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录:虺眼-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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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木尔家的小儿子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 浑身无力地躺在毡子上; 汗珠子淌了满头满脸,嘴唇青紫; 眼睛一会儿紧紧闭着,一会儿又翻起白眼。
他的呼吸的频率也很奇怪; 一下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胸膛大力起伏着; 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在濒死之时用力索取空气中的氧份,一下子又停住了,如果不是鼻翼还在微微翕动; 他看起来就跟死人没什么分别。
这孩子的嘴唇不停地嗫嚅着,蒙语和汉语交织在一起; 不知道在说什么,或许只是病痛中无力的胡言乱语罢了。
一大帮人将他围在中央,在四周绕着他一圈一圈地走; 每个人手里拿着一条深红色的绸帕,随着音乐的节奏高低挥舞着,口中低低念着祈福驱鬼的咒语,希望阿木尔家的小儿子能快快痊愈。
他的母亲则穿着马背民族的传统服饰; 坐在他身边,眼中含着泪水,时不时用帕子抹去他脸上的汗水。
蒙古包里过于喧嚣,危素想跟叶雉说话,不得不踮起脚附在他的耳边,“你看得出这小孩是怎么回事吗?真是撞了邪了?”
“这儿人太多了,暂时看不出来。”他回答道,然后扭头问乌兰夫,“你们这安代,什么时候能跳完?”
在这种场合下,叶雉嘴里突然冒出了这句问话,显然是不太礼貌的,但他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反而还抬高了,很明显他不单单是为了让乌兰夫听见。
果不其然,屋子里有一瞬间气氛很奇怪,音乐像是突然卡了一下,人们的歌声和脚步都微微顿了顿。
孩子的爸爸阿木尔满脸不悦地走了出来,他没有找叶雉的麻烦,只是眼中含怒地扫了他一眼,然后转向了乌兰夫,用生硬的汉语说道,“乌兰夫,你的客人,不懂我们的习俗,我不责怪,但是,请你们离开,马上。”
乌兰夫脸色有些尴尬:“这个……”
吴伟江拢着袖子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赶紧过来打圆场,“阿木尔,我的朋友——”说到这,他拿眼神指了指叶雉,继续道,“似乎并不一般,请你不要生气,让他过去看一看,说不定能帮上忙。”
随后,他又凑在阿木尔面前,低声用蒙语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
危素听不懂,只见阿木尔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回头扬了扬手,嘈杂刺耳的乐歌立刻停了下来,原本围绕在男孩身边的人们也停下步子,放下手中的红绸帕,慢慢地往后退,聚到了另一个角落里。
帐子内安静了下来,危素能听到外面草原上呼啸而过的风声,低而重,像是某种兽类的沉沉怒吼。
“请。”阿木尔对叶雉说道。
叶雉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踏上前去,危素身后的谢凭突然走了出来,径直越过了他,走到小男孩身边,蹲下了身子。
“他属什么?”谢凭低头观察了一下男孩,问道。
阿木尔:“马。”
危素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谢凭这突如其来的表现欲是怎么回事啊。
不过,吐槽归吐槽,她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谢凭,不免有些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叶雉在旁边抄着手,凉凉地晲了她一眼。
谢凭伸出手,修长的手指从男孩的衣领里挑出一条黑绳,随着绳子被勾出的部分增多,一枚吊坠也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那吊坠很明显是某种大型兽类的牙齿,顶部尖锐,整体颜色是白中透着微黄。
虽然它仅仅是孤零零的一枚兽牙,但不难想象它长在原来的部位上时是如何的嗜血,以致于现在还能流露出凛凛的森寒杀气。
“你给他带狼牙?带狼牙的必须是属相大的人,你的孩子属马,不是属龙属虎,怎么可能压得住狼牙的戾气?”谢凭轻笑一声,将吊坠用力扯了下来。
孩子浑身一颤,呼吸声一下子平稳了许多,但嘴中仍然在胡言乱语。
他站起身来,将狼牙放在阿木尔手上,说道,“他还小,带带菩提子之类的就行了,你太宠着他,反而是害了他。”
这时候,孩子突然清晰地唤了一句,“阿妈……”
他的母亲惊喜地扑了上去,还以为自己的宝贝终于清醒了过来,可他就叫了这么一句,又陷入了无意识的状态之中。
真正的狼牙是十分珍贵难得的,尤其是近年来草原狼的踪迹越来越难以寻觅,一颗完美的狼牙可以说是千金难买,所以阿木尔才会将这枚狼牙赠予他最喜爱的小儿子,没想到反而对他的身体有害。
他将狼牙拢在掌心,对谢凭说道,“多谢。”
谢凭正要说不客气,却听见背后的孩子尖叫一声,喊道,“阿妈!我冷!”
