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一秒,我没遇见你-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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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最亲密的时候,她曾经叫过他的乳名。他翻了个身,不过是醉了,或者,又是在做梦罢了。那令人心碎的哭声,却依旧在他耳边回旋。她的哭声,她在哭……他一惊就醒了,本能一样伸出手去,“素素!”真的是她,是她蜷缩在那边,身子软软在颤抖。她又叫了他一声:“三……”只这一声,心里哗啦一下子,仿佛什么东西碎掉。两年,他用了将近两年的时间一点一滴筑起堤坝,本以为已经坚不可摧固若金汤,却原来根本不堪一击,抵不过她这一声。只这一声,他就仿佛着了魔,她在这里,她是真的在这里。他紧紧搂住她,“我在,素素,我在……”她呜咽着睁开眼睛,幽暗的灯光下看着他的脸,他离开两年,抛弃她两年,此刻眼里却是溺人的柔软。他不过是醉了,或者,她只是做梦,他才会这样瞧着她,仿佛她是世上最珍贵的珍宝,仿佛他一松手就会失去的珍宝。她瑟瑟地发着抖,他身上是她熟悉的气息,温暖得令人想飞蛾扑火。她自寻死路,可是,他这样瞧着她,仿佛当年的时候……当年……当年他也曾这样贪恋地瞧着她……
他身上是淡薄的酒气,她眼里渐渐重现悲伤的平静,别开脸去,他急切地找寻她的唇,她不要,不要这样子莫名的慰藉,或许,他将她当成旁人一样。她举起手来挡住,“不……”明知他不会因她的不许而停止,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他却怔了一下,慢慢放开手。眼里渐渐浮起她所不懂的神气,竟然像是悲伤……他像是小孩子,被生生夺走心爱之物,又像是困在陷阱的兽,眼睁睁看着猎人持枪走近,那样子绝望,绝望到令她心悸。只听他梦呓般说:“素素,我爱你。”
两年来的咫尺天涯(1)
她的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子。不过是一句谎言,她却失却了气力。她原以为自己连恨都消磨殆尽了,两年来的天涯相隔,他轻轻一句谎言,就令她全无还手之力。她这样没出息,在他面前,她就这样没出息。她早就尽失了希望,她早就不奢望回顾了。两滴眼泪落下来,无声滴在被上。他说:“素素,你不要哭。”只要她不哭,他什么都愿意去做,他只要她不哭。她单薄的肩头颤抖着,他将她揽入怀中,吻着她的泪,一旦拥她入怀,就再也无法抑制心里的渴望,他要她,他要她,他要的只是她,哪怕没有心,有她的人也好……
天色渐明,窗帘米色的底上,淡金色的暗纹渐渐清晰,可以依稀看出花朵的形状。淡薄的朝阳投射过来,那淡金色的图案便映成了明媚的橘黄,在人眼里渐次绽放出花来。
十九
小客厅里的窗帘,是皎洁的象牙白,绣着西番莲图案,密密的花与蕾,枝叶繁复。慕容夫人坐在那里,亲自封着红包利市,预备孙辈们拜年。素素走进来,轻声说:“母亲,新年好。”慕容夫人抬头见是她,满脸是笑,“唉,好孩子,新年好。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老三还没起来吧?”
素素面上微微一红,说:“是。”慕容夫人道:“你还是起得这样早,他们都没起来呢。你父亲那里有一帮客人,你不用过去了。上楼去瞧瞧老三,他要是醒了,叫他下来一块吃早餐吧。”
素素只得折回房间去。慕容清峄翻了个身,见她进来,那神色倒似松了口气。她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静静坐下。他在床上捱了片刻,终究是不自在。望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平淡,什么也看不出来,于是问:“母亲起来了?”
她说:“起来了。”于是他说:“那我也起来,免得父亲问起来,又说我懒。”她低着头,手里的手绢细密的绣花边,像是一条凸起的伤痕,硬生生硌着指尖。他从浴室里出来,见她仍是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忍不住叫了一声“素素”,倒使她受了惊吓似的,抬起仓皇的眼瞧着他。他欲语又止,终究只是说:“我——我先下去给父亲拜年。”
初一来拜年的亲友甚众,素素帮着慕容夫人款客,周旋在女客中间。正是忙碌,忽听维仪笑了一声,慕容夫人低声问:“这孩子,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这么不老成,无端端地傻笑什么?”维仪轻声说:“我怎么是傻笑?我只是瞧着三哥有趣,这一会儿工夫,他已经进来三趟了,每次只是望望三嫂就走开,他难道怕三嫂飞掉不成?”
