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音变-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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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只是最近八天。”
“八天?”甘怀霜唇角斜扬,绽出一个无比轻蔑的笑:“可真是天纵奇才。”
“单个名字是不好记,但是,编成歌子来唱,容易得很!”莲生昂起头,毫不退缩地挺着胸膛:“敦煌那些变文个个都很长,难认的字也甚多,但敦煌百姓无论男女老少,识不识字,大多都能跟着唱,无非就是因为朗朗上口。五百种香料编下来也不过百来句,比《王昭君变》《伍子胥变》短得多了,有什么难背?再多给我几天,一千七百八十五个我都要唱全呢!”
甘怀霜炯炯瞪视着她,似乎一时没有消化她的话中含意,手中一直轻挥的团扇,也不自禁地停在膝头。“你给我唱!唱不出来,莫怪我不客气。”
莲生翘着嘴巴想了想。“我自己瞎编的,乱七八糟,姊姊不要笑话。”
未待甘怀霜答话,莲生已经朗声高唱起来:
“青水青木与青兰,
佩兰泽兰与芝兰。
豆蔻肉蔻与草蔻,
紫檀黄檀与白檀。
须曼那华陀罗树,
芙蓉揭车青赤莲。
安息乌沉与熏陆,
广藿阿末与龙涎……”
整个客堂,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已经忘却议论,忘却疑惑,忘却了一切,只呆呆凝视着孤立大堂中央的莲生。容颜纯稚的小姑娘,双颊酡红,羞色难掩,但仍然昂首挺胸,唱得娇脆明朗,一句句响彻客堂内外:
“大黄黄芩和黄柏,
冰片花椒与独活。
苍术白术和杜若,
露申辛夷与苏合。
榄香山药和毕钵,
甘松三柰曼陀罗。
杜衡菊花和兜末,
留夷菖蒲与百濯……”
甘怀霜早已呆住了。手中团扇,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落于褥边。
她毕生浸淫香道,当然一听就知道,这真是小姑娘瞎编的歌谣。各种花香、草香、木香、兽香,
混杂一处,单香与合香乱成一团,整首歌谣纯是为了压韵,没一个上下句有什么关联。
然而,又真是下了功夫,编得音节爽脆,朗朗上口,用的又是敦煌人熟悉的变文旋律,几乎听这一遍,连她都已经能跟着哼下来。
“兜娄艾叶和荪草,
苍术附子与青蒿。
紫述都夷和荼芜,
薄荷萱草与秦椒。
茵犀石叶诃梨勒,
桂枝荆芥婆浸膏。
益智当归与蘼芜,
紫藤郁金与灵猫……”
那小姑娘越唱越欢,还手舞足蹈,敝旧的衣袂随风飘飞,竟也相当曼妙。周围伙计们受那份爽利与热情感染,情不自禁地击掌相和,把这幽深的客堂搞得跟大街上艺人演唱变文的乐场一般:
“茴香木香詹糖香,
丁香沉香伽南香。
麝香藿香和**,
甲香栈香胆唐香。
胡椒阿魏和樟脑,
藁本白芷高良姜。
茉莉玫瑰与连翘,
细辛没药有沉光。
必栗愒车与木蜜,
馝齐薜荔迷迭香。
捻支沉榆与蘅芜,
都梁三秀甘棠香。
零陵胡绳与菌桂,
海狸香与鸡舌香。
振灵茹蕙瑞龙脑,
雀头射干凤髓香……”
“好了,好了。”甘怀霜挥手止住。
莲生停了歌唱,忐忑地望着这个不怒自威的女店东。
“东家?”是那个胖掌柜十一娘低声开口,一双嵌在肉…缝里的细眼睛望望莲生,又望望甘怀霜,满脸谄媚的笑容:“要不,就……破个例吧?这姑娘实在是……连我都……”
甘怀霜视线一转,双眸凌厉如电,立即逼得十一娘没了声音。
“苏合。”甘怀霜唤过身边侍女,向莲生伸手一指:“取两吊钱给她。”
莲生胸中一沉,一颗心不知跌到了哪里,整个胸膛都变得空空落落。
“我不要钱!”莲生咬紧了嘴唇:“别用钱打发我,需要我做什么,我可以努力啊!我什么都能做到!”
