长长地吁了口气,安心地睡着了。
☆、第十三章决定
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姐夫为她保了一门亲事。
她不愿意嫁人。
“是假夫妻!”姐姐却道,“林世晟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成亲的日子都定了,结果岳父犯了事,那姑娘也被没了籍。主办这案子的是你姐夫的师兄,他走门路走到了你姐夫这里。那林世晟家中是世袭的正四品佥事,他十五岁就袭了职,非常的能干,如今已是羽林军左军指挥使,从三品……”
“那就更不好了!”她头摇得像拨浪鼓,打断了姐姐的话,“恃恩挟报,就算是我嫁了过去,只怕那林大人心中堵着口怨气,也不会待我好。何苦恩人变仇敌?何况我根本不想嫁人……”
姐姐听着笑了起来,道:“这件事是林大人主动提出来的。”
她愕然。
姐姐细心地给解释给她听:“他未婚妻就算是想办法救了出来,他岳父那件事闹得那么大,想隐姓埋名都有些难,又怎么可能嫁给林世晟为正妻?林世晟正是清楚这一点,又不想他那未婚妻受委屈,这才想出了这个主意——你和他做假夫妻,一年后,以你无子为由,由你做主为他纳了他那个未婚妻进门。你占了嫡妻的名份,以后老有所依,死有香火供奉;那姑娘和林世晟做了夫妻,生儿育女,得偿所愿。怎可能恩人变仇敌?说起来,是我们帮了他的大忙!”
她依旧不同意,道:“到底是占了夫妻的名份!”
如果林世晟要对她做什么,她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姐姐沉默良久,轻轻地叹了口气。
外面却一阵闹腾。
持香神色紧张地在门口张望。
姐姐笑着对她道了句“你先休息,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起身欲走。
她有所感触,拉住了姐姐的手,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不用瞒着我,我若是差了人去打听,一样打听得到。”
姐姐想了想,神色难明地道:“程许这些日子一直在闹腾,怕是我这次不小心露了行踪,被他找上门来。”
所以姐姐才急着把她嫁出去?
她立刻道:“那我就嫁给林世晟吧!”
姐姐反而犹豫起来,道:“先前是我太着急,如今听你这么一说,好比那拆了东墙补西墙,也未必是万全之策。那你先歇着,我去打发那不速之客。”
她笑着看姐姐出了内室。
外面的喧闹却更大了。
她最初还躲着被子里,后来见事情久久不能平息,又担心姐姐被人欺负,让樊刘氏扶着她出了门。
樊刘氏不肯,后来拧不过她,只好道:“老爷也赶过来了。大小姐不会有事的。”
她忐忑地问樊刘氏:“父亲,怎么说?”
“老爷和大小姐去了书房。”樊刘氏道,“有大小姐在,老爷不会责怪你的。”
是的。父亲不会责怪她,但会责怪姐姐!
她怎么坐得住?
由樊刘氏扶着,她去了书房。
持香等人都远远地站在抄手游廊里。
她示意持香等人不要声张,悄声地走了过去。
屋里隐隐传来父亲的声音:“……你胆子可越来越大了!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敢自己就做决定?!要是少瑾以后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准备怎么办?这世间的事有谁敢说自己就能周到圆满从不出错?你就能保证你所的这一切都是对的?你就能保证少瑾以后能衣食无忧,不被人欺负?”
父亲的质问越来越严厉,姐姐的的声音委屈又无奈:“爹爹,我,我这也是没办法了!我总不能看着少瑾自缢吧?我能拦着住她一次,我能拦得住她两次,三次吗?何况……”
姐姐的声音低了下去,她听不清楚,父亲的声音却像惊雷:“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不由把耳朵贴在了房门上。
“少瑾,她,她大出血……以后不可能再生育了……”姐姐的哽咽着低声道。
她愣了愣,只是感觉有些意外。
或者是那时候她还年轻,并不伤心或难过。
“啪!”地一声,屋子里响起清脆的耳光声还有父亲的震怒:“你个孽障!看你做的好事!你还不如拿根绳子把你妹妹勒死算了!”
那耳光,仿佛打在她的脸上,那尖刻的话,仿佛刺在她心里。
她忍不住冲进去,拦在了父亲面前:“爹爹,这全是我的主意,与姐姐无关。您要打就打我,要骂就骂我。姐姐是拧不过我了才答应的。统统都与姐姐无关!”
父亲神色晦涩望了望她,又望了望姐姐,拂袖而去:“你们的事我再也不管了。你们自己好自为之!”
她转身抚着姐姐已经开始泛红的脸,心痛地问姐姐:“疼不疼?”
“不疼!”姐姐摇着头,眼底闪着泪光,“姐姐不疼。”
怎么会不疼?
特别是被父亲那样的责骂。
她高声吩咐樊刘氏打水进来,道:“用冰水敷一敷会好很多。”
姐姐却喊住了樊刘氏,道:“你身体不好,快回屋去躺着,我一会就去陪你。”
“姐姐要去哪里?”她惶恐地抱着姐姐的手臂。
“傻丫头!”姐姐扶着她的头,笑道,“父亲打了我这一耳光,我不到程家人面前去晃晃程家的人又怎么会死心!你别担心,爹爹不是真心的责怪我们,这是他给程家的交待而已。”
她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