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第2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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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看着她笑着说道:“因为这不再只是朝廷或者书院的事,也是我si人的事。”
莫山山静静回望着他,看着最后那抹幕sè下他的侧脸,看着那处浅浅的窝,忽然开口说道:“那些专程杀你的马贼,应该知道你书院弟子的身份。”
宁缺点了点头。
莫山山眼帘微垂,说道:“但他们敢杀你。同样的道理,在议事帐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无论你怎样挑衅嘲讽奚落曲妮玛拂,甚至对神殿不敬,也没有人敢对你做什么,但如果进了荒原深处,在那些人烟罕见的地方,无论是谁都可以杀你,只要把你的尸首往雪里一埋,谁能知道凶手是谁?”
宁缺摇头说道:“我不是那么好杀的。”
莫山山抬起头乘,看着他说道:“虽然你是大子的亲传弟子,但你的实力太弱,境界太低,荒人实力强悍……赴荒人部落查探的人系少都是洞玄境以上,也就等若说,只要是个人都能把你揍的像条狗一样,杀你又有何难?”
说这番话的时候,少女的目光如往常般散漫,神情如往常般木讷平静,并没有刻意显现出嘲讽或奚落,然而正是因为这锋一如往常,才显现出她说出这句话时的心情非常认真,她说的是最老实的老实话:越老实木讷的人说的老实话越伤人。
所以宁缺很受伤,很伤自尊。
他微俚身躯里那颗火热的心脏,被书痴姑娘这些话戳的千疮百孔,鲜血淋漓,仿佛她修成了比神符更强大的手段,chun间每吐一个,字,便能割他一刀。
在他看来,当初粮队遇袭,如兴不是因为书痴非要与那些燕**卒同生共死,他一人一马早就轻身而走,就算是那位东北边军的大念师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哪里想到,在书痴的眼中,他却还是如此弱不堪击的一个家伙。
“是个人都能把我揍的像条狗一样?”
宁缺睁大眼睛盯着莫山山漂亮的小圆脸,强行压抑着心头的羞恼意和血腥味,恼火说道:“你要不要先试试?我还有很多本事没使出来,真把我逼急了,当心你没把我揍成一条狗,我这条狗先把你咬一口:”
听着这句极不雅的话,莫山山怒且羞之,腮颊微红。
宁缺盯着她面上渐渐法出的红晕,瞬间忘了自巳先前的羞怒,好奇问道:“你不是说墨池苑弟子不爱涂胭脂,什么时候又开始涂了?”
莫山山愈发羞怒,只不过这一次是羞且怒之。
她不愿再理会这厕,轻拂衣袖,转身向帐里走去。
宁缺看着少女的背影怔了怔,加快脚步追了过去,喊道:“别急着走啊,还有些事情没说明白,你得听我把话说完。”
莫山山停下脚步,没有回头,神情淡漠说道:“什么事?”
宁好能到她身前极郑重的行了一揖。
莫山山微微一怔。
宁缺腆着脸说道:“我想和山主您商量个事儿。”
莫山山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模样,想着夏日墨池静水面上反映出乘的那张脸,怎么也无法联系起采,愈发觉得有些心情低落,低声问道:“什么事情?”
“危险这种事情,很小的时候我就很清楚。”
宁缺敛了脸上笑意,十分郑重认真说道:“神殿并没有要求各宗派洞玄境高手一起进入荒人部落,既然是查探,当然隐密为先,也就等若说你可以自己去,既然如此,我想我们两个人可不可以同行?”
漫漫旅途不止同行并且曾经同厢,难道这样还不够?还要同行下去?你究竟想做什么?莫山山睁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双手不知道该往何处安放,声音带着极细微的颤音问道:“为什么?”
“如果我们一起去荒人部落,就算真遇着传说中的魔宗长老,咱们互相配合,活下来的机率比较大,最关键的是,你我同行可以完美地解决,神殿中人或者月轮国那些光头对我们下黑手的危险。”
宁缺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妥当,兴奋地挥舞着手臂说道:“如果遇着道痴叶红鱼甚至比道痴还要强大的家伙,我们打肯定是打不过的,到时候你拖住道痴,我骑着大黑马就逃,只要我能逃出去,就是证人,道痴哪里敢杀你?”