“需要你去换身行头。”
甘怀霜冷冷一笑,随手拾起身边团扇,仍于身前,缓缓轻摇,一双秀目上下打量着莲生,眸光清冷,而意味深长:
“做我甘家香堂的杂役,岂能穿得这等寒酸!”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编歌谣助记忆这回事,是小灰我的切身体验。
相信大家也都有类似的经历,本来十分松散艰涩的内容,编成有韵律的歌谣,就容易记住了。先说一段暴露年龄的吧:
王旁青头戋五一
土士二干十寸雨
大犬三羊古石厂
木丁西
工戈草头右框七
嗯,这是五笔输入法的口诀,三十年前大约是只要用电脑的人人都会背吧。
我上中学时候,偏科非常严重,文科接近满分,理科接近零分。化学课记化合价,我根本没明白化合价是什么意思,只是把具体的内容背下来了,靠的是在一本课外练习册上看到的歌谣:
氟氯溴碘负一价
正一氢银和钾纳
氧二硅四铁二三
二四六硫二四碳
三五氮磷四七锰
正二钡钙镁锌铜
铝三正一氨铜汞
氯正五七单质零
当时正在热播一部电视剧叫《济公传奇》,主题歌脍炙人口,是这样唱的:
鞋儿破,帽儿破,
身上的□□破。
你笑我,他笑我,
一把扇儿破……
于是我就把那首化合价歌谣嵌到这首歌里唱起来:
氟氯溴碘,负一价,
正一氢银和钾纳。
氧二硅四,铁二三,
二四六硫二四碳……
直接后果就是这首歌谣我直到现在还倒背如流,能够像念咒一样不打绊地唱。同样熟记于心的还有“氢氦锂铍硼,碳碳氧氟氖,钠镁铝硅磷,硫氯氩钾钙”,“钾钙钠镁铝,锌铁锡铅氢,铜汞银铂金”……
然而这对我的化学成绩提高并没有什么鬼用,因为我只是背下来而已,根本不知道这些公式是干嘛的,更不知道该用在哪里。
前几年我儿子也开始学化学了,某天写作业时候问我:“嘛嘛,纳的化合价是多少?”
我恼羞成怒地嚎叫:“这种事情怎么能问妈妈!妈妈的化学从来就没及格过……”
儿子说:“咦,你不是说会背一个化合价公式么?”
我应声就开始背起来:“氟氯溴碘负一价正一氢银和钾纳氧二硅四铁二三二四六硫二四碳……”
儿子:“好了听到了,是正一。”……
这种技能放到文科里就很有用。学地理的时候我自编了不少歌谣背着玩,比如中非九个国家的名字,我略微调整个顺序,就很容易记下来了:
乍得中非扎伊尔
安哥拉刚果加蓬
圣多美和普林西比
赤道几内亚喀麦隆
我还编过一首很长的歌谣,关于各个国家首都的,现在只能记得其中几句了:
印度尼西亚,雅加达,
菲律宾的首都马尼拉。
埃塞俄比亚,亚德斯亚贝巴,
澳大利亚首都堪培拉。
塔那那利佛,马达加斯加,
尼加拉瓜马拉瓜。
斯威士兰,姆巴巴纳,
索马里和摩加迪沙……
历史课学到第二次工业革命,有狂多的工业发明和年代要记,一点规律都没有,全凭死记硬背。我也是编了一首歌谣稀里哗啦背了下来,现在也是只能记得其中几句了:
一八八二,无轨电车有小辫儿
一□□七,狄塞尔的柴油机
一□□六,福特汽车能跑路
一九零三,莱特飞机飞上天……
刚开始学英语的时候,班上流行过一首歌谣,帮助记住了好多单词,但是被老师严厉查禁了:
Father mother brother
I在school读book
各门功课都good
只有English不及格
老师叫我stand
我骂老师是dog……
后来上了高中,我们班的英语老师是我爸,常用小窍门教学。还记得学到以o结尾的单词的复数形式,貌似正式的解释是说有生命的单词结尾加es,没生命的单词结尾加s,还有一部分是可以加es也可以加s啥的……我老爸才没管那些,直接教了个口诀,说高中课本里涉及到的以o结尾的单词,只有这四个词加es,其它的一律加s:
Heroes and Negroes
eat potatoes and tomatoes
好么,又是一直记到现在。
祝愿大家都能牢牢记住自己想记的东西,不好记的编个歌谣试试看,么么哒。
☆、第14章 师父为天
天这样蓝。
树这样绿。
阳光这样温暖。
花草这样美丽……
整个甘家香堂的每座厅堂,每个庭院,每个人的每张笑脸,都这样宜人,充满了快活与希望的气息。
莲生这心中,正如夏日暖阳高照,百花绚彩飘香,放眼望出去,触目所及,皆是世间最灿烂的美景……终于通过了店东的试炼,成为甘家香堂的一员,离香神殿又近了一步,离梦寐以求的续命香方又近了一步!几乎要伸手用力按在胸口,才能勉强压制住自己兴奋的笑声。
淡绯纱襦、玉色罗裙,整套新置的衣衫,仔细装扮整齐,也正如阳光中一道娇美的景致。履尖小心地敛在裙下,双手一丝不苟地交叠腰间,乖乖跟随在师父乌沉身后,行走于甘家香堂各个角落,听她到处指点、解说。
“……沿这条长廊向西是库房,向东是厨房、柴房。向北你就不要走了,那不是低级杂役能去的地方。”
“请教师父,为何不能去?”
