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情哑妃 作者:寒湮沁(凤鸣轩2012-03-17完结)-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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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岁。
“三皇子钟离玦,封为璋王,赐璋王府邸一座,良田千亩。”凌厉威严的王者之音自那龙椅上的钟离墨阳口中缓缓道出,霎时惊了满朝文武。
“儿臣谢过父王。”跪地,磕头谢恩,钟离玦并无一丝喜悦。
“钟离玦!你就是个野种!你凭什么得到王爷的爵位!你凭什么和我抢!”六岁的钟离琰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朝钟离玦刺了过来。
九岁。
熙熙嚷嚷的街市上,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后的男孩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双手抱膝,面前的地上,摆着一个裂了半边的瓷碗。
九岁的钟离玦路过他身旁,驻足在他面前良久,居高临下睨着他,“你,赐名拢寒,从此跟着本王,不再受他人欺压。”
十岁。
“公子,您看。”
钟离玦顺着听烟手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的几户殷实农家正遭受着山匪的肆意掠劫,大刀挥过之处血肉横飞。
“听烟,拢寒。”冷冷瞧着这一幕,钟离玦年少的眼里迸发出杀意。
“听烟明白。”
“拢寒明白。”语毕,两抹小小的黑色身影朝那血腥之处掠身而去。
“公子。”不稍时,听烟与拢寒便从农舍折回,浑身染血,各自的手上还提着一个与其年纪相仿的男孩,一个已经晕厥,一个早已丢魂失魄,“山匪已除,几户人家只余这两个人。”
“啪!”钟离玦一掌打在失魂男孩的脸上,一瞬间一个清晰的五指印便血红地出现在男孩脸上。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男孩醒过神,反射性地用手捂上脸颊,看着眼前气势冷冽的钟离玦,不由得寒颤,这个人身上的气息比那些山匪还有可怕。
“很好,还有说话的力气。从此,你二人留在本王身旁,改名换姓,你名凝风,他名望天。听烟,拢寒,将二人带回府。”
“是,公子。”
风吹起钟离玦蓝色的衣袂,若隐若现。
十一岁。
“水……”钟离玦撕扯着干涸的喉咙,艰难地发出声音。他被那些狠毒的女人派出的暗卫伤到,还与听烟他们走散了,打退那些暗卫之后,他也精疲力尽地倒下了。
感到有人扶起自己,然后将甘露送进自己的嘴里,钟离玦像是置身沙漠的旅人,急促地喝着水,也未看扶起自己的人一眼,直至下咽不急咳嗽起来,然后有小手轻拍自己的背给自己顺气。
“你慢点喝,还有很多水的。”是男孩的声音,钟离玦这才抬起头看他,又是一个乞儿。
“是你救了我?”
“我只是看见你昏过去了,身上还有很多血,然后将你背来这个破庙而已。”男孩腼腆地解释。
“你多大了?”钟离玦看他模样,并不比自己年长。
“九岁。”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摇头。
“你爹娘呢?”
男孩继续摇头。
“愿不愿跟我走?”
男孩惊讶地看着钟离玦,然后点点头,不知为何,眼前受伤的钟离玦,给他一种温暖的感觉。
“好,从今起,你名撩雾,为我士下。”
十五岁。
“你哭什么,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值得你为他哭?”钟离玦寒得不带一丝温度的话语,是对着一个十四岁模样的妍丽女子。
“可是,我如今已无处可去……”女子泪无声,声音娇柔得好似鹂鸟啼鸣,因着哭泣,更显凄柔。
情太深,伤亦太深。
“本王给你栖身之处,从此你唤拂月,忘了你出身青楼的过往,亦忘了他。”
声如冰,隔情长。
十七岁。
初到漠白城,还是被暗卫穷追不舍,雀鸠山林雪花漫自飞扬,凝风寻药而去,他倒在了风雪中
昏迷中感觉有一双小手正在替自己胸前的创伤止血,睁眼,入目,是一双清泠如许的黑眸,带着怜惜与关切,那是只有在母妃眼里才会有的眼神……
乞儿,乞儿,又是乞儿,他钟离玦这辈子是不是和乞儿没完了?还是暗卫乔装?
