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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香音变-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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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佩囊,数一数里面的物件。人是要急到了极处,对极重要、极心爱、极不可替代的物件,才会如此仓皇,呆傻,不可置信地反复翻查,仿佛多查几次,那物件就会自动跑回来。
  那虎头佩囊,是大凉五品以上高官贵胄的专…制,因品级高低而质料不同,莲生虽然不懂得分辨,但李重耳腰间这一只,再不懂也能看出非比寻常,乃是纯以金丝织就,亲王以上独享的至尊。小小囊中,例必只装印绶,而他竟在这佩囊里,除了四彩朱绶的龟钮金玺之外,还装了那只玉瓶。
  如此深重的心意,如此焦切的挂牵。
  教莲生也跟着焦急起来了。
  这种佩囊,等闲不会有失,显然只能是下午与莲生厮打的时候,扯开了囊口,才搞得玉瓶失落。若真是自此找不回来,连莲生都忍不住要自责啊。
  明月朗星,静静高悬头顶。如此茂密的森林,也挡不住四下里银波流泻。树丛间,小溪里,如茵花草上,全都飘荡着湛亮的光波,放眼望去,处处光芒闪亮,实在无法辨识哪里才是那指头般细小的玉瓶。
  李重耳高大的身躯,几乎俯在地面,一边急切寻找,一边抱着一线希望,再三在佩囊中掏摸。
  “若是带上你那些侍卫一起来找,岂不是机会更大些?”莲生努力想着主意:“养兵千日,正好用在这一时啊。”
  李重耳摇了摇头,眉尖紧紧锁在一起:“我倒是想倾王府之力一同寻找,但若是傍晚时分也倒罢了,发现遗失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若再带人出城,须得有圣上诏令。当下权宜之计,只好只身前来,先找上一找,实在找不到,明日再率侍卫……”
  “这林中鸟兽甚多,只怕过了今晚,东西已不在原处。”
  “……唉!”李重耳长长地哀叹一声。
  “别急!”莲生握了握小拳头:“吉人自有天相,你如此珍爱的东西,神灵会保佑你!纵然上天入地……”
  话音刚落,脑海中光芒一闪。
  想到下午激战到极酣之处,银枪劲挑,李重耳连人带枪自她头顶翻过,直摔在空地外沿的泥坑里,险些插了个倒栽葱。那霍子衿手忙脚乱地把他刨出来,不顾李重耳不耐烦地大骂,立时便摸出龙泽丹为他涂抹,两人在泥坑里还撕扯了几下,教莲生捡了不小的笑话。
  那泥坑……
  莲生双眸一转,望向空地外沿。
  泥坑就在前方,半坑水在月光下微微荡漾,闪烁着粼粼波光。坑边蹲着一只乌鸦,漆黑的翅羽展动,一双滚圆的小黑眼珠,正狡狯地盯着莲生。乌黑的喙尖,叼着一枚手指大的闪亮物件。
  “是它!”
  还未待莲生举步,那贼鸟已自坑边振翅飞起,呱呱两声鸣叫,听起来甚是得意。
  追赶已然不及。李重耳纵身拾起一块石子,扬手劲射,平日一身武艺,此时正派用场,那石子如流星赶月,破空疾飞,准准地射中乌鸦脖颈。呱地一声哀鸣,黑羽飞溅,乌鸦翻跌树下,玉瓶在空中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也向树下落去。
  两人发足狂奔,转瞬奔至近处,却见是一棵极粗壮的老松,树下盘根错节,结成一个扁圆的洞口,玉瓶正正落入洞中,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这可难了。”莲生蹲在洞边,仔细拨弄周围草丛:“是个胡狼洞,嗯,全是蛛网,废弃很久了。里面不知有多深,人又进不去。”
  “待我回去多叫人手,来把它挖开!”
  “只怕你的人手来时,它又被什么叼走了……”莲生托着下巴,略一思忖,啪地拍了一下膝头:“也罢!我钻进去帮你掏一掏,也许运气好……”
  “你闪开。”李重耳照例是不容置疑的蛮横口气:“我自己来!”
  莲生咧嘴一笑。“你这块头,进得去吗?”
