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录:虺眼-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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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声,沙克的厚掌猛然重重地拍在桌面上,桌上的茶水顿时从杯盏里溅出来几滴。
“怀必这小崽子……”他声音里隐隐透出被压抑的怒气,“大奶奶,您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摆明了想走第一条路么?我话也搁这儿了,我不同意!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就是祖宗答应了,龙神也不会答应!”
“沙克,”怀金芝晲了他一眼,“在座的,没有一个人是愿意离开的,你这副脸色,不必摆给我们看。”
“哦?”沙克像是被激怒了似的,“大奶奶,您难道不想走吗?”那个“您”字被咬得极重,含嘲带讽的,听起来没有半点尊重的意味在里头。
怀金芝不怒反笑,“我无所谓,他们年轻人爱如何便如何。”
“我倒是觉得您没有表面上这么豁达。”沙克倾着身子,把脸凑在怀金芝面前,咧嘴一笑,露出被烟草熏得发黄的牙齿,“或许您也期盼着离开,或许……您早就想出去找你的情郎了?”
怀金芝被戳中了心里隐秘的痛点,终于有些端不住了,她脸色微变,抬高声音道,“别拿你那龌蹉的心思来猜量我。”
她跟沙克早年间本来是族中公认要成婚的一对儿。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俩两情相悦,只是适龄适婚,身份地位又相当,所以长辈们都想把他俩送作堆。
后来,她当着众人的面,对神山发誓此生不嫁,而沙克偏偏那时候正打算要向她求亲,闹得场面颇为难堪,因此这些年来他们之间相处得都不太好。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沙克压根不见得有多么喜欢她多么惦记着她,只是被下了面子,多年来始终耿耿于怀,逮着机会就要刺她两句。
沙克有些得意,“怎么?难受了……”
拉木沿打断了他的话,劝道,“老克,说话注意点分寸。”
怀金芝看向沙克,眼神里是一片坦坦荡荡,“不管最终的决定如何,我不会踏出山门一步,死也会死在这里。你呢,你愿意吗?”
沙克顿时不说话了,他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转向拉木沿,问道,“你又怎么看?该不会是也想走吧。”
“这……我暂时没法做出决定。”拉木沿性子向来温吞,犹豫了半晌,迟疑着说道,“而且,这事儿也不是光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还得去问问咱们拉木家的人,看看他们都是什么想法。”
“所有人都问个遍?我可没那精力。”沙克说道。
主事人嘛,不就是用来决定所有大事小事的,哪里还用得着问族里其他人的意见,族人听话照办就可以了——沙克向来是这么想的。
怀金芝笑了笑,“你该去问问的,不想搬离玉龙山,说不定只是你一厢情愿罢了,你的族人未必跟你一样。”
说到这,她脸上的笑容突然掺进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恶意,“话说回来,沙克,你该不会是……害怕接触外面的世界吧?”
“胡说八道!”沙克梗起脖子,“大奶奶,您倒是想想,现下,我沙家不同意搬离,而拉木家的没法做决定,您怀家又说无所谓,那事情到底怎么办?咱们这个商议算不算是白商议了?”
怀金芝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茶润喉。
她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祭典快要到了。”
拉木沿和沙克闻言,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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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
玉龙雪山主峰的山脚底下,刘三胖子一脚踩下刹车。
叶雉揉了揉眉心,对沙月华说,“现在带我们进去吧?”
不成想对方耸了耸肩,回答道,“不行。”
“外人不能进去,带你们进去,我是要受罚的。”说完,沙月华动作利落地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终于回来了,她望着不远处连绵的山峦,深深吸了一口气。
山顶的白雪,山麓的苍绿松林和衰黄草地,那是她熟悉的一切。
她说不清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笃定地认为怀必回了玉龙雪山,或许,是因为她觉得他跟她一样,除了这里,再没有别的去处。
刘三胖子摇下车窗,冲着她吼了一句,“小沙同志你太不讲义气了!”
玉龙雪山有369平方公里,这么大的面积,要是沙月华不肯带路,他们要找到猴年马月才能把那不知道藏在哪个旮旯里的寨子翻出来啊?!