怒起,剑出鞘,却没有取她性命。
一重重,一幕幕,在钟离玦混沌的脑子里不断交叠浮现,搅得他不得不去记起那些不愿记起的过往。
正文 君心寂寞卸冰寒
夜又深了,整个军营静得好似暴风雨来临的前奏,操练场上无再听见肆虐的鞭响,也不见了多余的兵将,只余一队值夜士兵站在刑台十丈开外的地方,紧紧盯着刑台上两人的一举一动,有两盆炭火微弱地照着刑台。
自傍晚叶习未离开后,一茉便一直留在刑台上,留在钟离玦的身边,未曾离去,而也因着她的存在,叶习未下令今晚不必再对钟离玦用刑。众人知晓这个瘦个男子是太子亲自带来的,也因为他,太子免了这个阶下囚今夜的责刑,自也猜度得到此人不一般的身份,所以值夜兵队也只敢隔远盯守着,而至于知道一茉女子身份的人,因着蒙家军严格的军训,也不敢多作口舌。
一茉就这样一直定定地站在钟离玦面前,看着他,因为身形的差距,一茉能清楚地看见他低垂的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看他时而紧皱,时而舒张的眉,看他微微颤动的睫,看他紧抿得干涸发白的嘴唇,看他尖削的脸。一茉不知不觉地抬起颤抖地手,轻轻抚上钟离玦的脸颊,钟离玦脸上斑驳的细小伤痕摩挲着她本就粗糙的手,泪,竟又瞬间倾泻。
她多想让他喝一口水,可是值守的士兵不允,她多想要水给他擦擦脸,可值守的士兵依旧不允,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折磨他……
“咳咳!咳咳!”或许是感受到一茉掌心传来的温度,一直沉睡的钟离玦喉咙一紧,竟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沉重的眼皮缓缓开启,本以为映入眼帘的是那讽刺的讥笑和挥打直下的荆鞭,可是,此刻入目的却是一张泪眼婆娑的小脸儿,平凡的五官,一双瞳却是清泠如幽潭,含着怜惜与关切,竟和梦中那个小乞丐的眼神完全重叠在一起。
“是你?”这是钟离玦入得这白澜军营来的几日说的第一句话,出口的声音竟比沙石还要粗陋。不知为何,他居然愿意和她说话。
“王爷,您醒了!”泪眼里跳进喜悦,一茉真的怕他不会再醒来,“您渴不渴,我去给您找些水喝。”或许因为高兴的缘故,一茉竟忘了她曾多次求水而不得。
“怎么?你是来看本王落魄的模样?本王不稀罕你的怜悯。”浑身的剧痛撕扯着他,钟离玦说得一挫三顿,即使落魄得如此不堪,钟离玦还不忘冷冷地挖苦。他知道她同叶习未有交情,却不知道这交情是深到何种程度才让她能在这种两国对战的情况下还能安然无恙天地来到这个敌国军营,不论她目的是何,若是敢有一点对齐良不利,他都会撕了她。
寒意从头而盖,一茉愣了半晌没出声,她看得到钟离玦眼里的厌恶与杀意,她是为了他而来,却不是为了怜悯他而来,“我,我来,是想救王爷……”
“呵!”嘴上冷笑一声,心底却有一瞬猛烈的动荡,为了他而来?为了救他而来?这一个月里,他怎会看不出,她清澈的眸子里下藏着对他的钦慕,他不想懂,也不愿懂,亦看到了她卑微下的倔强与执着,可现在她就出现在他面前,忍受了他一次次的冷然和羞辱之后仍不顾生死地来到他的面前,告诉他,她是为了救他而来。呵!他不信,他不信这世上除了母妃,还有哪个女子能如此待他,假的,都是假的……
思想又开始紊乱,眼神又开始迷离,身体好烫,像要燃烧起来一样,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是谁的手这么温暖,是谁的眼神这么心疼与关切,又是谁的眼泪这么莹亮……好累,好想闭上眼……
谁,谁在关心自己,谁的眼睛那么清澈,那么像母妃……
“王爷,求求您别睡,别睡……”钟离玦嘴角卷起的温柔笑意让一茉更是慌了心神,抬手抚上他的额,滚烫的温度吓得一茉立刻缩回手。他发烧了!而且烧得很厉害!他不会这样笑的,他的笑,都是能寒透心底的冰寒。
“让开!不要挡着我!我要见太子殿下!我要见太子殿下!”一茉再次看了钟离玦一眼,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值守士兵,跛脚朝叶习未所处的军帐冲去。
一茉将撕下的衣衫沾了水,轻轻替钟离玦擦掉脸上干涸的血渍,而后将他的长发放进木盆里小心地用水清洗着,用手指缓缓捋顺打结的发丝。
身旁传来马匹嘶鸣的声音,一茉抱住钟离玦滚烫的身子尽量往安全的地方挪,生怕生性不羁的马匹一个失控踩到他,两人的处身之处,竟是马厩。
