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亿光年-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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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悖论出现了,长城运转是为了保护帝国,但是维持长城运转的能源基地却在长城之外,于是还要派庞大舰队驻扎在长城外,保卫这些基地。而庞大舰队驻扎所需的供给后勤,又使更多人口向长城之外迁移。当长城造到“五环”的时候,长城外的重工业规模已然超过长城内,尤其是星系密集的北海星域,成为帝国第一大工业和能源供应区。所谓“无北海,无帝国。”敌对各国已经根本不需要越过长城,只需要不断打击北海,就能可以逼迫帝国不断劳师远征,疲于应对。
为了保卫北海星域,帝国再次倾举国之力,建立了帝国第一大舰队,世界第三大舰队:北海舰队。舰只数量一度达到三万艘,其中航空母舰有七百艘,超巨型母舰六十三艘。十亿光年号的体积在其中排名第二。
北海舰队极盛时,号称战机百万。阅兵之时遮天蔽日,漫卷星空。十年前巡访诸国,寰宇震动,尤其是邻国诸国,顿足长叹:纵砸锅卖铁,全国不衣不食,几十年内,也无法有此强大舰队。
那时全国民都认为,帝国已然是世界强国,有了长城防御系统,加上北海舰队,可以傲视宇内,高枕无忧。
但是没有人想到,崩溃仅仅在十年之后。
随着黄海一战,北海舰队覆没,北海星域被占领。长城的能源供应已经失去,数千万颗耗尽资财建造的联合防御卫星变成废铁,冷寂的漂浮在宇宙中。因为没有能量启动炮火反击,也再没有跃迁的后援供应,卫星中的守军只能逃亡或投降,敌军可以轻易的将这些卫星拖走,溶化或改造成战舰,用来驻守“囚禁帝国的光环”,从此长城防御系统有了一个新的名称:笼子。
当陆伯言坐在运输机中,看到仍然巍峨矗立的帝国军事首府,却又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旗舰,想起了曾气吞万里如虎的北海舰队。
从辉煌,到废墟,有时只需要一瞬间。
他甚至已经看到了那一幕,无数敌战机在这巨大建筑的上空翻飞,火光不断腾起,直到它再也没有往日的形状。
再强壮的身躯,如果毫无还手之力的话,只不过是死亡延长的更久更痛苦而已。
整个帝都,整个国家,是不是都难免这样的命运?
陆伯言闭上眼,不忍再看。
14
总统帅部核心指挥区,地下三十公里深处。
虽然是地下,但你不会感觉压抑,因为头顶是高达数百米的巨大空间,高处走廊上人群不息,广场上走着的,全是匆匆去工作的人群。不同的是,他们都穿着军装。
纵然是帝国军事禁区的最核心,仍然有商城,有酒吧,有球场。几十万人工作居住在这里,他们看起来并不特殊,却全都是经历过重重政审考核,甚至血统谱系清查。统帅部内的气氛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人们表情仍然平静。在这地下深处,巨大帝国核心的核心,总会给人一种错觉,这里永远会这样,没有什么力量能改变它,没有什么力量能摧毁它。
看见一旁的商业街,陆伯言突然想起什么,大步就向一边走去。
“将军,你去哪?”吕诚大喊着。
“我买瓶酒,一会就来。”
“可是,你马上就要见张将军了。”
“我就是准备和他一起喝的。”
总统帅部核心指挥区第九会议室
这是绝密封闭的空间,一点声音一点电波一点振动都不可能传到外边。陆伯言讨厌这样的感觉,这使他觉得窒息,所以他需要一点酒。
若大的会议室中只有两个人。他,和张文远。
并没有开所有的照明,只有陆伯言头顶几盏小灯亮着,而卫戍集团军司令张文远站在黑暗中,看不清面目。这使陆伯言感觉自己坐在电影院里。
他会说些什么?舰队失败的原因?首都保卫计划?或者当年军校中的殴斗?但是这些陆伯言都不想谈,他只想用酒灌醉自己。他觉得自己心灰意冷意志消沉,理智告诉他已无力回天,帝都的失陷将是必然。而且海军已经拼尽了最后一滴血,现在轮到陆军了。
“七号基因可能被重新启用。”
但这是张文远的第一句话。
陆伯言突然浑身一震,像是一股寒冷迫进内心,人完全清醒了过来。
“为什么?”
