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量-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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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间心似缱,
梅树边,
似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怨、便凄凄惨惨无人念,待打并香魂一片,守得个阴雨梅天
……”
这是一折牡丹亭。
哀婉凄美的唱段,生生被唱成亡灵哀悼曲,阴森恐怖,倒可以直接用作招魂。
过了一会儿,对方换了一折红楼梦——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不叫污淖陷渠沟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画风一转,又成了魔界生死恋,魔音穿孔,吊梁三日。
等唱西厢记的时候,声音已经离木鱼越来越近,直到出现在她头顶。
哀哀怨怨唱完,还捏着嗓子假哭了一会儿,唱做念具全。
“呜呜呜呜……嘤嘤嘤嘤……谁怜奴家……”
像是发现什么——
“咦,你睡在这啊!我找你好半天了呢。”
那人也不怕生,干脆坐在她的脚边,自顾自说着,“我白天那会儿,还以为你能看见我呢。”
她的声音瞬间又恢复了之前卫生间里的生气勃勃。
“你是哪人啊,我是帝都人,顺路的话一起回家好不好?如果你不害怕,我可以帮你拎东西啊,我看你手也不方便。”
“你说你年纪小小的,手怎么就残疾了呢,我走过好多路,认识了好多医生,我还偷过他们的药。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说不定有一天,你手就可以恢复了呢。”
木鱼翻了一个身。
听那妹子继续说:“你知不知道,你家男人好帅啊!吃饭的时候,我光顾着试探你看不看得到我来着,完全没注意到有帅哥啊!早知道多看半个小时了。”
……
木鱼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眼前依旧一片暗黑,木鱼从床头摸到手机,按亮屏幕,凌晨五点十七分。
她掀开被子,从床下下来,脚一触底,就踩到了厚厚的一截布料,像是谁的大衣。
手机没有熄灭的手机屏幕,将小小的隔间投出一层浅浅的光线,木鱼借着这不亮的光向下看去。
——那姑娘正四仰八叉睡在地上,蜷缩着半个身子,初春的夜里还有些凉,她半个头包在风衣下,双手抱胸,努力让自己更暖和些。
木鱼想了想,绕过她,准备往外走。
没想到这么小的动作,还是吵醒了她,她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站起来。
跟在她身后,她走一步,身后人也走一步,她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不说,又恢复了自言自语。
——“你一个人上厕所吗?会不会怕鬼啊?我一个人上厕所就很怕鬼。”
——“所以我总是等有人上厕所,才一起跟过去,不然有鬼怎么办?”
木鱼眼角抽了抽。
停下了脚步,她抬眼看了看厕所门外的标志,确定里面没人,像是没有听到身后人的吐槽,伸手打开了厕所的门。
就当木鱼走进厕所的时候,身后人居然一只脚抬起来,正打算跨进来。
被木鱼啪的一声,关在了门外。
门外人摸了摸鼻子,有些清醒过来:“对哦,火车的厕所是单人间的,我都睡糊涂了。”
说着,转过头走了几步,打开了对门的厕所。
****
洗手间。
水流哗啦啦的倾泻到洗手池里,木鱼左手伸到水流底下,影子清楚的倒影出门外的情形。
那个姑娘睡眼朦胧的从厕所里出来,一侧身,向洗手间走来。
她站在镜子前,歪着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有些奇怪:“明明镜子里能有我的影子啊,为什么我就死了呢?”
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她半举着双手,咧着嘴举着爪子,龇牙咧嘴做了个鬼吃人的基本动作。
一摆过头对向木鱼,小眼神还挺带劲:“嘿嘿,小姑娘,你怕不怕?嗷——”
往木鱼身上靠近,头凑到木鱼的脖子处:“怕不怕我把你一口吃了?”
狭小的洗手间里,木鱼一把扣住粉色大衣姑娘的手腕,将她整个人都甩了出去。
木鱼单手扣在粉色大衣妹子的脖子上,往前一步,将她钉在了墙上。
这一次,木鱼居高临下,半低着头看着几乎坐在地上的人——
“谁说你死了?”
