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妆行-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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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不算太大,却任谁都听得出这书生骨子里的不羁与傲气。
车轿里的三人听到这话都是眼睛一亮,对视一眼。
“可恶,你今天画不画,若是不画,我就拆了你的摊子!”林大小姐道。此言一出,手下立刻叉腰瞪眼。几个丫鬟直接扑上去将各色画轴二话不说就撕开。那哗啦啦的声音听者心疼。
看到物品被毁,“你有酒吗?”醉酒书生斜眼问。
林大小姐以为他回心转意,拍拍手示意手下人停止,然后得意地道:“算你识相。早点答应也省得你那些破纸遭殃。识时务者为俊杰,酒,我有。但是,一定要把我画得比她美上一百倍。”
“如果有酒的话——我会把你的衣裳画好。”醉酒书生一边说一边倒酒葫芦,他确实没酒了。
“衣服?”林大小姐没反应过来。
“反正你也不要脸。”醉酒书生懒洋洋地道。
此言一出,周围哄笑一片。林大小姐哪里吃过这种奚落,当即就红了脸。竟然二话不说就拔过一个家丁腰间的护刀,道:“我教你再画不成!”
银光一划,直劈那书生的手臂。林大小姐是要砍书生的手!
围观中有那女子已经尖叫出声。
却见青影一闪,凶悍的长刀硬生生地停在半空。林大小姐身前横空出现一个青衣飘飘的俊美少年。那少年一转头,不少人心中皆是一跳,好个漂亮的人。
“莫闹了。一张画而已。”那少年对林大小姐道。
“你,你……”林大小姐显然也被突然出现南烛惊到,更吃惊的是她从未见过南烛这般好看的人。
“你放手!”林大小姐道。语气却平缓了不少。话音刚落,林大小姐就软软地倒了下去。“大小姐!”土拨鼠般的胖管家吓了一跳。“大小姐!”众家丁见林大小姐突然倒地也吓得不轻。要是林大小姐出了事,他们估计只有陪葬的命。
“没事,我们这有军医!”鲁冰花出现道。一双眼笑得不怀好意。林大小姐突然晕倒,无疑是他跟杜若的杰作。南烛敬重有才的人,出手是必然。可他是鲁冰花,他不可能让南烛孤身犯险。南烛救了人没错,却忘记会得罪林大小姐引火上身,林家这把火南烛承担不起。南烛这傻家伙,尽让他操心。
杜若大模大样地上场,佯装严肃地查看了一下,道:“没吃饭吧?”
“吃得不多。”土拨鼠管家点头道。
“经常头晕吧?”
土拨鼠管家点头。
“脚冷吧?”
土拨鼠管家点头。
“事儿特别多,脾气不好容易动怒吧。”杜若问。
土拨鼠含泪道:“神医啊!”
“控制饮食可防丰腴,却不可太过。你看,体力不支,晕倒了。这归根结底都是血气不足,血不养脾所致。”杜若边说便偷偷地将银针拔出。“我开个偏方,保管吃上一个月就好。肥鸭半只,肥鸡半只,五花肉一斤,煎炸烹煮不限,保管一个月后再不容易头晕脚冷。”
“这这这,是早上吃还是晚上吃?”土拨鼠管家问。
杜若想了想,严肃地道:“饭后吃。”
“这……”土拨鼠管家有点犹豫。
“想想看,一个主子,每天只绣绣花喂喂鸟,对你们温柔似春风,大度如春月。没有暴力,没有打骂,没有耳光与脚丫,只有平和的微笑。这是一种多么美好的生活……”鲁冰花充满诱惑力地说。
“这……”土拨鼠管家仍有点犹豫。
杜若一本正经地指着鲁冰花道:“看,吃之前他也跟你家大小姐一样。大小姐吃完之后跟他一样。”
鲁冰花一听呆住。美好的兰花指都忘了放下来。
这下土拨鼠管家看了鲁冰花一小会,猛地一拍大腿,眼泪汪汪地道:“我知道了!谢神医!”
鲁冰花顿时怒了。杜若当做看不见。
“噗!”南烛笑出声来。
“谢大夫,回头再备谢礼!”土拨鼠管家带着众人抬着林大小姐忙不迭地回去。一边走还一边遣人去做鸡汤。
“你不谢我?”南烛问那醉酒书生。
“我并未求过你。”醉酒书生道。话说如此,他的眼睛却在南烛脸上移动。
南烛一笑,转身要走。
“等等。”那醉酒书生站了起来,喊住南烛。
南烛停步。
“你……有酒吗?”书生摇了摇空空的酒瓶。
南烛闻言坏坏地一笑,撇嘴道:“有,不过,我可是要收酒钱的!”
