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西游记-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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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言猪八戒在此睡觉,却说金蝉子在那林间,见猪八戒去化缘,遂问沙悟净道:“可想那天上之人?”
沙悟净愣了一下,道:“不想了。”
金蝉子道:“既然不想了,又何必跟小僧西行?一路辛苦,没有因果。”
沙悟净道:“心没了方向,到哪里不是流浪?还不如跟着你,去到哪里算哪里,一路走下去,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金蝉子笑了笑,道:“你还爱她。”
沙悟净苦笑了一下,没在接话。
金蝉子道:“当年,玉皇大帝与她有约,杀不了玉帝,玉帝就杀了她,而今五百年过去了,她还活着,玉帝也活着。你就不好奇她怎么活下来的吗?”
沙悟净道:“五百年前,你和我说,给我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那时候,我就知道她不会死,我只想她活下来,不管她怎么活下来,她要的是长生,我就希望她不死。”
金蝉子道:“你被贬下凡的时候,我问你,你后悔吗?你说‘后悔,后悔让自己心爱的女人伤心。’五百年已过,小僧还是忍不住问你一句。你后悔吗?”
沙悟净道:“后不后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选择。”
金蝉子道:“然而此时,你心已死。”
沙悟净道:“心怎么会死?”
金蝉子道:“心中住着的人走了,远去了,心中为她留的位置,只剩下一片寂寞的荒芜,不是死了又是什么?”
沙悟净眼中有一丝丝波动,道:“只不过荒芜,何谈心死?某一天她回来,我必将为她修葺荒芜。”
金蝉子道:“她在天上并不好过,五庄观之时,她没来,想来有许多你的原因。”
沙悟净道:“大师兄没求到她的门上,她有何理由来?”
金蝉子摇头,道:“蟠桃树快死了,这个理由够不够?”
沙悟净沉默下来,金蝉子继续道:“当年的承诺,依然有效。”而后对沙悟净道:“悟能去化斋,怎么这早晚还不回?”
沙悟净强打精神,道:“你还不晓得,他见这西方上人家斋僧的多,他肚子又大,他管你?只等他吃饱了才来哩。”
金蝉子道:“正是呀,倘或他在那里贪着吃斋,我们那里会他?天色晚了,此间不是个住处,须要寻个下处方好哩。”
沙悟净道:“不打紧,师父,你且坐在这里,等我去寻他来。”
金蝉子道:“正是,正是。有斋没斋罢了,只是寻下处要紧。”沙悟净绰了宝杖,径出松林来找猪八戒。
小白龙见四下无人,这是才开口问道:“师父,你对大师兄心狠了一些。”
金蝉子道:“为师知晓。”
小白龙叹息一声,道:“你知晓猪八戒的目的,你有千百般手法,又何必这般作为?”
金蝉子道:“悟空跟了我这许久,一直不曾回花果山看看,那满山的猴子猴孙必然是想他了。”
小白龙道:“既然如此,你明言便是,让大师兄回山看看,也不过是三四日的功夫,又何必做得这般伤人心?”
金蝉子道:“未到西天之前,他如何愿回去?”
小白龙道:“你怎知他不愿?只要你一句话,大师兄如何不从?师父,你真的不是五百年的金蝉子了。”
金蝉子闻言,只觉得心中堵得慌,道:“谁还是曾经的自己?五百年,我们不是丢了自己,就是被别人偷了自己,谁还找得到自己?”
