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戒指-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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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那夜的装束和今夜正同, 只是那时她还不曾剪发,她把盘着的S髻松开来,柔滑
的黑发散披在两肩上,在淡白的月光下轻轻地舞着,这一幕幽秘的舞影时时浮现在
我的观念里。所以今夜我又提议请沁珠跳黑魔舞,在坐的人自然都赞成。叶钟凡更
是热烈地欢迎,他跑到沁珠站着的地方,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军礼说道:“劳驾大姊,
赏我们一个黑魔舞吧!”沁珠微微笑道:“跳舞不难,你先替我吹一套《水调歌头》
再说。”
“那更不难!可是我吹完了你一定要跳!”
“那是自然!”
“好吧,小袁把箫给我!”袁先志果然把身边带着的箫递了过去。他略略调匀
了声韵,就抑抑扬扬地吹了起来。这种夜静的空山里,忽被充满商声的箫韵所迷漫,
更显得清远神奇,令人低徊不能自己了。曹并低吟着苏东坡的《水调歌头》的辞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
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问。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
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
久,千里共婵娟。
辞尽箫歇,只有凄凉悲壮的余韵,还缭绕在这刹那的空问。这时沁珠已离开松
柯,低眉默默地来到台的正中。只见她两臂缓缓地向上举起,仰起头凝注天空。仿
佛在那里捧着圣母飘在云中的衣襟,同时她的两腿也慢慢地屈下,最后她是跪在石
板上了,恰像那匍匐神座前祈祷的童贞女,她这样一来,四境更沉于幽秘,甚至连
一些微弱的呼吸声都屏绝了。这样支持了三分钟的光景,沁珠才慢慢站了起来,旋
转着灵活的躯干,迈着轻盈的跳步,舞了一阵。当她停住时,曹连忙跑过去握住她
的手道:“沁珠呵,的确的,今夜我的灵魂是受了一次神圣的洗礼呢!也许你是神
圣的化身呢?”沁珠听了这话,摇头道:“不,我不是什么神圣的化身,我也正和
你一样,今夜只求神圣洗尽我灵魂上的疮痍罢了!”
在沁珠和曹谈话的时候,我同叶钟凡,袁先志三个人转过石台去看山间的流泉,
——那流泉就在甘露旅馆的旁边,水是从山涧里蜿蜒而下,潺潺溅溅的声响,也很
能悦耳,我们在那里坐到更深,冷露轻霜,催我们回去。在我们走到甘露旅馆的石
阶时,沁珠同曹也从左面走来,到房间里,我们喝了一杯热茶,就分头去睡了。
我们一共租了两间房子,沁珠和我住一间,他们三个人住一问。当我们睡下时,
沁珠忽然长叹道:“怎么好?这些人总不肯让我清净!”
“又是什么问题烦扰了你呢?”我问她。
“说起来,也很简单,曹他总不肯放松我……但是你知遁我,的脾气的。就是
没有伍那一番经过,我都不愿轻易让爱情的斧儿砍毁我神圣的少女生活,你瞧,常
秀卿现在快乐吗?镇日做家庭的牛马,一点得不到自由飘逸的生活。这就是爱情买
来的结果呵!仅仅就这一点,我也永远不做任何人的妻。……况且曹也已经结过婚,
据说他们早就分居了——虽然正式的离婚手续还没办过。那么像我们这种女子,谁
甘心仅仅为了结婚而牺牲其他的一切呢?与其嫁给曹那就不如嫁给伍,——伍是我
真心爱过的人。曹呢,不能说没有感情,那只因他待我太好了,由感激而生的爱情
罢了……”
“既然如此,你就该早些使他觉悟才好!”我说。
“这自然是正理,可是我现在的生活,是需要热闹呵!他的为人也不坏,我虽
不需要他做我的终身伴侣。但我却需要他点缀我的生命呢!……这种的思想,一般
人的批评,自不免要说我太自私了。其实呢,他精神方面也已得了相当的报酬。况
且他还有妻子,就算多了我这么个异性朋友,于他的生活只有好的,没有什么不道
德,……因此我也就随他的便,让他自由向我贡献他的真诚,我只要自己脚步站稳,
还有什么危险吗?”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物,沁珠。”我说:“你真是很显著的生活在许多矛盾
中,你爱火又怕火。唉!我总担心你将来的命运!”
