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年-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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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锐志心头激起变态的快感。他拿着刀,要割伤团子的脸,还说:“快喊你爸爸呀,让你爸爸救你呀,小宝宝。”
团子的乳牙还没长齐。她这么小,又很害怕,可是听了姚锐志的话,她反而不喊了。这时傅承林走向他们,高举两手,做投降状:“姚锐志旁边的两位朋友,我知道你们不想杀人。我来跟你们谈条件。我是山云酒店的老板,非常讲究诚信,我愿意给你们现金,帮你们逃到东南亚,换我女儿一条命……”他脚步缓慢,毫无压迫感,惶恐又紧张,声音格外诚恳。甚至他好像也眼眶含泪了。
姚锐志清楚他的本性,可是姚锐志的同伙不明白。同伙拦住姚锐志的手,说:“你当他面伤了人,还能拿到钱吗?你傻。”
姚锐志与同伙争执的那一秒,腕骨骤疼,刀被傅承林夺走。团子也被傅承林抢到怀里,又往后扔给了保安。傅承林的两位助理,以及姜宏义等人吓得命都快没了。姜宏义扑过去抱紧了团子,反复检查,确认她毫发无损,姜宏义嘴唇发紫道:“妈的,太他妈恐怖了,舅舅差点魂飞魄散。”
团子睁着眼,人还是懵的。
姜宏义安慰她,以为事情已经结束,再一抬眼,却见傅承林把姚锐志按在地上。姜宏义发誓他没见过傅承林那种样子,青筋暴起,戾气冲天,与平常相比,简直是两个人。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人拦住傅承林,因为他们不知道傅承林要做什么。更何况,姚锐志刚才那样对人家的女儿,活该被人家父亲打一顿。
傅承林扣着姚锐志的颌骨,开始以臂力锁喉。
弄死他。
心里有这样的声音。
理智已经崩坏。
他打算掐断这个人的脖子。
他即将杀人。
杀三个人。
姚锐志的同伙们已被保安们制服。那两位年轻人跪伏于地面,双手被反绑着绳索,嘴里骂骂咧咧,傅承林又用左手捡起刀,对准某一位同伙的后颈,劈向最精准位置……
团子嚎啕大哭:“爸爸!”
她眼泪不停地流,一个劲地喊道:“爸爸……”
她往常其实不太亲近傅承林。因为她很黏着姜锦年。而姜锦年要是陪着傅承林,多半就不能陪女儿,所以团子有意识地和爸爸抢夺妈妈,还总是失败。
团子疯狂地哭,哭到打嗝,她还不会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难过,而作为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团子的难过是无法掩饰的。
终于,傅承林松手,走过来,抱住她,低声说:“爸爸在这里。”
*
警方赶来以后,带走了昏迷中的姚锐志和另外两位同伙。酒店提供的监控视频证明,姚锐志的绑架是早有预谋,另外两个同伙算是从犯。
姜宏义心有余悸,咨询一位法律专业的同学:“要是,另外两个从犯……被我杀了,对的,被我杀了,我算不算正当防卫啊?”
同学回答:“从犯当时被绑起来了吧?可能是激情杀人,防卫过当。从犯对小女孩实施伤害了吗?”
姜宏义摇头:“他们为救小孩争取了时间。如果没有从犯,可能……”
同学拍一下他的肩膀:“你杀了从犯,肯定是防卫过当,要坐牢的。”
姜宏义没做声。
几天后,在姜锦年和傅承林的家里,姜宏义把当天的情景完整地复述给了姜锦年,还低头认错:“是我没有照顾好团子。我是一个失败的舅舅。”
姜锦年反过来敷衍他几句。那会儿团子已经睡着了,姜锦年连续一周每晚陪女儿睡觉,白天尽量待在家里,花时间与团子做游戏。那天的意外把团子吓得不轻,团子半夜会做噩梦,到处找妈妈。姜锦年心疼得不行。
周六下午,趁着团子在睡觉,姜锦年待在书房,和她的弟弟聊天。
听完姜宏义的描述,姜锦年又要多担心一个人:“你说,傅承林看起来不正常?”