金蝉子跳将起来,把行李攒在一处,将马拴在树上,取下戴的斗笠,插定了锡杖,整一整缁衣,徐步幽林,权为散闷。那金蝉子看遍了野草山花,听不得归巢鸟噪。原来那林子内都是些草深路小的去处,只因他情思紊乱,却走错了。他一来也是要散散闷。二来也是要寻猪八戒沙悟净。不期他两个走的是直西路,金蝉子转了一会,却走向南边去了。出得松林,忽抬头,见那壁厢金光闪烁,彩气腾腾,仔细看处,原来是一座宝塔,金顶放光。这是那西落的日色,映着那金顶放亮。
金蝉子瞧了瞧,知道此处有乃通天之路阵枢所在,道:“猪八戒,是时候展示你能力的时候,能不能救得出为师,就看你了。”当下自投虎穴。
你看他拽开步,竟至塔边,但见那:石崖高万丈,山大接青霄。根连地厚,峰插天高。两边杂树数千颗,前后藤缠百余里。花映草梢风有影,水流云窦月无根。倒木横担深涧,枯藤结挂光峰。石桥下,流滚滚清泉;台座上,长明明白粉。远观一似三岛天堂,近看有如蓬莱胜境。香松紫竹绕山溪,鸦鹊猿猴穿峻岭。洞门外,有一来一往的走兽成行;树林里,有或出或入的飞禽作队。青青香草秀,艳艳野花开。这所在分明是恶境,那长老晦气撞将来。那长老举步进前,才来到塔门之下,只见一个斑竹帘儿,挂在里面。他破步入门,揭起来,往里就进,猛抬头,见那石床上,侧睡着一个妖魔。
你道他怎生模样:青靛脸,白獠牙,一张大口呀呀。两边乱蓬蓬的鬓毛,却都是些胭脂染色;三四紫巍巍的髭髯,恍疑是那荔枝排芽。鹦嘴般的鼻儿拱拱,曙星样的眼儿巴巴。两个拳头,和尚钵盂模样;一双蓝脚,悬崖榾柮枒槎。斜披着淡黄袍帐,赛过那织锦袈裟。拿的一口刀,精光耀映;眠的一块石,细润无瑕。他也曾小妖排蚁阵,他也曾老怪坐蜂衙,你看他威风凛凛,大家吆喝叫一声爷。他也曾月作三人壶酌酒,他也曾风生两腋盏倾茶,你看他神通浩浩,霎着下眼游遍天涯。荒林喧鸟雀,深莽宿龙蛇。仙子种田生白玉,道人伏火养丹砂。
小小洞门,虽到不得那阿鼻地狱;楞楞妖怪,却就是一个牛头夜叉。
第200章碗子山波月洞
那金蝉子看见他这般模样,假装胆小,唬得打了一个倒退,遍体酥麻,两腿酸软,即忙的抽身便走,临走之时弄出些声响,好叫那妖魔知道。
刚刚转了一个身,那妖魔他的灵性着实是强大,撑开着一双金睛鬼眼,叫声:“小的们,你看门外是甚么人!”
一个小妖就伸头望门外一看,看见是个光头的金蝉子,连忙跑将进去,报道:“大王,外面是个和尚哩,团头大面,两耳垂肩,嫩刮刮的一身肉,细娇娇的一张皮:且是好个和尚!”
那妖闻言,呵声笑道:“这叫做个蛇头上苍蝇,自来的衣食。你众小的们,疾忙赶上去,与我拿将来,我这里重重有赏!”
那些小妖,就是一窝蜂,齐齐拥上。金蝉子见了,更将懦弱表现得淋漓尽致,两脚走如飞,终是心惊胆颤,腿软脚麻,况且是山路崎岖,林深日暮,步儿那里移得动?被那些小妖,平抬将去。
你看那众小妖,抬得金蝉子,放在那竹帘儿外,欢欢喜喜,报声道:“大王,拿得和尚进来了。”
那老妖,他也偷眼瞧一瞧,只见金蝉子头直上,貌堂堂,果然好一个和尚,他便心中想道:“这等好和尚,必是上方人物,不当小可的,若不做个威风,他怎肯服降哩?”陡然间,就狐假虎威,红须倒竖,血发朝天,眼睛迸裂,大喝一声道:“带那和尚进来!”
众妖们,大家响响的答应了一声“是!”就把金蝉子望里面只是一推。这是既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金蝉子只得双手合着,与他见个礼,那妖道:“你是那里和尚?从那里来?到那里去?快快说明!”
金蝉子道:“我本是唐朝僧人,奉大唐皇帝敕命,前往西方访求经偈,经过贵山,特来塔下谒圣,不期惊动威严,望乞恕罪。待往西方取得经回东土,永注高名也。”
那妖闻言,呵呵大笑道:“我说是上邦人物,果然是你。正要吃你哩,却来的甚好!甚好!不然,却不错放过了?你该是我口里的食,自然要撞将来,就放也放不去,就走也走不脱!”叫小妖:“把那和尚拿去绑了!”果然那些小妖一拥上前,把个金蝉子绳缠索绑,缚在那定魂桩上。
金蝉子闻言,更加断定这妖魔是专门冲自己而来的。再联系前翻白骨精的事情,想来这妖怪得了孙悟空拉开的消息,特意在此等自己,只是妖怪也没料到,金蝉子竟然这般大摇大摆走进来。
老妖持刀又问道:“和尚,你一行有几个?终不然一人敢上西天?”
金蝉子见他持刀,听得他问,知道是在确认孙悟空离开了与否,这般估计孙悟空,想来是天庭的神无疑了,又故作老实说道:“大王,我有两个徒弟,叫做猪八戒、沙和尚,都出松林化斋去了。还有一担行李,一匹白马,都在松林里放着哩。”
老妖闻得金蝉子不认孙悟空,心中欢喜道:“又造化了!两个徒弟,连你三个,连马四个,够吃一顿了!”
