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妆行-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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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老大,怎么办?”一人问。
“打!”为首的彪形大汉说。
话音刚落,几个汉子就一拥而上,打得娘娘腔鬼哭狼嚎。
茶棚里茶客们的视线也都被吸引过去。“这些人不招也罢。”一个喝茶的客人说。
“子敬错了,这些人够狠。在沙场上最容易活下来的往往就是这些人。正是可用之才。”另一个人不急不慢地说。
小二哥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
喝茶的两个客人在茶棚里已经多时了,话却不多。穿紫衫短装锁子软甲的是通关秦家的长子秦时秦子敬,也是这次征兵的四主事之一。另一个玄色银纹短装黑色大氅的却不知道是谁。
大街上围观的人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娘娘腔也真够倔,愣是还没松手。被打得呜呜呀呀地嘴巴还不闲着“救命啊!非礼啊!救命啊!抢劫啊!”
大汉们听到“非礼”两字都是头皮一麻,下手更是又快又狠,只巴不得这娘娘腔闭嘴,省得围观的人以异常的眼神盯着自己的脸跟下身。抢劫这么多次,他们头次这么尴尬。更尴尬的是那个被抱住的家伙。
“别打了,再打要死人了!”一个憨厚的声音说。
娘娘腔确实要撑不住了。
通关秦家的少爷几次站起来,都被玄色银纹衣的人按住。
“会出事的!”秦公子说。
“如果这点事就死,他不如死在这。若是伤残了,没准倒是件幸事。”玄色银纹衣的人说。
小二哥明白玄色银纹衣的人说的是实话,只不过此人说得太无情了些。
很多时候,有情无情的差别并不大。
眼看着就要出事,围观的人只看不出手。秦公子都闭了眼偏了头不忍听娘娘腔响彻街道的惨叫。
突然人群发出一声惊叫。
“住手!”一个声音说。
小二哥心中大奇:这年头,竟然还有管闲事的?没见过世面还是怎么着?
只见人群之中多了一个背着行囊的单薄青衣少年。看模样不过十四五岁,身量不高,粗布长裳,风姿却是极好。还未戴冠,头发只用一根青色布条简单地绑在头顶。饶是如此,也已经显得容颜如玉。人常见,这么好看的人却不多见。
“恩人啊!救命啊!非礼啊!打劫啊!”娘娘腔扯着嗓子道。一双手仍死死地抓住手下大汉的要害。众目睽睽之下,那被抱住的大汉也想大喊一声“救命啊!非礼啊!”
“你们是在打劫?”少年问。
“废话,难道你以为我们是在抢亲吗!”为首的大汉怒道,他话一出口,人群里就响起低低的哄笑。
“那太好了!”青衣少年兴高采烈。太好了?什么意思?娘娘腔愣住,看怪物一样打量青衣少年。围观人面面相觑,连茶小二也忍不住想:这人长得挺好看,别是傻了吧。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呢,青衣少年就玉手一伸,对为首的大汉道:“来,给我!”
“干干嘛?”旁边的汉子问,似乎是个结巴。
青衣少年吐字清晰地道:“打劫。——买包子吃。我饿了!”
“噗!”秦子敬一口茶呛了出来。
玄衣银纹的男子也忍不住看向青衣少年。只见青衣少年像一支青剑兰般立在人群中,清澈的眸子笑意盈盈,眉宇间飞扬着一种没心没肺的灵动淘气。这样的人,这样的神采,看一眼就难以再忘。
“买……包子?”茶小二嘴角抽搐,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打劫用这个理由?这恐怕是最没见过世面的土匪。而且这不是普通的打劫啊,这是当街黑吃黑啊!他要饿了怎么不直接抢包子铺啊,比惹怒一群会武功的汉子要简单得多吧!这少年的脑袋是被门夹过吗?他没出过门吗?他爹娘没教过他江湖险恶吗?
“小哥哥,想吃包子,奴家给你嘛!不用钱哟!”有不知哪个窑子的窑姐儿甜腻腻地嬉笑道。人群里顿时响起男人们猥琐的笑声。
“岂有此理。好大的狗胆!招子长脸上也不看看黑天白夜!弟兄们,给他开开眼!”为首的汉子怒了。
一声令下,众汉子如同虎豹出穴,虽说是落魄的人,却到底有几分本事。一两个呼吸间,汉子们便分别移动位置锁死了少年的出路。此时少年已如瓮中之鳖。
娘娘腔难过地唤了一声:“亲娘诶,轻点,人家最不喜欢见血。”
却见那少年身形一动,速度极快地直奔为首的汉子。众人吓了一跳。茶棚里吃茶的几人眼睛都是一亮——好快的身手!