姜宏义道:“当时是不冷静。”
姜锦年笑得牵强:“换做是我,我只会比他更不冷静。”
姜宏义盘腿而坐,欲言又止道:“不是的,姐姐。他那种不冷静,是一定要杀人见血……”
话没说完,卧室的房门被推开,傅承林拿着一个手机,摆在桌上,告诉姜锦年:“九个未接来电。”姜锦年百分百确定他听见了自己和姜宏义的对话,可他一句话都不解释。姜锦年连忙拽住傅承林的手腕,没让他走,请他坐下。
她当着姜宏义的面,说:“你姐夫的性格我知道,他自己可以受气,可以遭罪,但他见不得家人吃苦。那件事你不要跟别人讲了,你还没做父母,不懂父母的用心。姜宏义,我跟你说实话,要不是姚锐志被警方关进了监狱,他抢我的女儿,我肯定也会捅他一刀。”
姜宏义点头道:“是这样啊。”他表示理解了,也没追究那两位同伙差点被杀的问题。
姜锦年让他回家。
弟弟就离开了书房。
傅承林听见小舅子的脚步声走远,状似平常地问道:“巨鑫财富的王总最近联系过你么?他们计划认购股权型基金……”
姜锦年骤然打断道:“你究竟有什么问题呢?”她拉上窗帘,打开书房抽屉,果然找到了一只药瓶。她又抓起手机,开启法语翻译软件,喃喃自语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傅承林自嘲地一笑:“我提过一次。”又说:“这药我两年没吃过,我以为好了。”
姜锦年没再深究。她走过去依偎他,抚着他的宽阔脊背,向他表明心迹:“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很好的人。你只是曾经陷入过绝境,被激发了反抗的本能,我明白,你不用担心我会害怕。我们结婚两年多了,你是什么样的性格,没有人比我更了解。”
她等他的回音。等了很久,他仅仅“嗯”了一声。
为了搞清楚他有没有吃别的药,姜锦年稍微整理了一下他的书房。结果,别的药没找到,反倒是发现一本十年前的校刊,扉页上印着名为《初恋》的情诗。姜锦年把盒子打开,又找到一张信纸,写有傅承林的字迹——
《问候》(2008级金融系傅承林)
致 0801班姜锦年同学:
姜同学你好,我写不了情诗。我能写情书。可能也写不好,我正在尝试。花三天想了一个标题。对不起,过了一年才回复你。我挺喜欢和你说话,你笑起来非常可爱,想起一出是一出。你现在应该在美国纽约,留学交换项目很适合你,你常说自己英文口语不好,现在是否提高?是否习惯美国文化和当地饮食?金融专业的随堂测验每次占比5%,请注意劳逸结合。
祝:前程似锦,年年好运
(2010年12月19日,写于校园内)
这张信纸上,笔墨颜色已经变淡。但看语气,似乎确实是二十岁的傅承林会写的东西。
姜锦年静坐不动,脑子里一团浆糊。傍晚,傅承林找她吃饭,她正在工作,忘记藏匿信纸。那封信就摆在她和傅承林之间,傅承林沉默地将纸片收了起来,姜锦年开口问他:“我去美国念书以后,你为什么不把信寄给我?”
他说:“那种感情并不强烈。”
姜锦年一手托腮,盯着他:“还是你觉得,你拒绝了我好几次,再给我写这种东西,很出尔反尔,也很打脸呢?”
傅承林微微点头:“这是原因之一。”他扣上她的笔记本电脑,拉着她下楼吃饭。她在楼梯转角处握住扶手,停滞不动,傅承林环住她的身体,稍一用力,直接将她整个人扛起来。她双腿悬空又是在楼梯上就有点紧张,害怕她会和傅承林一起滚向地板。而他摸过她的纤细长腿,道:“前天看你量体重,只剩九十五斤,再不好好吃饭,瘦成一把骨头。”
姜锦年默认他的批评。
餐桌上,她没什么食欲,傅承林喂她吃了半碗饭。他将勺子伸过来,姜锦年尝一口,细嚼慢咽。他们结婚两年多了,还玩这一套,姜锦年其实有一丝不好意思。但她的神情出卖了她的内心——她还是很高兴的。如果她有一条尾巴,那么肯定摇起来了。
当天夜里,她忍不住又和傅承林滚床单。据说“爱情荷尔蒙”仅能在人体内存活一年的时间,可是姜锦年对傅承林的热恋感几乎没有消退过。他的每一次深吻,都令她情生意动,心脏化作一滩倒映着月光的水,随他在她耳边的呼吸而缓慢荡漾着。
隔天是礼拜日,傅承林带着公司的五位精英骨干去寺庙上香。那是2018年12月的末尾,新年在即,投资者遵循业内惯例,去求运气。姜锦年也被傅承林捎上了。她每年都来这座寺庙,还常去看院子里的那棵树。隆冬十二月,树木未显枯败,绿叶婆娑。
树杈挂着一块牌子,写有姜锦年在2017年许下的愿望:傅承林一直健康、平安、万事如意。
她决定,再也不许别的心愿,只这一个,希望能实现。
与傅承林一同前来的夏知秋就不信这些。夏知秋穿一件单薄的羽绒服,疏影清淡的树下,他双手揣在衣袖里,狐疑地问:“那帮大佬们,求神拜佛的,真有用吗?姜锦年,你也相信?”