忽然间,他注意到莫山山的脸sè变得有些苍白起来,平日里散漫直楞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隐约可见情怒的火焰跳动。
宁缺心想她可能误会了,急忙解释道:“相反的情况也成立,可以由我拖着强大的敌人,你先逃出去,那对方同样不敢杀我这个大子杂传弟子,说采说去就是你我互为证人的小游戏,可不是我要拿你去当壁虎的尾巴。”
希望和失望接踵而至,尤其是这种涉及春风情愫的微妙微酸心意期待,会让每个青春少女都觉得羞且恼之。
莫山山虽然不是普通少女,但她终究是位少女。
就如同宁缺虽然不是普通无耻,但他终究就是无耻。
莫山山盯着他的眼睛,目光里燃烧的火焰快要把传说中书痴的贤淑静贞之气尽数焚光才渐渐敛去,化作淡漠的冷冽漫淡,缓声说道:“遇着强大的敌人只想着逃……难道你不觉得这样会显得过于懦弱无耻?”
平静冷漠的言语里透着毫不加掩饰的轻蔑不悦,虽说宁缺一路以来见惯了少女符师的淡漠宁静,但那和轻蔑是两回事,他也有些恼火,说道:“一说都要被人揍成死狗了,难道还不能逃?”
莫山山看着他脸上理所当然的神情,心想你居然还好意思表示不满?袖中的双手微微颤刹,似乎随时可能握紧成拳砸将出去。
她像研究一块墨砚般盯着他看了很久,仿佛要看清楚这究竟是一块珍贵的黄州沉泥砚,还是一块廉价而不值钱的黄泥砚。
过了很长时间。
少女看着他失望问道:“夫子……怎么会收你这样一个人当学生呢?”
宁缺摊开双手,诚实回答道:“因为大子他自己也不知道多了我这么个学生,我有时候也在想,如果他老人家知道我是这样的人会不会反会……”
莫山山看着他诚恳的模样,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候才明白,原来自己以前的看法是正确的,以字观人是件很糊涂的事情。
现实和想像是两回事,对于这一点,她已经有心理准备,只是随着接触的深入,她还是没有想明白,能写出那些书帖的人,怎么会能够这般厚颜无耻?现实中的他和墨池水面上的那个他,做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你过采。”
莫山山忽然开口说道,走到案几旁边,摊开一卷宣州芽纸。
宁缺不明何意,走过去坐下,看着微黄纸张的厚度以及上方那些绵密絮痕,大声赞道:“好纸,似这般好纸,我还只在陛下的御书房里见过。”
莫山山没有理会他的吹捧,面无表情注水入砚,轻提墨块研磨片刻,指着笔架上那些像门帘般的毛笔,说道:“自巳挑。”
宁缺隐约猜到如要叫自巳做什么,不由略感紧张,沉默片刻后,极认真地挑了一管自己最惯用的紫毫,然后开始调整呼吸。
果不其然,莫山山面无表情说道:“写。”
没有任何前缀原因和请求道理,只是一个嘎崩脆的单字,简洁明了直接。
宁缺老实问道:“写什么?”
莫山山沉默片刻后,说道:“随意写个便笺。”
宁缺摇了摇头,说道:“我这时候又不用给谁留话,写那东西作甚:”
话音落处,他呼吸调整完毕,略一定神,手腕微凝,麓满墨汁的饱满毫尖便落到了宣州芽纸之上:他如今已经是长安城享有盛名的大书家,然而面对着的少女则是天下闻名的书痴,自不敢有半分怠慢,相反他要拿出最好的水准,才能表现出尊重。
不需多时,提笔回腕,一幅草书已成。
力道苍劲,变化无端,圆转飞动之间却又显顿挫险峻。
宁缺搁笔,端详片刻,非常满意。
然后他望向莫山山,心内有些惴惴,不知道她是否满意。
莫山山转到案对面,把他挤到一旁,低头靠近墨纸,专注认真看了很长时间,无论是脸上还是眼眸里都没有流lu出任何情绪。
看着纸上那些飞墨连草,少女默默想着,确实是块名贵的黄州沉泥砚啊。
她自巳用的砚台便是黄州沉泥砚。
幕sè已褪黑夜乘临,帐内不知何时燃起几处灯火,昏黄的光线照耀在宁缺的侧脸上,把他脸上那道不安与自信交杂的古怪神情映的清清楚楚。
莫山山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想起旅途上车窗旁的那张侧脸,想起车厢里那个满脑子yin暗毒辣,教如何杀人的年轻男子,渐渐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不管是名贵的黄州沉泥砚,还是廉价的黄泥砚,只要能写出好字,都是好砚。
那时候的他也是他,也是很值得喜欢的他吧,不然那时候,为什么当他说有些喜欢你的时候,你会急着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呢?