“啊!”“啊!”“啊!”三声,三条大汉莫名其妙地被摔倒。众人根本没看得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小子是练家子!”有人反应了过来。
“啊!”“啊!”“啊!”又是三声。三条大汉再次被抡起摔地。青衣少年帅气地拍拍手。人群里已经有小丫头们在死命鼓掌。
“啊!”“啊!”“啊!”又是连着几摔。大汉们觉得自己不再是人而是人形的皮球。明明那么单薄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他练的是什么功夫?江湖人知难就退。“包包包给你!”结巴大汉举包求饶。
“啊!”“啊!”“啊!”三条大汉发现自己碰上了疯子。包都丢地上了,这小子还不停手。随着惨叫声此起彼伏,被娘娘腔抱住的那条大汉突然以一种感激的眼神看了娘娘腔一眼——还好疯子没向他动手。
“你讲不讲道理啊!包都给你了!”打劫的哭着说要讲道理。
“那又怎样?包是这位兄弟的。我要打劫的是你们啊!”青衣少年理直气壮地道。
听到这句话,茶棚里的秦公子一脸哭笑不得,连玄衣银纹的家伙也嘴角上扬连连摇头——这青衣小子邪气得很,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嘛!
抢劫的大汉们快要疯了。只恨自己今天出门一定是没看黄历,先是碰上人妖,然后碰见人精。世上的怪物是不是今天全出来了!
娘娘腔则一脸感动地看着青衣少年,只嚷:“好兄弟!好兄弟!我的亲兄弟!”
眼看着青衣小子又要动手。刚才还耀武扬威的汉子们都纷纷往后退。
“老老大,花花钱消灾。”结巴惊恐地劝道。其它汉子都死命用眼神附和,他们绝对不怀疑这青衣小子能把自己真当个球摔到烂。
终于,在同伙们火辣辣的目光下,为首的汉子从腰间掏出一个小包来,咬牙放在地上,“走!”
青衣少年心满意足地收下了银子。
娘娘腔心满意足地拿回了行李包。
围观的人渐渐散去,姑娘们仍有些念念不舍。
“欸,好兄弟,你也是投军吧,这样,咱们做个伴,拜个把子。我是哥哥你是弟弟。我叫鲁冰花,是上台鲁家庄的,你叫啥?等等,你别急着走,我们去买点常备,哥哥我出钱。哎哟,弟弟你不知道,人都说军队里啥都没有。哎呦喂,你别走!别走!我请你吃饭——包子,大肉包!”娘娘腔似乎黏上了青衣少年。
“好。”青衣少年听到肉包立刻回头。速度与某些摇尾巴的大黄相仿。
茶小二捂头,这青衣少年是真没见过世面啊!一顿肉包子就收买了。
茶小二正想看个分明,就听见通关东城的校场大鼓响了五声——午时已过,最后一批应卯的人要去报到编队了。也不知刚才的人物会被分到谁的麾下。
“走吧。”玄衣银纹的人站起身。
“喏。”秦子敬道。秦子敬在通关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年轻才俊,他竟然对玄衣人说喏,玄衣银纹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茶小二站起身来,只见黑色的大氅一扬,玄衣人已经带着扈从大步流星地走向校场。茶小二冷眼瞥见校场处新到了一队人马,点将台处皆是清一色的红黑大氅枣红马,各个威武肃穆不比寻常,小二哥微一寻思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刚才那个男人难道就是不杀人不发兵的沐王爷!