  狭小的洞口,只有尺余方圆,以李重耳的魁梧身量,只怕钻到一半要卡在里面。李重耳望望洞口,又望望这素昧平生的娇弱少女,正急得抓耳挠腮,已见莲生快手快脚地拾过几根枯枝,以蒿草缠起,又自荷包中摸出火石火镰,噼啪打出火星,将枯枝燃起小小火苗,双袖一挽,照那洞口一扑,蹬着腿儿爬进去了。
  狭窄的,然而长得似乎漫无尽头的一个洞。
  胡狼本就臊臭,莲生又是嗅觉敏锐,这洞里的气息简直如利刃割面,教莲生中心欲呕,泪水横流。勉强屏住呼吸,拼命向洞中爬去,借着手中微光,双目圆瞪,伸手四处探摸,触手处千奇百怪,泥土、树根、虫豸、粪便……
  只能咬牙忍耐,不去琢磨那些腌臜与可怖的细节。
  漫长的狭洞,一无所获。前路越来越是狭窄,想是将近洞底,纵然莲生身形窈窕,也再也无法前行。
  突然眼前一闪,一道异样的亮光。
  洞底尽头,火苗照耀下波光变幻的,正是一只洁白温润的玉瓶!比拇指大不了多少,通体无一丝瑕疵,瓶颈细长,瓶底雕成莲台形状。
  莲生暗喝一声大彩,急忙纵身前探,一条纤细的手臂伸到极处,谢天谢地,将将够得到那只玉瓶。
  手指触到玉瓶的一瞬间,蓦然全身一颤。
  眼前刹那间光辉万道,盖过枯枝火苗,盖过洞中幢幢黑影,盖过所有的一切,只余漫天白茫茫的光芒,仿佛整个人身在虚空。四下里香风浩荡,吹起衣袂飘飘,漫漫云海中,依稀浮现花朵,乐器,瑞鸟珍禽……
  幻影转瞬即逝,面前忽然一阵昏黑,比刚才更黑,更暗,更阴森。
  原来是枯枝已经燃尽,火苗渐渐熄灭。最后的微光轻轻一闪,照到身边掠过的一片银鳞。
  “蛇!”
  莲生终于顾不得臊臭,顾不得灰尘蛛网,顾不得身边的一切,双手齐舞,要多尖利就有多尖利地嚎叫起来:
  “救命啊!蛇!”

☆、第20章 神秘宝物

  莲生平生,天不怕地不怕。
  蟑螂,臭虫,老鼠,青蛙……一切只当等闲,草庐中凌空垂下一个蜘蛛,她也只随便给取个名字便视而不见。
  唯一怕的,就是蛇。一见银鳞闪闪,顿时魂飞魄散,仿佛周身都已经被那恐怖的躯体缠绕,滑腻,冰凉,麻痒难当。
  “蛇——”
  这一声叫得,轰鸣九霄,只怕四十里外的敦煌城都听得清楚。
  胡狼洞紧迫狭窄,根本无法逃脱,刹那间只觉万念俱灰,心头一片凌乱,眼泪都迸出来。想自己英雄一世,所向无敌,如今塞在洞中被个长虫吓死了,怎一个惨字了得!却原来五识湮灭并不是此身归处,原来她都等不到精魂溃散的那一天……
  蓦然间足踝一紧,一股大力袭来,伏在地面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向后拽去,整个人自那狭窄洞中疯狂倒退而出。身周尘土飞扬,泥沙四溅,天地全然颠倒,口中还仍在狂呼乱叫,鼻端已经嗅到了夜间密林的清爽空气。
  是李重耳敏捷地扑进洞口,半个肩头插在烂泥里,长臂捉到她的脚踝,硬是将她整个人倒提出来。
  “蛇——”挣出树洞的莲生,一跤跌倒在李重耳臂弯中,全身颤抖,双拳紧握,口中兀自在发出不绝尖叫,震撼着整个九婴林:“蛇,蛇,蛇,洞里有蛇!……”
  “出来了,没事了!”李重耳一身烂泥,枯草糊满面颊,被那飞腾的烟尘呛得剧咳不止,语无伦次地安慰:“已经出来了!咬到了吗?没有吧?”
  “没,没有,还好逃得快……”
  莲生手忙脚乱地爬起,拍拍胸口,惊魂稍定,忽觉臂上一阵凉意,低头一看,只叫得一声苦,不知高低。但见全身一片狼藉,罗裙倒翻,赫然露出内裙与裤脚,发髻半散,几缕长发垂在胸前,刚才精心插饰的花花草草,早已蹭得七零八碎……最要命的是新置的纱襦,肩上活活地撕了一条口子。
  “惨……”
  急忙铺平裙角,捋顺发丝,勉强掩住裸…露了一半的臂膀。李重耳刚才情急难顾,一把捉住人家一个小姑娘的双脚倒提起来,此时也不觉尴尬万分,连忙撒手撤身,将脸扭向一边,装作打量树根上的花纹。
  好在终有所获,不枉这通折腾。
  “喏,给你。”莲生得意地伸出右手,食指尖上套着一物,轻轻摇晃,月光下莹润生辉,正是李重耳失落的玉瓶。
  从未见过这位韶王殿下如此喜悦的笑容,一瞬间仿佛旭日当空,春风漫卷,整个人都被幸福与兴奋填满了。往日里傲然翻到天上去的一双眼,此时笑得如孩童一般,眉梢眼角沾蹭的泥土,扑簌簌掉落下来……一把自莲生手上抓过玉瓶,紧紧握在掌心:
  “谢天谢地!再也不要丢了,再也不要丢了!”