谢凭也皱起了眉,这丫头,难道是在耍他们玩儿不成。
沙月华回过头,狡黠地一笑,“但是——”
她拖长了尾音,直到三个人都把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她才接着说了下去,“如果我是孤身回来的,压根不知道你们在跟着我,那就算你们进了寨子,谁也怪不得我,不知者无罪,不是么?”
叶雉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挑了挑眉,懒懒地应道,“是啊,是我们跟踪你的,怎么能怪你呢,你完全是无辜的。”
刘三胖子冲她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上道!”
沙月华扬起了嘴角,却又在一瞬间敛起得意的神色,故作惆怅地摇了摇头,“一会儿说我不讲义气,一会儿又夸我上道,唉,男人心海底针……”
“姑奶奶,我给您赔不是。”刘守熄火下了车,笑嘻嘻地对她拱了拱手。
“好,我原谅你啦。”沙月华拍拍他的肩膀,语气显得十分大方。
语毕,她转身就走,留下一句话,“对了,你们要是没跟上啊,也怪不得我。”
谢凭立刻跟在了她背后,叶雉转过头,对刘守说道,“胖爷,您就别跟着我们一块儿进去了,在外边吃好喝好玩好,这儿可是丽江,美好邂逅等着你,啊。”
最后一个“啊”字充斥着某种劝哄低龄儿童的意味,刘守登时感到忿忿不平,质问道,“为什么我不能进去?!这又不是啥龙潭虎穴!”
“这个嘛……”叶雉摸了摸鼻子,解释道,“我们这次是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但你体积比较大,我怕你太引人注目。”
刘三胖子:“……”
“老叶,你就不能说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危吗?”他痛苦地捂住了脸,“我知道你是怕我出事,你直说不行吗?”
“可这样不是显得很虚伪么,难道你喜欢?”叶雉反问道。
“……妈的,你这小破嘴说话还挺有道理。”刘三胖子在他肩上轻轻搡了一把,“去吧去吧,去把你家危素带回来。”
叶雉对他后半句话的遣词感到很满意,他嘴角翘了翘,应道,“好。”
☆、石脉鬼灯(08)
叶雉和谢凭两人远远地跟在沙月华背后; 她带他们走的这条路树木很密,繁茂的枝叶遮住了太阳的点点余晖; 使得光线十分晦暗。
地势还算平坦; 但地面上厚厚地铺着一层正在腐烂的枯黄落叶,脚踩上去便嚓嚓作响; 树脂的清香和烂叶的腐臭混合交杂在一起; 蒸腾起一股股怪异的味道。
在快要靠近寨门的时候,沙月华突然转过身; 低声对后面的二人交待道,“正门你们肯定是没法走的; 太招摇了。你们在这儿等着; 我先进去; 等夜深了以后,带着你们从偏门溜进去。”
谢凭有些怀疑,“那要是你不出来呢?”
他觉得沙月华这姑娘性情不好捉摸; 说话做事全随自己开心,说变就变; 他不太信任她,怕她一进去寨子就不出来了。
“你都跟到这儿来了,不信我又能怎么样。”沙月华瞟了他一眼。
“不用担心。”叶雉开口对谢凭说道。
然后;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看向沙月华,道,“九点半之前; 你得出现,否则我跟他就踹开大门闯进去。”说完,他还假装彬彬有礼地征询了一下对方的意见,“这样可以吧?”
“……十点。”沙月华按捺住心里微微翻涌的火气,“十点之前我一定把你们带进去,别冲动,要是真踹门闯进去,你们就等着被打死丢在山里喂蛇吧。”
“那成。”叶雉挑了挑眉,“别耍滑头。”
沙月华急着回去验证自己的想法,懒得回嘴,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她的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到最后几乎是狂奔进了寨子里面。
坐在家门前择菜叶的老阿婆,小路上用扁担提着两桶水的青年,还有路边树下抓蚯蚓的小孩儿……几乎每个人都看见沙月华像一阵风一样,从自己面前飞快地掠过去,直奔怀必家。
不过,他们早就已经司空见惯了,眯着眼睛望了一小会儿她的背影,很快便继续干自己的事儿。
沙月华来到怀必家门口,脚步顿了顿,便绕过照壁,踏入正房主厅。
一进去,她就跟里面的危素撞上了视线。
四目相对间,沙月华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受,她猜对了,凭着她对怀必这么多年来的了解,他果然选择了把他的妹妹带回玉龙山。
虽然沙月华知道危素的长相,但危素之前却没有见过她。
乍然见到一个陌生人闯到自己面前,危素不由得戒备起来,她腾地一下子站起身,问道,“你是谁?”