“现在急需能打仗的统帅。”
“但是……”陆伯言慢慢道,“我们当年费了很大劲才击败他。他并不忠于帝国。”
张文远慢慢在一排排空荡荡的座椅前走过,手指拂敲着椅背。
“你是海军中的一流将领,但你统率不了陆军。我也不能。我仅仅能指挥帝都的区区几十万卫戍部队。但各地的将领都开始观望。现在我们需要有能号令全国军队的人物。陛下也深知这一点。”
陆伯言冷笑,“这更像是来自陆军将领们的压力吧。如果他苏醒并重新得到军权。做为当年打败他的人,我是不是该现在就远离这里,找个偏辟地方隐居起来?”
“虽然我不希望看到那样,但也许那是对的。他对敌人从不留情。”
“但我不能走。我的任务是重建舰队。”陆伯言语气坚绝。
张文远沉默了一会:“帝国在几十年内,也许都没有力量再组建一支舰队了。而且,他不会容忍你控制这支舰队。”
“我是在为国家重新组建舰队,和他无关。”
“那么就算我们能赢得这场战争,你和他的战争就会紧接着开始。”
“那就再打败他一次好了。”
“如果……”张文远低着头,手指紧捏着椅背,“我也支持他呢?”
“那就连你一起打败。”
张文远冷笑起来,突然变成狂笑:“陆伯言,你还是那么狂。你的舰队完了,周公瑾死了。你还用什么来和我们斗?”
陆伯言慢慢站起身来,扬起酒瓶,灌了一口酒:“凭你们没有本事打败我。”
“我现在就可以把你送上军事法庭!相信我,我签署枪决令不需要再经过任何人。”
“当然,你已经是这座都城事实的主人,但那又怎么样?”陆伯言笑着,“也仅仅是这一座城。帝国数万光年版图,你控制不了。总有一天,你会求我带着舰队回来救你。”
他正正并不存在的军帽,转身向门外走去。“站住!”张文远在他身后怒吼着。
陆伯言转过身,冷冷看着他。
张文远也冷望着他,却忽然弯下腰去,从椅下拿出一瓶好酒,抛给陆伯言。
“回你的家看看吧,收一点要保留的东西。等仗打起来,就再也没有家可回了。”
II:战争与回忆 15…16 回忆
15
车辆在高架轨道上飞掠。陆伯言靠在车窗边,看着远处另一条轨道上,一列城铁正在和自己竞速。更远处,是无尽的金属地面和巨型建筑,天空泛着蓝色,一条高空轨道横亘天空,穿梭机正沿它加速。一颗巨大的金属卫星占据了四分之一的天空视野,像是地面正升起的巨月。许多巨舰正漂浮在两颗星球之间。
他不由想起地球,他喜欢那里的蓝色天空,也喜欢这里的银色月球。不过地球相比这里,有一个好处。那里的出租车司机喜欢和你不停说话,让你无法安静的想事情。而在这里,无人驾驶车沉默着飞速前行,巨大的星球,可怕的寂静,每座建筑都相距几十公里,有时候他总会有幻觉,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在孤独生活。
他在座椅边按了一下,打开了电台。
“……处猛烈交火。我卫北要塞数十万官兵英勇奋战,重创敌舰队。牢牢把敌人顶在首都防御圈之外,使敌军付出了巨大代价。官兵们表示,哪怕战到最后一兵一卒……”
陆伯言不忍再听下去。的确,这时候人民需要希望,需要前方正在奋战的消息。但是,他深深明白。在没有舰队保护的情况下,假如敌方付出了巨大代价,我方的代价一定是敌方的数倍甚至十数倍。
几十万人,能拼多久呢。
陆伯言突然觉得从来没有这样恨过自己。如果自己不冒险突进,也许舰队不会输掉那场战役。如果舰队还在,这么多人不会无奈战死。
为什么在空港时不被愤怒的人群打死算了呢?如果死了,就不用面对这样的悔疚和煎熬。
不能再想这些。像抓救命稻草似的,他换了一个频道。说点别的,千万别再是战争。
于是,他听到了一首音乐。
《海军进行曲》。
看来全世界都算计好了要毁掉他,让他无处可逃,让他受良心的指责,最后吞下子弹。
想到这里,他索性坐直身子,把这道乐曲听下去。音符像一把把刀刺入心脏。让他去记起每一件事。记起海军学院的日子,记起十亿光年号起航的那一刻,记起舰上每一位飞行员,每一位船员的脸,和他们的名字。