姜锦年道:“我图个念想。”
夏知秋笑问:“投资成功,一夜暴富?”
姜锦年远眺天空:“2008年我上大学一年级。那时候,我不会投资新三板,也不会使用股指期货,每一年的政策都在变。2016年我们在龙匹网上吃得亏,你应该还记得。假如2015年投资龙匹网,我就能一夜暴富。”
夏知秋坐在一桩木椅上。他朝着另一侧看去,望见厢房里和尚敲打着木鱼,落叶栖息在窗前,平添一丝凉意。他就说:“对嘛,每一年都有每一年的契机。”
姜锦年坦然:“谁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我很想知道。我要是能猜出来……无论是用你们的量化方法,还是我自己的研究策略,估测到未来的市场变动,我就是一个真正的投资大师。”
她刚说完,傅承林和郑九钧等人离开了大殿。
厢房的角落里,树叶随风旋转。
姜锦年蹦蹦跶跶迎上去,牵住傅承林的手腕,和他一起回家了。路上,两人还在交流经验,谈起了近期的市场。回家后,他们吃了一顿饭,姜锦年有些困,补了个午觉。傅承林给她盖好被子,如同往常他在家的每一天,她临睡前,他俯身亲一下她的额头。
午后阳光似水,飘洒在窗前,姜锦年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很多年以后,全球的投资行情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机器人取代了底层劳动力,人工智能飞速发展,金融市场脱胎换骨,变得让姜锦年有些不认识。她独自游荡在大街上,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去往何方。
她能看见一些熟人的职业历程——罗菡秘密任职于财富公司,谭天启成为公募基金的投资委员会会长,夏知秋每年都获得奖章,杜兰薇移民美国,专做期货,邹栾还是在风控行业默默无闻。那些场景如同走马观花一样,虚浮晃动,从她眼前一闪而过。
梦中,她费力地想:傅承林在哪里呢?
很快她发现,她撞见了自己的葬礼。
她触碰到一副玻璃棺。棺内的老太太可能已有九十来岁,医学能延缓衰老,但无法抵抗死亡。这场发生在不可预知的未来的、空前盛大的葬礼上,她还发现了年迈的傅承林。
他不能再像年轻时那样站得笔直。他弯腰在她面前放了一把玫瑰。是的,那场葬礼只有玫瑰,没有别的花。
姜锦年这时还觉得好玩。她跟随傅承林回家,但他不知道她的存在,家里的保姆都是机器人,傅承林坐在桌前提笔写字……原是那次,他过生日,姜锦年送过他一张空白卡片,让他诚心写下自己最想得到的东西。
他就在卡片上写了一行“姜锦年”,接着又是一行“姜锦年”,一行复一行,字迹填满了卡片。
笔尖停顿时,水滴落在纸上,那不是雨,是他的眼泪。
他放开笔,静坐不动,穿一身葬礼时的黑西装。他的声音改变,特别沙哑晦涩,咕哝般说了三个字,姜锦年勉强听出,他说的是:“姜小甜?”
姜锦年开始难过,并从梦中哭醒了。
午后的天气依然晴朗。
姜锦年赤足跑到露台上,傅承林正在晒太阳。刚满一岁的女儿坐在房间里搭积木,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是说什么话,见到姜锦年,团子还特别高兴:“妈妈!”
傅承林侧过头看她,关切又很温柔地问:“怎么哭了?”
姜锦年主动被他抱住,比以往哪一天都要黏他:“我做了一个噩梦。”又很莫名其妙地说:“我不想预测几十年后的投资市场。”
她将耳朵贴紧他的胸膛,听他的心跳,沉稳有力,真实又真切。
她仰起头,亲了亲他。
他观赏花园的红梅盛放,指尖轻抚她的脸,道:“在团子面前卿卿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