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录:虺眼-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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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必叹了一口气,“我去叫大奶奶进来。”
“嗯。”叶雉没有看他,点了点头。他伸出手指蹭了蹭危素的脸颊,近乎低语地说道,“等醒过来,一切都好了。”
也不知道是在对她讲,还是在对自己讲。
因为昨天夜里跟沙克争吵了大半个晚上,怀金芝精神有些不济,见到怀必来找自己,她揉了揉额角,本想强打精神去解开封印,但最终还是摆了摆手,“再等会儿吧,我休息一阵子。”
她可不能拿怀然的性命开玩笑,万一出了什么差池,不但怀然会殒命,大虺这个天地灵物也可能会折在她手里,那么,到时候天雷劈的就是她了。
怀必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大奶奶您不会是想反悔吧?”
“何必如此紧张?”怀金芝不怒反笑,“我既然答应了便说到做到。”
怀必为自己快言快语的冒犯感到有些不安,垂着头道了个歉,然后说道,“那……我先下去了,您好好休息。”
他正打算转身离开,怀金芝扯住了他的手,然后将早就放在旁边桌上的一个褐色布包塞进了他的手心,“这个,放在你那处。”
“这是……”怀必掂了掂手里颇有分量的东西,“石脉鬼灯?”
“嗯。”怀金芝点了点头,“这是跟谢家谈判的筹码,你好生保管。”
说完,她顿了顿,表情像是在沉思着什么一般,怀必总觉得她还有话想说,便静静地在旁边等着她开口。
果然,怀金芝抬起眼来看向他,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你就是怀家的主事人了,阿必,不要令我失望。”
“大奶奶,您——”怀必没想到她竟是做这种交代,吃了一惊。
“不必说了,下去吧。”怀金芝摆了摆手,虚虚地拢上眼皮。
“……是。”
傍晚,日薄西山,白昼沉入黑夜。昼夜交替,也就意味着乾坤互泰,最适合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比如偷鸡摸狗、开启冥门、使用邪术之类的,当然,解开多年的封印也是其中一种。
怀金芝踏进危素房中的时候,天边的火烧云正旺,漫天的像是血一般。
叶雉跟怀必一块儿守在门外,沉默不语地望着远山。沙月华难得地没有缠在怀必身边,她坐在一楼正房里面,呆呆地看着门口的照壁,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奶奶要擅自取出大虺的事情并没有声张,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寨子就这么点儿大的地方,再结合前几天她跟谢家做下的约定,她会怎么做,明眼人都猜得出来。
只是,猜得出来是一回事,阻不阻止又是另一回事了。
沙月华晓得沙克一贯是坚决反对离开雪山的,作为他的女儿,她却一直都不太理解他的坚持,她只是很没出息地选择站在怀必的一边,沙克也为了这事儿骂了她不知道多少遍。
所以,她觉得自己的父亲不会善罢甘休,可他到现在都没搞出什么动静,似乎不知道大奶奶的打算一般躲在屋里,这反而让她有股难以言明的不安。
沙月华轻轻摇了摇头,试图晃开脑子里那一团乱麻,她看向旁边的谢凭,托着腮问道,“喂,你怎么不跟你家里人一块儿走啊?”
反正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嘛,她在心里暗暗补充道。
“小素还在这里。”谢凭回答道,神态自若,理所当然。
她笑了笑,带着点讥讽的意味,“我怎么觉得,有叶雉就够了呢。”
谢凭没说话,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
沙月华总觉得他眼神里有什么说不出来的东西,让她莫名有些心慌。
半晌,谢凭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到了门外。
外头突然下起了雨,天空一瞬间被铅灰色的云块压得极黑。在这个季节,这个时分,落雨显然是不太正常的。
雨势并不算大,没有起风,所以雨水直直的从天上坠到地面,像是一根细密绵长的白线。远处的山影被笼罩在淡淡的水雾里,看不真切。
明明无风,门外青皮木的细小尖桠却在微微抖动,带动着一蓬蓬尚未落尽的树叶发起了颤,而树丛深处传来了乌鸦的凄声。
除了雨声,这片天地里仿佛就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阒静。
沙月华觉得身子有些发冷,她拢了拢衣服,不成想二楼突然发出了巨大的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箱倒柜一般,吓得她浑身顿住。
谢凭立刻抬起头向楼上望去,一片雨雾中,他看见叶雉和怀必急急地往旁边撤了两步,却又不敢离得太远。危素紧锁的房门发出“哐哐”的响声,一会儿往外鼓,一会儿又往里凹,像是里头正在狂风大作,随时能将房门掀开了似的。
沙月华倏地站了起来,想要迈步,但脚下止不住地发软,她定了定神,也奔到了门外,站在谢凭身边,咽了咽口水,“发生什么事了?”