  “到底是什么宝贝?”莲生满心好奇,已经无法自抑:“我触到它的时候,有些……异感。”
  “异感?”李重耳愕然抬头,神情中已经全无平日骄横:“什么异感?”
  “嗯,好像自己飘在云彩里,飘在美妙的香花和瑞鸟中间……瓶中想必盛过香品?明明是空的,却依然有异香扑鼻,从未遇见过的香,现今识得的一千多种香料里,并没有这种特别的香气……”
  “哪里还有香气?”李重耳张开手掌看了看玉瓶,又放在鼻端深嗅一番:“我倒是怀念得紧,但是十五年了,早就没有了。日日触摸,也并无异感啊。”
  莲生皱了皱鼻头,欲言又止。
  满心的疑惑,真想问个明白,但人家如此珍爱的物件,想必来历不凡,就算自己出手相助,也不能因此就追问人家私隐。
  眼前微光闪动,是头顶天色将明,月光的明朗,银河的灿烂,都已经渐渐被席卷天穹的苍紫色取代。一夜历险,就此终结,虽然惊忙一场,总算平安无事。
  “我送你回城。”李重耳撮唇作哨,碧玉骢疾奔身边。
  “不要。”莲生可不想跟这人多作纠缠。尤其还是女身。一旦不小心被他窥破自己就是那勇猛的少年七宝,当她是个能变身的妖异,岂不后患无穷?换个别人,可能直接被妖异吓跑了,但这家伙连山膏都敢打,绝不会轻易放过莲生。
  “你帮了我的大忙,我怎能让你孤身回家?”李重耳果然不放过她。失落的物件到手,胸怀一畅,顿时那骄横语气又来了:“你家住哪里?城内吗?上马!”
  “就在附近,不用你送。”莲生抱着已经被揉烂一半的花草,急匆匆奔向离敦煌城相反的一边,离这皇子远一点,再远一点:“不准送!不准跟过来!”
  李重耳呆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这女子如此熟练地对自己指手划脚,实在匪夷所思,然而她神情中,语气里,一些似曾相识的东西,竟令他不由自主地情愿听从。
  眼望着密林中薄雾缭绕,微风拂面,吹得少女衣袂漫卷,轻盈的身形已在晨光中越走越远,急忙高喊一句:“如何可以再见你?如此大恩,当择日答报。”
  莲生心头一动,脑海中浮现那簪花老丈的答话,一时玩心又起,禁不住转过身子,倒退着前行,遥望着远处呆立在碧玉骢前的李重耳:“见一面还不够吗?”
  继而老气横秋地抛下一句:“世上多少百转千回,不过就是为了见上一面。”
  其实她想说的,是另外一句。
  但是,只能在心中暗暗狂笑,无论如何不能说出口来:
  “再过几日又是比武之期,想见你阿爷有什么难?”
  ——————
  宽大的厨房,窗明几净,连案板都闪着微光。所有锅碗瓢盆,一个一个地擦得锃明瓦亮,一切器具各归其位,四下里一尘不染。
  午膳已过,厨子们各自歇息,整个厨房寂静无人。莲生一个人干得热火朝天,天时尚早,已经将所有活计全部做完。
  全身都被汗水浸得湿透,额头鬓角,发丝散落,一绺绺粘在面颊,汗水顺势蜿蜒而下,一道道流入白腻如凝脂的颈间。莲生摸出帕子,胡乱几把抹去汗水,以大葫芦瓢自水缸中舀出半瓢清水,一古脑灌进肚子,顿时从喉至腹,一片舒适的清凉。
  虽然不能就此放工回家,也是一段难得的悠闲时光。
  就地坐下来,倚在灶台角落,歇一歇疲累的脊骨。绾起散落的发髻,捋下卷起的袖口,顿时又看到肩头撕裂的口子,虽然用尽心思细细缝补,也仍然留了个触目的大补丁。
  好心疼啊。早知道那夜要钻胡狼洞,就不会穿这身新置的衣裳。
  还被师父乌沉,狠狠骂了一顿。
  “……新置的衣裳,怎么就破了?你是穿惯了补丁衣裳,穿不得上好衣衫?东家赏你钱去置衣裳,就是要你衣履整洁,纵是在厨房做工,也要穿得光鲜利落,这是甘家香堂的规矩!……”
  “是是是,是是是。”莲生乖乖地垂着头:“是莲生的错。”
  虽然出身贫寒,一向都是最低层的贱民,但莲生自小到大,还真的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如此做小伏低。就连那骄横跋扈的韶王殿下,莲生也是寸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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