沁珠听了我的话,她显然受了极深的激动,但她仍然苦笑着说道:“担心将来
的命运吗?……那真可不必,最后谁都免不了一个死呢!……”
“唉,我真是越闹越糊涂,你究竟存了什么心呢?”
“什么心?你问得真好笑,难道你还不知道,我只有一个伤损的心吗?有了这
种心的人,她们的生活自然是一种不可以常理喻的变态的,你为什么要拿一个通常
的典型来衡量她呵!”
“唉!变态的心!那是只能容纳悲哀的了。可是你还年青,为什么不努力医治
你伤损的心,而让它一直坏下去呢?”
“可怜虫,我的素文!在这个世界上,哪里去找这样的医生呢?只要是自己明
白是伤损了,就是伤损了,纵使年光倒流,也不能抹掉这个伤损的迹痕呵!”
“总而言之,你是个奇怪的而且危险的人物好了。朋友!我真是替你伤心呢!”
“那也在你!”
谈到这里,我们都静着不作声,不知什么时候居然被睡魔接引了去。次日一早
醒来,吃过早点,又逛了几座山,枫叶有的已经很红了,我们每人都采了不少带回
城里。
第十章
我们从看月回来后,天气渐渐冷起来了。在立冬的那一天,落了很大的雪。我
站在窗子前面看那如鹅毛般的雪花,洋洋洒洒地往下飘。没有多少时候,院子里的
秃杨上,已满缀上银花;地上也铺了一层白银色的球毡,我看到这种可爱的雪,便
联想到滑冰;因从床底下的藤篮里,拿出一双久已尘封的冰鞋来。把土掸干净,又
涂了一层黑油,一切都收拾好了,恰好文澜也提着冰鞋走进来道:“吓,真是天下
英雄所见略同,你也在收拾冰鞋吗?很好,今天是我们学校的滑冰场开幕的头一天,
我们去看看!”
“好,等我换上戎装才好。”我把新制的西式绒衣穿上,又系上一条花道哔叽
呢的裙子。同文澜一同到学校园后面的冰棚里去,远远已听见悠扬的批霞娜①的声
音。我们的脚步不知不觉合着乐拍跳起来,及至走到冰棚时,那里已有不少的年青
的同学,在灿烂的电灯光下,如飞燕穿梭般在冰上滑着;我同文澜也一同下了场,
文澜是今年才学,所以不敢放胆滑去,只扶着木栏杆慢慢地走。我呢,却像疯子般
一直奔向核心去。同学们中要算那个姓韩的滑得好,她的身体好像风中柳枝般,又
活泼又袅娜。——今天她打扮得特别漂亮,上身穿一件水手式的白绒线衣,下身系
一条绛紫的哔叽裙,头上戴一顶白绒的水手式的帽子,胸前斜挂着一朵又香又鲜的
红玫瑰。这样鲜明的色彩,更容易使每个人的眼光都射在她身上了。她滑了许久,
脸上微微泛出娇红来,大约有些疲倦了,在音乐停时她一蹿就蹿出冰棚去。其余的
同学也都暂时休息,我同文澜也换了冰鞋走到自修室里去。在路上我们谈到韩的技
巧,但是文澜觉得沁珠比她滑得更好。因此我们便约好明天下午去邀沁珠来同韩比
赛。
①批霞娜,为piano的译音,指钢琴。
第二天午饭后,文澜和我把冰鞋收拾好,坐上车子到沁珠的寄宿舍去。走到里
面院子时,已看见她的房门上了锁,这真使我们扫兴,我去问王妈,她说:“张先
生到德国医院去了。”
“怎么,她病了吗?”文澜问。
“不,她去看曹先生去了!”王妈说。
“曹先生生病了,是什么病?……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我说。
“我也不大明白是什么病,只听见张先生的车夫说好像是吐血吧!”王妈说。
“呵,真糟!”文澜听了我的话,她竟莫名其妙地望着我,隔了些时,她才问
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说:“现在就是我也不清楚,不过照我的直觉,我总替沁珠担心罢了。”
“莫非这病有些关系爱情吗?”聪明的文澜怀疑地问。
“多少跑不了爱情关系吧,——唉,可怕的爱情,人类最大的纠纷啊!”