这是对他的惩罚,他就该不逃不避的接受。
“……远处的群星是我们的目标,
无尽的雄心是我们的旗帜。”
他跟着军歌低声齐唱,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初入海军学院的时刻。站在巨大方阵中,仰望着军旗升起。
乐曲结束了。陆伯言还保持笔直坐姿,木然不动。
播音员的声音响了起来:“有许多听众联名来点这首乐曲,一位不留名的女孩在信中说:她要对一位她在空港时遇到的海军将领道歉。他不是逃兵,他们不是失败者。她坚信我们会有胜利的那一天。而那时,她一定会在空港,迎接他的凯旋。”
陆伯言默默坐着,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流泪。前方正在飞速逼近。他的心中突然空明坦荡。
播音员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其实,我也有一首最爱的歌,我每天晚上都在听,因为我的一位好朋友,也在舰队之中……在这里,我想放这首共同喜爱的歌。”
当旋律响起时,陆伯言突然微笑了,这是一首来自地球的歌,白霜回到星系时带回了几千G的电影和音乐,它们迅速在帝国传播,造成极大反响,甚至产生了归乡的思潮。于是这些音乐电影全部被禁了,尤其是在军中。这首歌能在电台中播放,看来战乱之际,帝国宣传机构已经失效了。或者这位主播很明白,这是她的最后一次播音了。
一个女子的声音轻轻唱起。
我知道半夜的星星会唱歌
想家的夜晚
它就这样和我一唱一和
我知道午后的清风会唱歌
童年的蝉声
它总是跟风一唱一和
当手中握住繁华
心情却变得荒芜
才发现世上一切都会变卦
当青春剩下日记
乌丝就要变成白发
不变的只有那首歌
在心中来回的唱
陆伯言并不喜欢这首歌,因为它太伤感,所有出征前的英雄豪气都会在这女子的轻唱前粉碎。但他记起来有人喜欢,比如白霜。她不敢在人前唱,却敢在指挥室里偷偷的哼。但有一次她忘了关闭主频道。于是全舰队几十万人那几分钟什么都没干,都傻听着主指挥频道里的这个跑调女声。最要命的是白霜哼完歌,还拿起一份命令清清嗓子,开始换了一种冷峻的声音一本正经的阅读:“舰队指挥部重要指令……”。于是全舰队哄堂大笑,这笑声的覆盖面达到整个舰队编队数万公里。
这事后来陆伯言保不了,被人以占用主频道唱禁歌动摇军心极其反动罪,捅到舰队司令周公瑾那里。这罪名定下来,白霜就死定了。周公瑾皱着眉头很认真的听完了那段录音,拍案大怒,说:“跑调怎么能跑能这样!”勒令白霜去学习班学了三天音律兼通信纪律,然后没事了。
后来陆伯言才知道,周公瑾也很迷那首歌。
沉浸在回忆之中,他不由微笑。有回忆真好,但有回忆又太痛苦了。他想周公瑾要自己必须活下去的理由,除了重建舰队之外,也许还有一条:总得有人来记住这些事,这些人。
16
车辆慢慢换轨滑下辅道。陆伯言看到了自己的家。那座公寓还在几百米的下方,灯火零落,似乎没有什么人住在里面了。
电梯居然停了。因为民用电力限制。陆伯言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里没有人住了。幸好他住得不太高,才五十五层。也没有带什么行李,只有一瓶酒。
带着那瓶酒,他摸黑慢慢从台阶向上走。楼道中安静无比,没有灯光,只在每次楼梯拐角时,可以看见窗外的城市,灯火阑珊,宁静安祥。这座面积数百万平方公里的城市似乎睡去了,在战争来临之际,它用这种方式掩饰内心的恐惧与挣扎。也许就在几天之后,这种平静将不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