小妖道:“我们去捉他来。”
老妖道:“不要出去,把前门关了。他两个化斋来,一定寻师父吃,寻不着,一定寻着我门上。常言道,上门的买卖好做,且等慢慢的捉他。”众小妖把前门闭了。
且不言金蝉子自投罗网。却说那沙悟净出林找猪八戒,直有十余里远近,不曾见个庄村。他却站在高埠上正然观看,只听得草中有人言语,急使杖拨开深草看时,原来是呆子在里面说梦话哩。
被沙悟净揪着耳朵,方叫醒了,道:“好呆子啊!师父教你化斋,许你在此睡觉的?”
那呆子冒冒失失的醒来道:“兄弟,有甚时候了?”
沙悟净道:“快起来!师父说有斋没斋也罢,教你我那里寻下住处去哩。”
呆子懵懵懂懂的,托着钵盂,拑着钉钯,与沙悟净径直回来,到林中看时,不见了师父。
沙悟净埋怨道:“都是你这呆子化斋不来,必有妖精拿师父也。”
猪八戒笑道:“兄弟,莫要胡说。那林子里是个清雅的去处,决然没有妖精。想是老和尚坐不住,往那里观风去了。我们寻他去来。”二人只得牵马挑担,收拾了斗篷锡杖,出松林寻找师父。
他两个寻一会不见,忽见那正南下有金光闪灼,猪八戒道:“兄弟啊,有福的只是有福。你看师父往他家去了,那放光的是座宝塔,谁敢怠慢?一定要安排斋饭,留他在那里受用。我们还不走动些,也赶上去吃些斋儿。”
沙悟净道:“哥啊,定不得吉凶哩。我们且去看来。”二人雄纠纠的到了门前,呀!闭着门哩。只见那门上横安了一块白玉石板,上镌着六个大字:“碗子山波月洞”。
沙悟净道:“哥啊,这不是甚么寺院,是一座妖精洞府也。我师父在这里,也见不得哩。”
猪八戒道:“兄弟莫怕,你且拴下马匹,守着行李,待我问他的信看。”
那呆子举着钯,上前高叫:“开门!开门!”那洞内有把门的小妖开了门,忽见他两个的模样,急抽身跑入里面报道:“大王!买卖来了!”
老妖道:“那里买卖?”
小妖道:“洞门外有一个长嘴大耳的和尚,与一个晦气色的和尚,来叫门了!”
老妖大喜道:“是猪猪八戒与沙悟净寻将来也!噫,他也会寻哩!怎么就寻到我这门上?既然嘴脸凶顽,却莫要怠慢了他。”叫:“取披挂来!”
小妖抬来,那妖绰刀在手,径出门来。
却说那猪八戒、沙悟净在门前正等,只见妖魔来得凶险。你道他怎生打扮:青脸红须赤发飘,黄金铠甲亮光饶。裹肚衬腰磲石带,攀胸勒甲步云绦。闲立山前风吼吼,闷游海外浪滔滔。一双蓝靛焦筋手,执定追魂取命刀。要知此物名和姓,声扬二字唤黄袍。
那黄袍老怪出得门来,拿眼一瞧,自然忍得猪八戒,便问:“你是那方和尚,在我门首吆喝?”
猪八戒虽然在天宫为官,做过天蓬元帅,但那时高傲得紧,一般的仙将都不放在眼中,故而并不认得这怪,道:“我儿子,你不认得?我是你老爷!我是大唐差往西天去的!我师父是那御弟金蝉子。若在你家里,趁早送出来,省了我钉钯筑进去!”
那怪也不以为忤,笑道:“是,是,是有一个金蝉子在我家。我也不曾怠慢他,安排些人肉包儿与他吃哩。你们也进去吃一个儿,何如?”
这呆子认真就要进去,沙悟净一把扯住道:“哥啊,他哄你哩,你几时又吃人肉哩?”
呆子却才省悟,掣钉钯,望妖怪劈脸就筑。那怪物侧身躲过,使钢刀急架相迎。两个都显神通,纵云头,跳在空中厮杀。沙悟净撇了行李白马,举宝杖,急急帮攻。此时两个狠和尚,一个泼妖魔,在云端里,这一场好杀,正是那:杖起刀迎,钯来刀架。一员魔将施威,两个神僧显化。九齿钯真个英雄,降妖伐诚然凶咤。没前后左右齐来,那黄袍公然不怕。你看他蘸钢刀晃亮如银,其实的那神通也为广大。只杀得满空中雾绕云迷、半山里崖崩岭咋。一个为声名,怎肯干休?一个为师父,断然不怕。他三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