“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师父乌沉,人如其名,乌黑肤色,高高颧骨,一双眼始终是阴气沉沉。说来她算是莲生在甘家香堂认识的第一人,然而两人之间,似乎有点命格犯冲,自打两月前莲生初入店堂,向她请教乾闼婆画像的来历之日起,乌沉对她,就一直抱着几分嫌弃。如今被指给莲生做师父,态度之坏,有增无减,一边指点着店中各处要紧所在,一边对莲生层出不穷的问询摆着一万个不耐烦。
“前面那是后园,制香的所在,香阁、香苑、香神殿都在里面,不准闲杂人等进入。”
莲生恍然点头:“哦,要做了香博士才可以进。”
乌沉鼓着龅牙的嘴巴微微扭曲,嗤笑一声。“我知道你那点底细,就没想安心当杂役,揣着一肚子要当香博士拜香神的梦呢。告诉你,能做杂役已经是你祖宗坟头冒青烟了,少再妄想其它。”
“杂役做到最好,是不是就可以做香博士?”
“呸,就说你在做春秋大梦。香博士就是香博士,杂役就是杂役,压根儿就是两回事。做杂役只要懂得辨识香料就成,做香博士,那要会制自己的香!进香神殿,那要做上品香博士。甘家香堂几千个杂役,还没听说过有一个最后成了上品香博士的。别以为记住几个香料名字就可以登天了,你那点本事,想舔老娘的脚后跟都还够不上呢!”
莲生鼓了鼓嘴巴。就算在苦水井贫民窟,说话如此恶劣粗俗的婆娘也是少见。看她对待甘怀霜、十一娘甚至侍女苏合,哪有这样刻薄,但是对待下面的小杂役,就像对待一条狗一般。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道理,莲生懂。
“是是是,我就是问问。”莲生乖乖地赔着笑脸:“师父说的上品香博士,要怎样才能做到?也像做官一样,一级一级升上去么?”
“哼,在甘家香堂做香博士,可比做官更难。一共分七品,每品都要考评,千辛万苦才过得一关,三品以下是东家评定,三品以上,那是要香堂长老们一起评定。等到考过了三品,啧啧,可就成了人上人。甘家香堂数百个香博士,三品以上的,不过才有八位。”
“哪八位?麻烦师父指点一下,教我景仰景仰?”
“她们怎么会来店堂?”乌沉撇一撇嘴,神情中又是嫌弃,又是掩饰不住的满腔艳羡:“人家都在凝香苑,有各自的香室,舒服惬意,一切应有尽有,比皇后娘娘还尊贵呢。像那一品香博士白妙姑娘,连东家对她,都要礼让三分。”
“为什么呀?她不是为东家做工吗?”
“啧啧,做到她那个份儿上,哪里还是为东家做工?是东家求她做工才是。她是如今甘家香堂里唯一的一品香博士,妙手奇香冠绝天下,制香之境,再没第二个人能与她相比。”
莲生双眼闪亮,悠然神往:“哎呀,做人就是要做到如此绝境,才不枉此生。”
“小丫头子一条贱命,心气儿倒高到云彩上去。当心跌断你的脚杆。”
莲生忍住一肚子腹诽,只低头不语。
“好啦,这儿就是你的地界儿。”乌沉已经迈入一个高高的门槛,在一座巨大的厅堂门口停住了脚步,尖瘦的嘴巴向里一努:“要做什么绝境不绝境,且在这儿做给我看看。”
莲生探头望了一眼,瞬间将一双明眸瞪得滚圆。
眼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