慕容夫人笑吟吟地说:“别拿你三哥来寻开心,看看你三嫂,又该不自在了。”素素早已是面红耳赤,借着迎客,远远走到门口去。正巧慕容清峄又踱过来,一抬头见了她,怔了一下,转身又往回走。素素轻轻“哎”了一声,他转过头来瞧着她,她低声说:“维仪在笑话我们呢。”他听了这一句话,不知为什么就笑起来,眉目间仿佛春风拂过,舒展开来。
维仪远远瞧着他俩的情形,只低声对慕容夫人道:“妈,你瞧,我今年没瞧见三哥这样笑过。”慕容夫人轻轻吁了口气,“这两个冤家。”
等到了晚间,素素来向慕容夫人道:“母亲,我先走了。”慕容夫人望了慕容清峄一眼,说:“也好,闹了一天,只吵得我头痛,想必你也累了,你那边到底安静些,早点回去歇着。”素素应了声“是”,却听她又说:“老三,你也过去,明天早上再和素素一块过来就是了。”慕容清峄答应了一声,转身叫人:“开我的车子出来。”
素素静默了片刻,才说:“我那边诸事都不周全,只怕万一有公事找他,会耽搁他的时间。”那意思就很明白了,她心里以为,依他向来的性子,说不定当场要发作。谁知慕容清峄却说:“大过年的会有什么公事?我去看看,你那里缺什么,正好叫他们添置。”慕容夫人听他这样说,心里一松,也道:“正是,原先这房子,就是为你们两个成家买的,我是赞成小家庭独立的,不过年纪大了,喜欢你们天天在眼前,所以才没叫你们搬,倒是我的私心。你们年轻人,当然愿意自由地住在外头,反正离双桥很近,来去也很方便。”
素素听她的口气,愈发起了另一层意思,她素来尊重这位婆婆,言下一片殷殷之意,她不好再说什么。因她一贯处境淡然,所以下面的人未免诸事省便。她和慕容清峄同车回去,倒将那边的下人闹了个手忙脚乱。慕容清峄见房子整洁如新,布置得也很雅致。她换了衣服就下楼来,随便选了一本书看着。他见她只是淡淡的样子,只得说:“这里倒是很安静。”在屋子走动看了一看,又说:“这地毯我明天叫人换一张,颜色和窗帘不配。”想了一想,说:“还是换窗帘好了。你说,是换窗帘,还是换地毯?”
她本不欲答话,但心里到底不忍,况且他这样眼睁睁地望着她,那神色倒不像是在问家常的繁琐小事,仿佛等着她决断什么似的。她终究顾着他的面子,于是说:“换窗帘只怕容易些。”她肯回答,他心下一喜,说:“那明天叫人来换。你不要看书了,很伤眼睛的。”旋即又说:“你若是想看,打开大灯再看吧。”嘴里这样说,眼里却不禁露出一丝期望。她想着日间自己主动跟他讲了一句话,他就十分高兴,此刻又这样小心翼翼,总不过是怕自己多心,到底是极力想体贴一些。心里终究一软,低声说:“我不看就是了。”
过了元宵节,公事渐渐重又繁忙起来。雷少功来得早了,慕容清峄还没有下楼,他在那里等。只见素素从庭院里进来,后头跟着人捧着折枝花预备插瓶。他连忙站起来道早安。素素向来对他很客气,道了早安又问:“是有急事?我叫人去叫他。”雷少功说:“适才我打了电话,三公子就下来了。”这半个月来,他们在两边来回,极为不便,慕容清峄却并不在意。慕容清峄下楼见了雷少功,问:“等了好一会儿吧?再等一下,我就来。”走过去和素素说了几句话,才出门去。
雷少功觑见他心情甚好,于是说:“三公子,汪小姐那边,要不要安排一下?她这一阵子找不到您,老是缠住我不放。”慕容清峄笑道:“她缠着你?你帮个忙笑纳好了。”雷少功笑一声,说:“谢了,我消受不了这等艳福。”
慕容清峄去开会,雷少功到值班室里去看公文。没看多大一会儿,那汪小姐又打电话来了,雷少功一听她的声音就头痛,开口就说:“三公子不在。”那汪绮琳发了狠,轻咬银牙说:“他是存心避着我了,是不是?”雷少功说:“他公事忙。”汪绮琳冷笑了一声,“雷主任,你不用在这里敷衍我,回头我请三少奶奶喝茶去。”雷少功向来脾气好,听她这样威胁,却不知为何也动了气,只冷然道:“我劝你不要妄动这样的念头,你若是想自寻死路,你就试试看。”
汪绮琳呆了半晌,幽幽道:“那么是真的了?外头说,他们两个破镜重圆。”雷少功说:“你这话又错了,他们又不曾生分,怎么说是破镜重圆?”