沙月华轻吸一口气,缓了缓波动的心绪,然后在危素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是你嫂子。”她抚了抚裙子上的皱褶,说道。
危素:“……”
她怎么觉得这话有点不太可信呢。
“你在这儿做什么?”沙月华问。
危素有些不满,奇道,“这话该我来问你才对吧。”
“我找怀必。”沙月华不跟她拧巴。
“哦,他出门去了,你改天再来吧。”她说,“等他回来我会告诉他的。”
“……他去哪里了?”沙月华不太喜欢危素这副怀家女主人的模样,毕竟在她无数次的想象中,用这种语气说话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大概是去找那位,呃,大奶奶了。”危素还是叫不惯这个称呼。
危素其实只见过大奶奶一面,就是刚到这个寨子,怀必带着她去见怀金芝的那一次,她一直很努力地假装自己还处于被催眠的状态中。
怀金芝给她留下的印象只有一个,满身沉重的暮气。
后来听怀必说起大奶奶的年纪,她着实吃了一惊,然后顿时又明白了过来,为什么怀金芝会同时拥有一张尚算年轻的脸庞,以及一身沉甸甸的暮气。
“他去找大奶奶做什么?”沙月华嘀咕着问了一声,也没真的指望危素能回答得上来。
没想到危素想了想,说道,“他说大奶奶去找另外两家人商议事情,现在估计商量完了,他去探探口风。”同时她在心里默默补充道,九成九是商议怎么处理我这个棘手玩意儿的事情。
她觉得,待会儿就能知道这三家主事人给自己下的判决书是什么了。
说曹操,曹操到,危素话音刚落,怀必和怀金芝便一同走了进来。
一见到怀必,沙月华就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对方。
她的目光就像是风里的火把,在他出现的那个瞬间,一下子便蹿起很远的火舌,里面翻涌喧嚣的情绪,分不清是爱还是怨。
她等着怀必说点什么,可他脸上甚至一点愧疚的神色也没有,他只是很平淡地对上她的视线,轻轻地点了下头,说道,“你回来了,小华。”
她把手背在身后,忍不住攥紧了拳头,牙齿都要咬碎了,尽量学着他那副淡然的表情,轻轻“嗯”了一声。
怀必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对怀金芝说道,“大奶奶,请坐。”
“不用了,”怀金芝摆了摆手,“我说几句话就走。”
怀金芝缓步走向危素,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都长这么大了。”
嘴上说着长辈才会说的话,眼睛里却没有多少温情的色彩流露出来,这让怀金芝看起来有点恐怖,危素忍不住往后瑟缩了一下,避开她的手。
危素早已经听老鬼讲了来龙去脉,知道十一年前是眼前这个女人亲手剜出了自己的左眼,因此对她实在没有办法产生什么好感。
怀金芝看出她眼底隐隐的抗拒,便收回了手。
她轻轻后退一步,看着眼前表情各异的三个年轻人,说道,“我和拉木家、沙家的主事人没有商量出什么结果来,只想到一个法子。”
怀必:“什么?”
“按龙神的旨意办。”怀金芝说,“既然祭祀大典将近,我们正好在在祭典上进行占卜,怀然的事情,就由我们所供奉的神来决定,结果一旦出来,任何人……”她特地扫了一眼怀必,“只能照办,不能反对。”
怀必沉吟半晌,“祭典十年一次,这次的主祭人是谁?”
“按照原本定好的,应当是月华,不过现在,小然回来了。”怀金芝点到即止,她看向怀必,眼神颇有深意。
自古以来,东巴族中祭祀高山龙神的主祭人都是女性,并且一直是拉木家和怀家主事人的长女。但是,自从五百年前怀氏这一脉高山龙族的后裔出现以来,规矩就改了,改成由怀家的适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