莫山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忍不住微羞低头,lu出一抹无声的笑容,在昏黄的灯光映照下,这抹笑容是那般的研丽无法形容。
只是目光落在潦草墨纸之上,她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淡了,心想这字虽然好,可惜却不是自己想要的字,我不要中堂宽幅,我想要的只是一张小小的便笺。
什么时候你才会为我写一张小便笺呢?
“我喜欢你的字。”
莫山山抬头看着宁缺平静说道,这句话中间没有一点停顿和不自然。
半夜营帐一角,少女符师拿着那张纸静静观看,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猫女看着那处,细细的眉尖蹙了起乘,明亮眼眸里全是不满,愤愤不平说道:“世间男子多负心,没想到宁师兄也是这样的人。”
酌之华微微一怔,心想真不该把那些事情告诉这个小姑娘,笑着说道:“十三先生又不知道山主对他的情意,根本无心何乘负心?”
天猫女把奶片塞进嘴里用力嚼着,哼了一声说道:“没心没肺更可恶:”
酌之华微笑说道:“你不要多事,山主可不是那等不敢言的俗女子。”
寒风萧萧,飞雪飘零,长路漫漫,歇歇再行。
深入荒原深处,快要接近荒人部落,天地间已然是纯白一片,雪野间偶尔能够看到几株树木,还有些野兽留下的蹄印。
就在进入这片雪原之前,宁缺拿到了天枢处和暗shi卫送来的最后一分情报,确认那支从土阳城出来的商队,并没有在王庭停留太长时间,应该就是从前面那个,山经处折转向北,然后不知去了何处。
他拿起一根树枝,在雪上画着地图和此后自巳的路线。
“写几个字来看看。”
莫山山摘下雪褛的帽子,看着他平静说道。
宁缺痛苦说道:“写了一路,这都已经快要看到荒人了,还要写?”
莫山山指看自己身前平坦的雪地,说道:“快点,我喜欢看你写的字:”。
第四十七章 荒人,有点意思
离开王庭再度向北,宁缺给确定的路线非常清楚……就是跟着土阳城出来的那支商队行走,只是来到这片雪境口处,无论天枢处还是暗侍卫的情报都已中断,剩下的路只有自己去探索。好在一路行采极为小心谨慎,无论阴雪天气,总保持天弃山脉在自己左手方清晰可见,即便追不上那支商队,原路返回也不成问题。
不清楚是写的字还是死皮赖脸死缠滥打的精神起了作用,莫山山没有与神殿强者们同行,而是与他一道向北进发。一路行采路途寂寞,二人时常切磋书道符道,各有收益,尤其是宁缺通过她的演示掌握了更多符道的基础门,甚至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快要破境,不免心喜。
莫山山的心情也不错,正如她所言,她喜欢看宁缺写的字,路途当中每遇歇息之时,便能看到宁缺拿着墨笔或是树枝在纸上在泥地雪地上勾抹画连,再枯燥乏味单调的旅程似乎也变得丰富起来,雪地仿若墨池。
树枝在雪中划动的声音簌簌响起,宁缺看着自己写的这些字,满意地点点头,发现自巳在莫山山的压力之下,不止修行境界有所增进,便是书道也长进不少。
莫山山将胸前的围巾拉到肩膀,身体微倾,低着头认真看着他写的字,右手伸出食指在空中缓慢地比划着,似乎是在临蔡。
宁缺知道少女的眼神不大好,已经习惯了她每次看字时的专注和姿式。拯口下方刮起一道夹着雪粒的寒风,把少女肩上那条围巾吹的呼呼作响,黑色的发丝向后飘去,衬着微红的脸蛋,显得很好看。
雪枢后方,大黑马高昂着马首,百无聊赖地轻踢着前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