两年来的咫尺天涯(2)
汪绮琳冷笑一声,说:“别跟我打这官腔,大家谁不知道,那位三少奶奶冷宫里呆了快两年了。三公子近来怎么又想起她来?我倒要瞧瞧她能长久几日。”
挂上电话,雷少功心里只想骂娘,晚上回去时就对慕容清峄说:“您的女朋友里头,就数这汪小姐最难缠,趁早想个法子了断才好。”慕容清峄漫不经心地说:“你去办就是了。”
他回去素素还没有睡,见他进来于是站起来。他说:“又没有外人,就别立规矩了。你穿得单薄,不要坐在窗下。”素素顺手接过他的外套。他这十余日来,总是非常留意她的神色,见她微有笑意,心里极是高兴,问:“晚上吃什么?”
素素歉然道:“对不住,我以为这么晚你不回来了,所以自己吃过了。我叫厨房再替你另做吧。”他问:“你晚上吃的什么?”她答:“我是吃的扬州炒饭。”他马上说:“那我也吃炒饭好了。”听他这样说,她忍不住浅浅一笑,他望着她也笑起来。
牧兰与张明殊结婚,素素接到请柬,极是高兴。张家家境殷实,在明月楼大摆喜宴,那真是热闹。明月楼对着的半条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当真客似云来冠盖满城。张太太极是眼尖,认得是素素的车子,满面春风地迎上来,笑逐颜开,“没想到三少奶奶这样给面子。”亲自陪了她进去。女眷里头很多人都是认识她的,众星捧月一样团团围住,嘈嘈切切说些寒暄的话来。素素半晌才脱得身去里间,只说一句恭喜,牵了牧兰的手,看她一身的金碧褂裙,头上结着绒花,发簪上细密的碎钻,灯下星辉一样耀眼,倒是喜气洋洋。不禁道:“我真是替你高兴呢。”牧兰也极是高兴,说:“这么些年,总算是有个结果吧。”
素素自然被主人安排在首席,这样热闹的场合,其实也吃不到什么,回去之后只得另外叫厨房下面。慕容清峄本来正在看卷宗,于是放下公文向她笑道:“你可是出去吃了鲍翅大宴,回来还要再吃清汤面?”她说:“我是吃不来那些,我看新娘子也没吃什么。”他问:“客人一定不少吧?”她“嗯”了一声,又说:“牧兰介绍我认识伴娘汪小姐,那汪小姐人倒是极和气,牧兰和她很要好,我们约了过阵子去喝咖啡。”
他说:“常常和朋友出去玩一玩也好,省得成日闷在家里。”突然想起来,问:“汪小姐,是哪一个汪家的小姐?”
她说:“是汪部长的二小姐。”他脸色一变,旋即如常,说:“那个方牧兰,你还是少跟她来往。我们和霍家是姻亲,回头别又惹是非。”她怔了一怔,说:“我和牧兰十几年的朋友,许公子的事过去这样久了,我想应该没关系吧。”
他说:“你怎么这样不懂事?旁人若是知道,又是笑话。”
她说:“我总不能为着害怕闲话,就丢掉朋友。”他心下烦乱,“反正我不答应你和她们在一块。你若是想交朋友,霍家、穆家、陈家的女眷,不都是极和气的人吗?”
她轻轻叹了口气,“她们只是对三少奶奶和气,不是对我和气。”
他说:“你瞧,你又说这种怪话了,你不就是三少奶奶吗?”停了一停,又说:“你知道那些世交里头,是非最多,我是不想你无意间卷进去,让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素素说:“我知道了。”
他新近升职,自然格外显得忙些。这天出差回来,首先去双桥见了父母,回家时素素正吃饭。他说:“别站起来了,又没有旁人。”回头对下人说:“叫厨房添两样菜,给我拿双筷子。”见餐桌上一只小玻璃碟子里的醉螺,那螺色如红枣状如梨形,个头极小,像一只只袖珍的小梨,正是平心海特产的梨螺,于是问:“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