书生嘴角一勾,道:“我用一个故人的礼物跟一个故事交换,你看怎样?”
南烛与鲁冰花杜若交换了一下眼神。
“可以!请上车!”南烛道。潇洒地回了自己的车。
书生闻言又是一笑。可鲁冰花却注意到他拨弄鬓发时不经意地露出了脖子上特殊的刺青。
这个人是……成国出逃的俘虏?
作者有话要说:
☆、45
香车上,檀烟轻绕。
鲁冰花懒散地调着桌上红泥小炉上的酒膏。杜若似乎不经意却又恰到好处的隔在醉酒书生与南烛之间。
对于他们俩的这种警戒,书生并不介意。
“是好酒。”书生道。
“酒好,得看你的故事值不值了。”南烛笑。眉眼盈盈。满室东西,平添明媚。南烛不笑时不过是一见面不识的俊俏少年;可这家伙只要一笑,就有种让人心头暖暖的魔力。仿佛跟人已经认识了千百年。
有这样笑容的人不会是坏人。
书生看了一眼窗外,金乌渐高,林飞霜叶,竟与那年如此相像。只可惜物非昔日物,人也不是那时的人。只有这心痛,似乎一直没变过。
书生道:“故事发生在很多年前。那年,有个国家的老皇帝突然驾崩,新登基的皇帝发誓要用异族人的血为老皇帝祭灵。这一句话,就是一场可怕的战争跟九千俘虏的命。战争结束,新皇大祭皇陵九天,每天都有一千人在祭台山被砍头。流出的血像河水一样沿着汉白玉的台阶淌下,渗进泥土里,将泥土都染成了红色,走上去,沙土里都能溢出血来。呼吸一口,血腥味会从你的鼻孔钻进去,黏在你的五脏六腑,让你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窒息。没杀完的俘虏都暂时关押在皇陵旁的望宫里,等待第二天或者第三天逃不开的命运。那是个可怕的地方,人间的修罗场。在修罗场里,对生命已经绝望的人做得出任何你能想象得到的可怕事情。比如,为了一块米饼,可以毫无顾忌地献出自己的身体或者虐杀别人的身体,又比如,千奇百怪的自杀。在这些祭品里,有一个本来要陪葬的小俘虏。”
鲁冰花闻言看了醉酒书生的脖子一眼。不知何时,醉酒书生已经藏好了他的奴隶刺青。
“小俘虏是从死人堆里捞出来的。他知道自己会死,可他异常地怕死。他没有兴趣去争夺那些少得可怜的食物,也没有兴趣去哭号。或者像几个发了疯的同伴一样拼命地用手挠墙一直挠得墙壁上全是一道道血痕。他想活,他想逃。”
“要做到这件事并不容易,可他做到了,他仗着身子瘦小,把自己淹进了大马桶里。大马桶里全是俘虏们的屎尿粪便,他便和粪便泡在一起,头发鼻孔里全是屎尿,可是当他听到石门开启的声音时他开心得想笑。他借着马桶逃了出去!
可他错了,那一辆马车没有开往皇陵外,而是进了皇陵旁的另一所宫殿。——就近用来给皇陵的花草储备第二年开春的黑肥。——他被倒进了沤粪池。他被发现了。
被发现等于丧命。他不想死。
于是他拼命地跑啊跑,很多年以后他做梦都能听见那天士兵们在身后的追赶声。
天才知道他怎么能跑得那么快,快得没一个士兵顺利追上他。他慌不择路地跑进了一片树林。那是一片落英秋琼林。秋琼是一种生长在大澄江以北的植物,开花时极像玉兰花,却比玉兰花小,花朵多而细密,层层叠叠地挤在枝头,很有一种怒放的气势。开花的季节,白的像雪,红的像火,粉的像天边的霞,美不胜收。可那时的小俘虏没有心情去看这美不胜收的人间图画,只顾着逃命。秋琼林里有一座曲曲折折的宫殿。逃跑的孩子很高兴,他知道往曲曲折折的地方跑活下来的希望会比一直在一目了然的林子里跑的希望大得多。于是他跑进了宫殿。不知是运气好还是别的原因,竟然无人驻守。他绕过两个回廊,眼前是一个豁然开朗的平台。这么大的平台,他压根无处遁形。前是平台,后是追兵,一时间,他竟没有退路。也就是这时,他才发现平台上有一个人。平台上的人也在看着他。正是秋琼花落的时节,风一吹,花雨纷纷落下。平台上的女孩一袭广袖白衣,跪坐在平台上,身上裙上全是细碎的花瓣。女子静静地看着他,风吹衣袂飘飞如云,美得不似凡人。