男孩的母亲再也抑制不住眼中的泪水,她哭泣着抓住他到处胡抓乱抓的双手,紧紧地包裹在自己的手掌中,“长生天啊,救救我的孩子吧!”
阿木尔眉头紧锁,“摘下狼牙之后,我的儿子要多久才能好起来?”
谢凭一下子被问住了,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只是将男孩身上看起来最具威胁力的物品拿了下来,但他现在这幅模样的真正根源,他并不是很清楚。
他想,也许狼牙只是他发病的其中一个因素。
叶雉开口,声音不疾不徐,“我听乌兰夫说,上个月这孩子发了一次烧,很严重,治好了,才开始做怪梦,而且一直说胡话……”顿了顿,他看向阿木尔,“他说的究竟是什么,你们听明白过吗?”
阿木尔和妻子顿时面面相觑。
病痛中的人颠三倒四的话语,他们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之前虽然曾仔细聆听过,但全都是一些破碎的词汇,即便拼凑在一起也寻找不出什么条理。
危素明白了叶雉的意思,便对吴伟江说,“吴大哥,能不能麻烦你给咱们翻译一下,这小孩在讲什么?”
吴伟江望向阿木尔,用眼神征询对方的意见,在获得许可之后,站到了男孩所躺的毡子边,男孩的母亲抹了一把眼泪,起身给他让出了位置。
吴伟江弯着腰跪坐下去,把耳朵贴在了男孩的嘴边。
大家又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蒙古包里只能听到火盆子燃烧的噼啪声,以及被有意克制着的呼吸声。
“克什克腾……”这是吴伟江吐出来的第一个词。
“房子。”
“草原,乌兰布统的眼睛……”
“地下……好黑……”
“阿爸阿妈,我怕。”说完这句,他抬眼看了一下阿木尔夫妇,那位满怀忧虑饱受折磨的母亲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吴伟江心中微叹,继续翻译下去。
“火,蓝色的火。”
“好冷,这里,好多人……”
“火焰,好冷……”
吴伟江字正腔圆带着点东北口音的普通话,男孩口中流淌出来的支离破碎的呓语,加上帐外如泣如诉的呜呜风声,掺杂着传入危素的耳朵里,让她打从心底里感到莫名的恐怖,她低头看,发现自己手臂上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它冲过来了,它过来了……”
“啊——”吴伟江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
危素心头一颤,定睛一看,那男孩居然张嘴死死咬住了他的耳朵!
大家手忙脚乱地围了上去,看着吴伟江脸上吃痛的神色,却不知道从何下手。
乌兰夫是个莽汉子,眼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受难,也没时间好好考虑,一个冲动,伸出手就想要去拉吴伟江的胳膊。
危素也顾不上别的,一把拦住了他,“别!你想让他耳朵被咬下来吗!”
她出手太快太急,没控制好力道,一下子把乌兰夫往后推了个四脚朝天。
乌兰夫屁股着地,半天都没缓过神来——长生天啊,他的体重可有将近一百五十斤啊,这个女娃娃究竟是怎么单手把他推了个人仰马翻的?
危素暗道不妙,赶紧转过身去,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幸好,这时候,阿木尔家的小儿子已经松开了嘴,一切都有惊无险,吴伟江龇牙咧嘴地摸着自己的耳朵站了起来。
阿木尔凑上前去一看,都已经被咬出血了。
他满怀愧疚地向吴伟江道歉,对方反过来安慰他,满不在乎地开玩笑道,“你儿子真有劲儿,跟头小狼似的!”
“所以,”叶雉发话了,他眉头微皱,“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危素摸了摸下巴,“我听见他说了‘地下’、‘好黑’,他会不会有可能……看到了阴间?不过,蓝色的火焰又是什么,难不成指的是鬼火?”