☆、第 3 章
“庚辰年夏,征兵于民。徭役者入,有志者从。共守疆土,抵辱外敌,以家为国,以国为家。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尔等自此皆归沐王帐下。齐心合力,保家卫国!”一个黑红袍子的大将站在战鼓一旁宣读将令,明明是人声,却跟鼓声一般全场听得分明。
“沐王!是沐王!”有些人脸上颇有点喜色。原本以为是进入普通小将的麾下,谁知沐王点了维郡的人马。也有人有些担忧,“沐王是喜欢杀人的那个沐王吗?”,“除了他还有谁。”
青衣少年好奇地往台上看去。只见一溜儿亲兵燕翅展开,鸦雀无声。一个玄衣银纹黑色大氅的男子高高地站在点将台之上。没有太多表情,也没有话语。就那么站在那,却给了人一种大山般的感觉。
原来这个人就是大哥说过的沐王。二哥对他的评价也甚高,曾经说过“如果跟沐王做对手应该十分有趣”。南烛想到二哥便情不自禁地望向家所在的方向,晴空微云,远山含翠,山色起伏之处,一片朦胧,再往下便是一圈校场的青石围墙,看得到流云看不到家。“也不知二哥是否已经松绑,爹爹是否已经回家。家里现在是怎样一个状况呢?爹爹看到自己的信的话,再生气都应该已经带着哥哥离开家了吧。爹爹什么都好,就是豁不出去。否则全家一起走了更好,可爹爹总是说有些事逃不开逃不开。”有的时候,南烛甚至会觉得爹爹是在等待什么。南烛握紧了背包,包里的东西等着验身时派上用场。不管怎样,她首先得过了验身这一关才是真的保住了爹爹跟哥哥。
“南岩风,小南南,给,你的包子!”身后一阵响动,挤过来一个人。这尖细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娘娘腔的鲁冰花。他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要缠着南烛。鞍前马后十分殷勤。“南岩风”是哥哥的名字,南烛既然是顶替二哥,自然现在就是南岩风。此时鲁冰花边说边递包子边掏出一块带香味的帕子擦汗,那股妖娆的香味儿跟肉包的味儿混在一块实在怪异莫名。身边的人们都不自觉地尽量离鲁冰花远点。“怪人啊。”有人说,看鲁冰花像是在看西洋镜。南烛倒不排斥鲁冰花,她打小就没几个朋友,更没有鲁冰花这样“能说会道”又热心的朋友。何况鲁冰花对她很好,帮她带路帮她挤位置,甚至还记得帮她买包子。大哥二哥都说过,跟朋友相处,真心足矣,不用介意他的出身背景以及别人看他的眼光。南烛愿意交这个朋友。
谁知这样一来,被人冷眼惯了的鲁冰花更觉得南烛是异常难得的人。对南烛益发地好。
“真好吃!”南烛咬了一口后笑得阳光灿烂。心想:这就是大哥形容过的包子,味道确实很好。吃饱了肚子就不会当饿死鬼吧,呸,她一定要活着。
旁边背大箱子的男子忍不住一笑:这少年还真容易满足呢。
“啧啧啧,慢点吃,怎么饿成这样。”鲁冰花嗔道。不时还用手帕子给南烛扇扇风,似乎生怕四周男人的腌臜气熏了自己这个刚得来的宝贝弟弟。
两人不知不觉成了众人眼中的一对怪人,一个像是画里出来的,一个像是笑话里出来的。这俩人的组合怪得匪夷所思,想不惹人眼球都难。托鲁冰花的福,如今南烛跟他一比很“男人”。在旁人看来,南烛就是一个还没长开的毛头小子。
“真是粉面团做的一样呢。真亏得他爹娘愿意把他送出来。”人说。
“逼得没办法了吧。”背大箱子的男子轻声说。
征兵时少不了这样的惨剧,小到十一二,老至六十七八都可能出现在队伍里。若非走投无路,谁家会让这样老老小小的人出来。
说话间,南烛不意朝背大箱子的男子看过来。背着大箱子的男子穿着一身干净浅蓝色长衫,脸上带着一抹随和的笑。南烛偏头时正对上他一双温和的眼睛。“这人的眼睛好像二哥。”南烛一愣,“怎么当兵还背个大箱子?是书生吗?”
对这个像二哥的人,南烛本能地产生了好感,朝背大箱子的男子友好地一笑,举起包子问道:“要吃吗?”
背大箱子的男子莞尔。轻轻摇了摇头。
军鼓又响。
“一个时辰之内,速速验明正身。拖沓者以延误罪论处,军棍三十。”传令官下达第一道命令。
南烛猛地抬起头。这一关终于来了。
校场内立刻传来嗡嗡嗡的声音。人群开始向应卯点涌动。四名主事各带三四名录事官及督军太监在校场四角设了桌席支起营帐。新兵们议论着、推挤着、朝验身的地方涌去。像是游鱼,又像理不清的乱麻。人多了,特别是男人多了,一乱便容易出事,有时只是一个小小的碰撞便可能演变成一场斗殴。
为了防止斗殴,便有沐王的亲兵小队在人群巡逻。为首的是一个背着弓箭的白衣小将。“那是白及。沐王麾下的红人。”娘娘腔鲁冰花似乎天生有收集情报的本事。
白及?好熟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