第七章
三年前的春天,苏莉从云南回来,一回家,就看到了桌子上自己的遗像。
那种景象,大概没有人经历过。
父亲坐在沙发上垂泪,母亲趴在桌上痛哭,家里的那只整天叽叽喳喳的画眉鸟,也病恹恹的蹲在鸟笼里,打碎的玻璃杯残片四处散落。
家明明还是那个家,窗台母亲侍弄的花草还开的正艳,她讨厌的那串贝壳风铃,还是孤零零的躺在杂物间的角落里。
正午阳光明媚,大片大片的阳光投过窗户打在客厅里,苏莉站在阳光之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如坠冰窖。
明明她就站在家中,明明她身体还有温度,明明她还能感觉到饿,明明她还有痛觉还有影子……
可是,他们没有看见她。
无论她如何喊,如何闹,如何歇斯底,旁人都无动于衷。
甚至于,当她摔了杯子,砸了碗筷,用手直接拖拽别人……旁人遇见,也会在记忆中格式化这一段的不合理除,自动补成“正常”的“真相。”
砸了东西变成宠物或者自己失手打翻,被拖拽住的人事后回想起来,也只觉得自己站多了腿抽筋……诸如此类。
苏莉渐渐麻木了,坐在家中角落,看着一群群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人走进家里,赶来看望和慰问父母。
再然后——
那个下着小雨的周末,她亲自参与了自己的葬礼。
告别仪式上,好友闺密,大学同学,红着眼眶对着她的黑白照片鞠躬。
母亲哭晕在那个阴冷的下午。
她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墓碑前,抚摸着冰冷的墓碑,慢慢的跪在漂泊大雨中。
谁说她死了呢?
人数多到苏莉数不清了。
但是她清晰的记得,没有人说她还活着。
就这样,她像是透明人一样,在家呆了半年,小心翼翼的守护着自己父母。
每天面对他们却不能相见,每天看着熟悉的人来来往往……苏莉怕时间再长下去,他自己会发疯的。
所以,等父母身体恢复差不多后,毅然决然离开了家,开始了在外一个人旅游……
不,确切来说更像是流浪的日子。
有免费的交通工具,也有免费的门票景点,很多游乐设施只要有空位,她都不需要花钱。
饿了就去餐厅吃人家服务员来不及收掉的剩菜,偶尔馋了也会瞧瞧,然后趁着不注意偷拿一些吃的,晚上运气好可以去酒店房间蹭住,运气不好就去空调大厅打地铺。
至于私人住宅——曾经有人出差,把她锁在家里整整一周,从那以后,她几乎不去别人家里借住。
当然也会生病。
她会蹲守在医院,看医生给类似症状的人看病,记下药方,然后偷偷去药房拿药。
即使流浪了这么长时间,或许将来也可能一直流浪下去,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就这么停止。
她想着,总有一天,她会遇上那样的人。
会将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对她极为随意的打着招呼:
啊,你好。
***
苏莉叙述完,甚至还没心没肺的咧嘴笑,眼眶却慢慢红了,她抬起脏兮兮的袖子去擦,眼泪越抹越多。
她脖子还有木鱼刚刚扣住时留下的红印,刺红一片,但是她似是完全不在意。
木鱼静静听完,站在不远处,右手不自然的靠在墙壁上,伸左手递上前半包纸巾。
苏莉摇了摇头,从自己口袋中掏出一张面纸,整张往自己脸上一盖,大声的擤了擤鼻涕。
一下子,就将四周弥漫着的伤感气氛扫的一干二净。
也是这姑娘心宽,换个人,估计早就崩溃了。
木鱼眉眼柔和了不少,收回纸巾,询问道:“好很多了?”
“好很多了。”苏莉声音还有些哽咽,却是开心情绪多,伸手想拽住木鱼的衣角,“谢谢你愿意大半夜听我吐槽。”
“天已经亮了。”木鱼躲开一步,视线看向窗外的朝阳,打了个哈欠,往外走,“我回去睡觉了。”
这姑娘从昨晚吃饭时闹起,又是唱戏,又是找她谈心的,就是没让她睡觉。
苏莉看着木鱼离去的背影,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喂喂——你还没告诉我怎么回事呢。”
走出门一看,木鱼已经消失在了视线中。
***
一直到了午饭时间,木鱼才睡眼朦胧的爬起来。
司度正坐在小桌子上吃东西,远远的就看见木鱼,和她后面缀着条粉红色的尾巴。
那条尾巴亦步亦趋的跟着木鱼,嘴里念念有词:
“女侠,你叫什么名字啊。”
“大神,你说你多大了,我跟你说,你早上使出的那招老帅老帅了。”
“你去哪啊,能不能带我一起走啊……”
走在前面的木鱼半眯着眼睛,眉头深拢,在春困里垂死挣扎。
到司度面前的时候,木鱼停下脚步,盯着一桌子食物,突然回过头去:“你吃过饭了么?”