谢凭没回她的话,用手指了一下二楼。
他手刚垂下,危素房外的木窗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了开来,两扇窗扉直接脱离窗框从二楼坠下,“哐啷”一声砸在泥泞的地面上,水滴四溅开来。
丝丝缕缕的黑雾慢慢地从窗口逸出,腾在半空中,逐渐凝聚成了硕大的一团,忽上忽下地晃动着,像是被捅了蜂巢之后倾巢而出的马蜂群。
大片白蒙蒙的雨水交织着天边投下的赤红霞光,它在其中,显得格外扎眼。
沙月华霎时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气,捂住嘴巴,“那是……”
黑雾一点一点凝聚得密实了,在半空中盘旋翻滚着,发出低低的啸叫,隐约可以看出蛇形的轮廓,周边却又还弥散着无数的黑气。其中隐隐闪烁着两点红光,像是某种兽类的眼睛。点点粼光附着在那轮廓上忽闪忽现,大概是鳞片。
“大虺,是大虺……”她喃喃地说道。
亲眼见到传说中的灵物,沙月华的心中百味杂陈。
她想起寨子里老人说过的,大虺当初被打散了形,才能封印起来。尽管如此,它的神识却是完整不散的。所以,现在……它是要神形俱全,回归正体了。
正想着,不料大虺忽然跌落在地,一下子从沙月华的视野里消失了。
“它被封得太久,元气不足。”谢凭说道。
沙月华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她咬了咬牙,突然提起裙摆,猛地冲进了雨帘之中,往门外奔去。
——门外空无一物。
大虺坠下后应该停留的地方空空如也,就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沙月华呆呆地立在原处,任凭雨水湿透了全身。良久,她拖着沉重的双腿向前走了几步,才发现泥地上有一条长而宽的痕迹,宛如车辙,曲折地蜿蜒向远处。
顺着它的方向,她抬起眼望去,是远处的茂密山林。
这下她明白了,大虺已经离开了。
回到它本该属于的地方。
二楼。怀金芝推开门,整张脸都是苍白的,额头上密布着细细的汗珠。叶雉越过她的肩膀往屋内看去,里边柜子倒了,桌子翻了,一片狼藉。
怀必见她一副元气大伤的模样,连忙上前,想要搀她一把。
怀金芝抬手止住了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没事,你们进去看看她吧。”说完,她脚步蹒跚地离开了,在路过沙月华和谢凭的时候,眼神都没有偏一下。
叶雉顿了顿,踏进屋里,绕开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走到床前。
危素自然没有那么快能醒过来,她静静地躺着,双眼紧闭,面色发白,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看起来很乖巧。
她的枕头旁边放着一条洁白的方帕子,上面摆着九根金针,针尖还闪动着长期浴血浸泡出来的血色微芒,刺得人眼睛微微发疼。
叶雉坐在床沿,目光在危素脸上流连着,却没有伸手去触碰她。
她左眼下那道黑紫色的咒纹,已经随着封印的解除而消失了,现在那里干干净净。他忽然想起自己跟危素初见的时候,她曾经指着那道咒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对他说,是胎记。
“……她什么时候能醒?”叶雉问道,嗓音低沉而嘶哑。
“明天,或者后天。”怀必站在旁边,“如果三天之后还不醒……”
那就说明她的运气真的差到了极点,她永远都不会再睁开眼睛了。
叶雉垂下眼帘,点了点头。
第二天夜里,有人在葬林里发现了沙家主事人沙克的尸体。
寨子里的很多人都说,他无法接受现在发生的一切,故而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也有一些人说,是怀金芝怕他会阻碍举族离山的大事,所以动手将他除去。
这些说法,沙月华一个都不信。
第三天的午后,在沙克入葬的丧歌声中,危素迷迷茫茫地张开了双眼。
“薤上露,何易曦。露曦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危素伸手摸了摸自己空洞洞的左眼,心底涌起一阵巨大的怅然。
“……老鬼?”她低低叫了一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眼干渴得快要冒烟了,说出来的话几乎是不成调的。
没有任何回应。
以后也不会有了。
【石脉鬼灯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老鬼重获自由身!