王妈站在旁边,似懂非懂地向我们呆看着,直到我们沉默无言时,她才请我们
到沁珠的房里坐,她说:
“每天张先生顶多去两个钟头就回来的。现在差不多是回来的时候了。”我听
了她这样说,也想到她房里去等她,文澜也同意,于是我们叫王妈把房门打开,一
同在她房里坐着等候。我无意中看见放在桌上有一册她最近的日记簿,这是怎样惊
奇的发现,我顾不得什么道德了,伸手拿起来只管看下去:
十月二十日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爱情呵,它真是我的对头,它要战胜我的意
志,它要俘虏我的思想!……今天曹简直当面鼓对面锣地向我求起婚来;他的热情,
他的多丰姿的语调,几乎把我战胜了!他穿得很漂亮,而且态度又是那样的雍容大
雅,当他颤抖地说道:“珠!操纵我生命的天使呵!请看在上帝的面上,用你柔温
的手,来援救这一个失路孤零的迷羊吧!你知道他现在唯一的生机和趣味,都只在
你的一句话而判定呢?”吓,他简直是泪下如雨呢!我不是铁石铸成的心肝五脏,
这对于我是多可怕的刺激!当时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早忘记我自己是在人世,还是
在上帝的足下受最后的审判。我只有用力咬住我的嘴唇我不叫任何言语从我的口唇
边悄悄地溜出来。天知道,这是个自从有人类以来最严重的一刹那呢!曹他见我不
说话,鲜红的血从口角泛了出来。他为这血所惊吓,陡然地站了起来,向我注视。
而我就在这个时候失了知觉,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我醒来时,只有王妈站在
我的面前。我问她,“曹先生呢?”她说去请医生去了,不久果然听见皮鞋声,曹
领来一个西装的中国医生,他替我诊过脉后,打了一针强心针,他对曹说:“这位
女士神经很衰弱,所以受不起大刺激的,只要使她不遭任何打击就好了!”医生走
后,曹很悲惨地走进来,我让他回去休息,他也并不反对,黯然地去了,唉,多可
怕的一幕呵!……
十月二十二日 曹昨天整日没有消息, “也许他恼我了?”我正在这样想着,
忽见王妈拿进一封信来,正是曹派人送来的,他说:“我拿一颗血淋淋的心,虔诚
贡献在你的神座下,然而你却用一瓢冷水,将那热血的心浇冷。唉!我还要这失了
生机的血球般的心做什么?我愿意死,只有死是我唯一的解脱方法!多谢天,它是
多么仁爱呀!昨夜我竟又患了咯血的旧病。——说到这个病真够悲惨。记得那年我
只有十七岁,祖父年纪很高了,他急于要看我成家,恰好那年我中学毕业,要到外
面升学,而我的祖父就以成家为我出外的唯一条件,最后我便同一个素不相识的某
女士结了婚。入洞房的那一夜,我便咯起血来。——足足病了一个多月才好,——
这虽是个大厄运,然而它可救了我。就在我病好后的四天,我即刻离开故乡,到外
面过飘流的生活,现在已经七八年了。想不到昨夜又咯起血来,这一次的来势可凶,
据说我失的血大约总有一个大饭碗的容量吧,叶和袁把我弄到医院里来,其实他们
也太多事呢!……”
唉!当然我是他咯血的主因了。由不得我要负疚!今天跑到医院去看他,多惨
白的面色呵!当我坐近他床边的椅子上时,我禁不住流下泪来。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眼看着一个要死般的人躺在那里,难道还不能暂且牺牲自己的固执救救他吗?
所以当时我对他说:“子卿只要你好好地养病,至于我们的问题尽好商量。”唉!
爱情呵,你真是个不可说的神秘的东西!仅仅这一句话,已救了曹的半条命呢。他
满面笑容地流着泪道:“真的吗?珠你倘使不骗我的话,我的病好是极容易的呵!”
“当然不骗你!”我说。
“那么,好!让我们拉拉手算数!”我只得将手伸过去,他用力握住我的手,
慢慢移近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道:“请你按铃,告诉看护,我肚子饿了,让我吃
些东西吧!”我便替他把看护叫来,拿了一杯牛乳,他吃过之后,精神好了许多。
那时已近黄昏了,他要我回来休息,当我走出医院的门时,我是噙着一颗伤心的眼
泪呢!
我把沁珠这一段日记看过之后,我的心跟着紧张起来。我预料沁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