苏莉有些欣喜木鱼搭理她,弯起双眸:“不饿!我早上喝了一杯白开水啦!”
木鱼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
她从小桌子上扒拉出一个面包,一个苹果,一瓶牛奶,想了想又拿了一袋巧克力,用塑料袋装好。
转头又带着那条粉色的小尾巴,走到了一处死角,把袋子塞到了她怀里。
“先吃饭,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女侠……”
苏莉抱着一袋食物,看着扭头就走的木鱼,呆了一会儿,捏紧塑料袋笑了起来。
这边,司度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正端着包牛奶。
见木鱼走过来,撕开吸管,扎进盒子里,反手递给木鱼:“没睡好?”
她穿着一身灰色线衣,衬着没有睡好的脸色,一副精气神不足的样子。
木鱼接过牛奶,叼着吸管喝一口:“太衡有睡眠损失费么?”
“没有,太衡没有福利这一说。”司度咬着块面包,吃的相当优雅,“不过,我们每个人都有一张无限透支的信用卡,你回去就能领到了。”
木鱼:“……”
那她这十年轻工俭学是为了什么?
司度看着木鱼的脸黑的更彻底了,觉得有些好玩,换了个话题:“她是怎么回事?”
“她叫苏莉。”木鱼几口喝完牛奶,把瓶子放在小桌子上,伸出右臂对着司度,“来,帮忙撸下袖子。”
司度放下手中的面包,抽出纸巾,一点点将手擦拭干净。
他一只手握住木鱼的手腕,一只虚扣在木鱼的衣服上,一点点将袖子捋上去,露出了木鱼一截白皙的手臂,也露出了手肘位置那道墨玉尺封印的痕迹。
那原本漆墨色繁复的纹饰,隐隐间,泛起了血色。
司度眼中的闲适一下子消失的干干净净。
木鱼收回手不紧不慢的解释:“她大概是想和我开玩笑,爪子伸到了我的脖子处。”
“动手了?”司度明白那姑娘脖子上痕迹怎么来了。
作为一个受过职业训练的“量”,有人在她脖子这样致命的地方威胁,第一反应不是判断对方时不时开玩笑,而是先动手将人制服住。
“动手了。”木鱼坦诚,脸上带着不解,“只是我碰到她的一刻,右手的印纹就开始发烫,然后,就成现在这样子了。”
司度在脑海里捋了一遍自己所掌握的信息,也无法将那个诡异的姑娘和墨玉尺联系起来,他摸了摸自己腕间的珠子,神情越来越冷冽:“你怎么想?”
木鱼侧头看着窗户,火车外面的景物拖曳成一条虚影,慢慢垂下眼眸:“想不明白。”
***
火车站前。
一黑一白两人组,获得了百分之百的回头率。
白衣男子穿着白色休闲西装,从衣摆到裤腿,没有一丝褶皱,他戴着副黑色墨镜,气度优雅,笑容亲和。
而黑衣男人顶着一张不耐的脸,明明性别男,画着烟熏妆,带着亮钻耳钉,踩着马丁靴,紧身皮裤包裹着修长的大腿。
他身后背着一把吉他,有着火一样的头发,刘海一抹染紫,一抹染黑,一抹染银。
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他侧过头,露出精致的五官:“现在几点了?”
司礼抬腕,看了看手表:“下午三点十一分。”
黑衣男子看着火车站黑压压的人,揉了揉眉心:“还有一个小时?”
“四十几分钟吧。”
某人毫不留恋准备转身:“好,你去接人,我回车上再睡一觉。”
“司乐,你在医院可不是这么说的。”司礼一把拽住男人的衣领,动作依旧优雅无比,“再说了,你不是一直想见小木鱼么?”
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