老鬼:溜了溜了。jpg
还有,沙克是非正常死亡。
谁动的手大家应该能猜到,但是对于文里的人物就基本上成谜了。
另外,上一章我好像没说清楚,是石脉鬼灯篇要完了,并不是全文要突然完结了哈哈哈,不过现在正文的确已经接近尾声了~
☆、白鸫草(01)
“所以它就这么走了?屁都没放一个?”
听谢凭复述完当时老鬼离开的场景之后; 危素呆滞了三秒,不可置信地问道。
“可能是放了; 但我们隔得远没听到。”谢凭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危素还沉浸在老鬼的无情无义给她带来的震惊之中; 对谢凭的冷笑话完全笑不出来,自认为很给面子地“呵呵”了两声。
“我说; 它也太不讲情分了吧。”危素大失所望; 连连摇头,“毕竟我们在一起同吃同睡了这么多年……”
叶雉清了清嗓子; 她立刻收了声,避免自己的话越说越跑偏。
“咱们什么时候能走啊?”危素撑着脑袋看向他; 问道。
虽然她也不知道离开这里之后要去做什么; 但她真的不乐意继续待在这里。从她醒来之后; 就发现寨子里特别喧闹,一问才知道,原来寨子里的男女老少为了要不要接受谢家帮助离开玉龙山的事情吵翻了天; 自家人跟自家人翻脸的事情不在少数。
“再调养一阵子吧,你身子还虚着。”叶雉想了想; 回答道。
“是么,我觉得不虚啊。”危素说着,用手扒拉了两下刘海; 遮住左边的眼睛。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这么个动作。
看见这一幕,叶雉的眼神暗了暗,谢凭也别开脸去,露出些不忍的神色。
封印解开; 大虺离去,也就意味着危素失去了左眼,她现在的眼眶里空空如也。为了避免吓到人,怀金芝好心地替她安了假眼球,看上去就跟真的一样,只是有点无神,虽然如此,她缺了一只眼睛的事情却始终是道疤。
谢凭和叶雉一直都在竭力避免提起眼睛的话题,怕戳中危素伤心事。
他们不知道,其实危素一点都不觉得难过。
……好吧,还是有那么一点点。
不过,她还真的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在意,她心中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所有事情都可以彻底地告一段落了,这意味着她或许还有机会开启自己新的人生,因此,比起伤心难过来,她更期待未来的种种可能性。
再说了,她的阴阳眼是老鬼带给她的,老鬼一走,她现在耳根子可清净了不少,如果她还想再见到鬼魂和常世的一切,就必须进行开天眼的仪式。
昨天夜里叶雉还问过她想不想开天眼,她不假思索地摇头。并不是因为有多么厌恶死者的世界,只是她还没有考虑好。
但她又觉得,如果以后要跟叶雉在一块儿,她还是开个眼比较好,不然俩人没有共同话题,日子是过不下去的……
危素这厢乱七八糟地想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那厢的谢凭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小素,你听说过……白鸫草吗?”
“什么?”危素皱眉,感觉自己对这三个字隐隐约约有一点印象,大概是老鬼以前跟她提起过,说不定也是谢家要找的东西之一。
老实说,她现在脑子挺混乱的,可能是解开封印对身体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再加上九岁之前的记忆正在逐渐恢复,脑海中的种种画面时不时会错乱跑偏,过去和现在交织在一起,常常让她陷入某种混沌状态。
于是,危素像往常一样,等着老鬼在耳边给自己解释一番,过了半晌没有任何动静,她才反应过来,老鬼早就已经离开了,而她还没有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