小俘虏从没见过这么美的人,可是他此时已经走投无路,一发狠,满身污秽的他顾不得赞叹。窜到那女孩的身旁,伸出手卡住那女孩的喉咙。‘我要活下去。’他对那女孩说。小俘虏打算用这女孩要挟追赶的守兵。
女孩意味深长地偏头看了他一眼。
守兵到了。出乎意料地,有人会暗器,小俘虏倒在地上。小俘虏以为必死无疑。白衣女子却开了口‘不要带走他,留着给我解闷吧。’
守兵很迟疑。
有人壮着胆子说‘主子,这是个奴隶,污浊不堪。’
白衣女子冷冷道‘那又如何。’
‘他什么都不会。’
女子微微一沉吟,看了地上的小孩一眼,抬起高傲的玉颈道:‘他会画画。’
‘咦?这……’。守兵们明知这是个谎言。
‘我说他会,他就会。’女孩任性地说。
她说完就站了起来,倒在地上的俘虏小孩终于看见她玉琢一般的脚上竟然拴着一根链子。她应该是一个犯人,可她显然有任性的权利。因为女孩一发脾气,守兵们便不敢再争执。相对几眼后,退了下去。
‘这是哪?’俘虏问。
‘恒月殿,冷宫。’女孩回答。
‘你是妃子?’少年又问。
‘我结拜姐姐是,我姐姐喜欢他;我不想是,我不喜欢他。’女孩回答。干脆坚定的语气像是于是碰击。
‘为什么?他是皇帝。’
‘皇帝又如何?他不是我喜欢的人。他甚至不配得到我姐姐。’女孩撇嘴答。
少年俘虏被这回答吓了一跳。敢违背那个可怕的新皇命令,还敢视执掌六方之人如草芥。真是怪人,怪不得会被关在这。那可是斩杀几千人眼睛都不会眨的皇帝,听到皇帝的名字,所有的俘虏跟奴隶连挺起脊梁的勇气都会消失得一干二净。这个如软玉一般的小美人简直有天大的勇气。
骄傲的女孩对小孩说‘小弟,你欠了我一条命。’
少年咬牙。
作者有话要说:
☆、46
香风袭来,女孩的发丝卷着花香。倔强的女孩像是凝成人形的花精。
“小弟,你欠了我一条命。”她说。
小孩咬牙。他早已消失的自尊心在此刻突然复苏,然后疯狂地成长。他希望自己不是小屁孩,不用欠她一条命。
女孩又说:‘你想活着。那么,我要姐姐给你在丹青司领个名。你跟我学画画吧。嗯,你的名字也由我来取。’”
小孩点头。
接下来的几年时光,是小俘虏记忆里最快乐的日子。名义上他是女孩的奴隶。可事实上他更像女孩的弟弟兼学生。女孩教他学画画学读书学写字。不知什么原因,他学画真的学得很快。‘简直就是天才呢。’女孩夸。每次一夸,小俘虏就开心得睡不着觉。每次受到夸奖后,画技似乎就会更加精进。
女孩多才多艺,尤其善舞,跳起舞来就像是风中的一朵花瓣,美不胜收。脚上那根石链,在她起舞的时候,似乎没有了任何重量。
冷宫里的岁月平淡却开心。女孩一直在等着她姐姐恍然大悟的那天,“姐姐太老实,会吃亏的。”“那个人要不是皇帝就好了。”“我希望有一个人,会像姐姐爱皇帝那般爱我,能有劈开这链子带我远走高飞的勇气。”女孩总是这么说。
女孩的结拜姐姐,也总是为这个妹妹争取着各种优待。好几次,小俘虏也见到了那个姐姐。同样是个美人,娴静的模样,安静宽容的眼神。一看就知道是祥和美好的人。
“那个人,”女孩指的是皇帝,“对我的义父母不好。对姐姐也不好。我,有时候真的很恨他。若不是他,姐姐会有更好的归宿,会有安静温馨的一个家。他不讲道理地打乱了我家的生活,却又不知道珍惜姐姐的心。”
小俘虏只是安静地听着。他知道自己是女孩的树洞,他愿意当树洞。
可是人,总是会变的。
不知不觉,小俘虏长大了。十多岁的小俘虏开始不再安于待在荒凉的冷宫。他的画已经有了名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