可是,鬼火向来是青绿色的,而不是蓝色的呀。
乌兰夫双手一撑,从地上站了起来,说,“这孩子不停地在喊冷,如果有火焰,怎么会说自己冷呢?这不合常理啊。”
“这事儿本来就不能用常理来解释。”吴伟江接过阿木尔妻子递过来的药酒,一边往耳朵上搽一边说道。
“火,蓝色,冷。”叶雉的重点放在这三个关键词上,他觉得某些东西很快就要从这四个字眼里面剥离出来了。
谢凭沉默着,他抬起眼来,望向了危素。
——“长驱火。”
谢凭和叶雉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长驱火(07)
原本众人对长驱火的下落没有多少头绪; 还打算对乌兰布统草原来一个地毯式的搜索,此时一听; 倒好像在阿木尔家的小儿子身上找到点线索了。
危素有些不太厚道地想; 或许她要感谢老天让这个孩子莫名其妙得了病,否则他们一行人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工夫。
她在心里默默记忆着吴伟江翻译出来的那些字句; 打算等回去乌兰夫家里之后; 跟大家伙一起好好讨论分析一番。
但不管怎么说,眼下最重要的; 是这个仍在遭受折磨的男孩。
危素看着病榻上那张苍白的小脸,问道:“他上个月发烧; 怕不是普通的发烧吧; 在那之前; 就没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阿木尔“啊”了一声,一副想说什么却想不起来的样子。
幸好他的妻子记性比他好,说; “我记得,阿古拉在发烧的前几天曾经跟朋友出去骑马; 回来告诉我们他见到了蓝色的火球,我们……都没有当真。”颇为愧疚地叹了一口气,她继续道; “后来他发高烧,我们还以为他是那天夜里出去着了凉的缘故。”
“他看见了长驱火。”叶雉颇为肯定地说道。
这么说来,阿古拉是见过了长驱火了?
可危素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如果说见了长驱火就会发高烧; 那谢家的眼线也见到过,怎么就没有事呢?
难不成,这长驱火还会看人下菜碟儿,专门拣老幼妇孺来欺负么。
谢凭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看了一眼危素,说,“有可能是他身上带的狼牙有戾气,跟长驱火冲突,身上起了煞。”
“说得对。”叶雉赞同地点点头,补充道,“而且,据我所知,萨满通常要成年以后才会出现能够通灵的征兆,你家孩子才十五岁就有这种征兆,一定是身上有煞的原因,他的天赋正在跟煞气互相斗争。”
“那该怎么办?”阿木尔将自己的手和妻子的紧紧交握在一起,“我们家阿古拉……还有救吗?”
叶雉略一沉吟,“摘下狼牙之后,他应该已经好受了许多。”
危素探出头去看阿古拉,果然,他已经不再出冷汗了。
“但是,要彻底恢复健康,或许需要你们蒙族的一些秘术,我大概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叶雉继续说道,很诚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说完他便看向了危素,危素一脸的不明所以,问道,“瞅我干啥?你不会以为我知道什么蒙族秘术吧,我也是个百分百的汉族人好吗。”
话音落下,她就听见老鬼在耳边抑制不住地嗤笑了一声。
她还来不及细想,那边厢叶雉轻笑起来,“司徒善不是给了你一位萨满的联系方式吗?你可以找她试试看。”
危素一瞬间犹如醍醐灌顶,一叠声地应好,想起自己的手机还留在乌兰夫家里,正打算离开,便听见阿木尔犹豫着开了口:“感谢你们的好意,可是……我们已经请当地的萨满来看过了,所以……”
所以他不认为另请一位萨满会对孩子的状况有什么帮助。
叶雉挑了挑眉毛,回答得相当直白,“萨满的能力也有高低之分。”
他知道司徒善是个什么水平,也晓得她平时交朋友的标准,所以他相信,既然是她亲口承认的朋友,那位萨满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阿木尔有些尴尬地点点头,“好的,多谢。”
草原上信号不太好,危素记得斯琴褂说过自己不喜欢接电话,便给她发了一长串信息,讲明事情经过,然后试了好几次才发送成功。
她正在忐忑地等回应,没想到对方一个电话打了回来。
“往后这种急事直接打电话吧,彩铃响过两遍我就会接的。”斯琴褂的声音听起来低沉沙哑,有几个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