纵使叶习未对一茉再好,可他依旧是白澜的太子,他是不会放过钟离玦的,如此,可想而知,他不会给钟离玦一个安好的安身之处,如若不是一茉的苦苦哀求,他会让钟离玦在刑架上接受凌辱直至死去,不止是为了万年,更是为了振奋万千士兵的士气。所以,一茉得不到军医,得不到药物,甚至连一件干净的衣衫都得不到,得到的,只有一袋饮水,一盆清水和钟离玦身下的稻草。
纵横交错的大大小小伤痕刺疼一茉的眼,自钟离玦额上沁出汗珠更是让她痛心。一边用拧干的衣衫不断擦拭钟离玦额上的汗珠,一茉一边乞求,乞求钟离玦能快些醒来。
“母妃……母妃……不要走……不要留下玦儿自己一个人……”钟离玦呓语,伸手抓住了一茉正为他擦拭汗珠的手腕,语气里是无助,是仓惶,是孤独的寂寞,全然没有一丝平日里的冰寒。
一茉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衫布弄掉,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发现他抓得很紧,怜惜之际一茉瞧见有一滴莹亮沁出他的眼角,晃亮,晃亮。
原来,他的冷冽下,竟是如此无助。他的母妃,该是个温婉如水的女子吧……
任由钟离玦抓着自己的手,一茉一颗心怦怦乱跳,而钟离玦感到自己抓着的手腕不再扭动,脸上绽开一记满足的微笑。
“太子殿下,你就打算将那女子一直留在营里吗?”蒙格落知晓叶习未对那个齐良女人的好,却不知这个好的程度竟能达到让她呆在钟离玦身旁,还将钟离玦放下刑架,这该要这些士兵如何议论!?纵使他们不说出口,心底又该如何想!?
“舅舅,她,我要带回鹰夜城。”叶习未看着天际,淡淡而道。
正文 瞬间忘却忧亦痛
一茉静静地守着高烧不退的钟离玦,那样的感觉,就像两年前雀鸠密林里大雪纷飞时的初遇,直至黎明的到来。
一队队士兵整齐而来,将偌大马厩里的马匹一一牵走,渐渐地,一茉发现营里的士兵少了,只听见士气冲天的呐喊和朝漠白城方向而去的沉稳整齐的脚步声,空荡荡的军营里,偶有巡营的士兵经过,除了此,便只余看守着她与钟离玦两名士兵。
心,跳得慌,跳得紧,一茉隐隐觉得,逃跑的机会是不是来了?可是,他那样重的伤……
“王爷,王爷。”生怕守卫的两名士兵听见,一茉压住紧张的心跳俯身到钟离玦的耳旁尽量压低声音轻轻唤他,以试图唤醒他,“王爷您醒醒,您醒醒。”
或许是高烧的缘故,任是一茉如何唤,也也未见钟离玦有一丝要醒过来的迹象。
耳里,隐隐传来士兵的喊杀声。白澜,叶习未,要攻城了吗,风公子,月小姐……担忧浮上心头,眼望向漠白城的方向,霎时冰凉的手,不由自主的握起钟离玦发烫的手掌。
感受到掌心传来的微微异样,钟离玦缓缓睁开疲惫的双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望向远方的一茉的侧脸,和她男子打扮的发髻,身上上好质地的男服,一瞬间,钟离玦竟觉烦躁得很。
五指微动,才发现,原来是她小小却是粗糙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而眼前,好像是马厩,呵!没想到那白澜太子竟能待她至如斯地步,不仅让她性命无忧的留着白澜军营,还将自己免去一夜鞭刑移身至此。
一股莫名的怒意袭来,钟离玦甩开握着自己右手的小手,急骤咳嗽起来。
“王爷,您,您醒了!”一茉被钟离玦的一甩手弄得兀地紧张,这才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握上钟离玦的手,不禁双颊烧红,心底更是触到了什么禁忌一般,开始不安地绞着十指。
他,该更厌恶自己了吧?
“王爷您喝水。”一茉将水袋拧开盖儿,而后用手臂绕过钟离玦的颈后将他的身子微微倾斜,轻柔地将水送到他的嘴边,尽量低头不看他琥珀色的双眼。
脸上的红潮在退去,猛跳的心也在慢慢平缓,十指感受到钟离玦燥热的鼻息,见钟离玦并未拒绝,一茉渐渐放下紧张与不安,感受她与他的贴近,竟觉如此安心。
不拒绝一茉的照顾,钟离玦喉结松动,咽下一口口甘露,眼神,却是紧紧锁住不敢看自己一眼的一茉。
燥热的天气让她光洁的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黏住了额前的几缕发丝,微红的脸颊,紧抿的双唇,小心轻柔的动作,这样的平凡,钟离玦反觉心安,一颗烦躁不堪的心在渐渐宁凉,浑身的高热与撕痛也在慢慢淡下。
“王爷,您有听到什么声音吗?”直至钟离玦将水袋里的水饮干,一茉重拾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