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五十弦-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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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子湛亦品了一口茶,却不言不语,只是一径静静地望着我,神色无波无澜,辨不出来任何喜悲。
见状,我不禁有些泄气:“当日,你为何要带我去‘菡若谷’?”
“为了让你倾心于我。”韩子湛的表情依旧风轻云淡:“若在你倾心于我之时,为你戴上佛珠手串,那么,蛊术一旦催发,便会更具效果。”
“如此,那你还真是费心!”闻毕,我的心中甚是不快,于是便讽刺道:“菡若谷的一番布置,应该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便能完成的。”
韩子湛居然据实作答:“为了探析你的喜好,确实花了我不少的心思。”
“你曾言过,认识我,只是为了探明我的身份,进而给柳夫人一个交代,然而最终却亦让我戴上了佛珠手链,此乃为何?”
“那时候,设计陈沅江一事正值关键时刻,我并非完人,因此便不能确保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故此,为防计划有变,遂让你戴上了佛珠手串,为的便是必要之时,可拿你作要挟,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再者,亦有通过你,欲得到一些额外讯息的打算,然而却怎么都没想到,甫才为你戴上佛珠手链,你便向我道出了你的身世,你言道你来自秦月山庄,母亲唤作秦悦娉,其实亦乃陈沅江之女陈茗漪,不过陈沅江并不曾对外宣示过你的真实身份,只是以故友之女的身份解释你的存在。”
我的心房顿时一凛:“我如斯言讲,有何不妥?”
韩子湛的唇角盘旋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味道:“并无不妥,只不过打乱了我的布划,让我不敢再轻易地利用于你。”
“乃何意?”
“可能是父亲觉得自己得到母亲的过程并不光彩,故而不曾将其中细节告之于我晓知,甚至连柳夫人乃母亲之堂妹的事情亦未曾告知,所以那时,乍一听到你的身世,我甚是震惊,因为当初父亲只告诉过我,我的母亲唤作柳子盈,现名曰秦悦娉,居所于祺州之秦月山庄。”
讲到这里,韩子湛的笑容愈加苦涩:“之前便一直觉得奇怪,为何你会有两个不同姓氏的名字,我打听出来的结果是你唤作陈茗漪,而你亲言告知于我的却是秦羽裳,所以,在我意识到你可能是我同母异父的亲妹妹之时,我的头脑瞬即一片空白,简直无能再继续思考,只是想着要立马与你决断,不能再继续与你纠缠,甚至都没有再去想,为何你的容貌与柳夫人的相貌会那样地相似?”
“同母异父的亲妹妹?”我只觉得无尽的苍凉之感萦绕于心间,久久不散:“原来,你竟是如斯断定的。”
“在丁零,女子的过往并不重要,加之父亲告诉我的信息并不多,所以关于母亲,我便唯有猜想,母亲先与父亲在一起生下我,复再与陈沅江在一起生下你,这样的事情,与先前我自以为的柳夫人之事大致一样,并非难堪且不能接纳之事,所以彼时,我只是略略挣扎,便认定道你乃我同母异父的亲妹妹。”
我定了定心思:“柳夫人之事!?乃何事?”
“我认为柳夫人是先与他人在一起育下一女,而后才随侍于父亲身边的。”
沉默了良久,我才又开了口:“那你有没有去过秦月山庄?”
韩子湛不加思考地应答道:“去过,不过碍于秦月山庄外的瘴毒阵法,我无能顺利入内,虽然我对各种阵法亦颇有研究,然而对此瘴毒之阵却无能为力,再者,自幼我便没见过母亲,彼时,即便是绞尽脑汁见到了,又当如何,故此思虑了一番,觉得相见还不如不见的好,于是心思亦就慢慢淡了,加之后来你又告诉了我母亲已然病逝的消息,所以听闻之后,我便彻底放弃了,遂开始专注于自己的大计。”
闻此,心中的一些疑虑渐渐得到了证实:“那你是不是知道,我一直都在找寻于你?”
作者有话要说:
☆、桐木逝影
韩子湛的眼眸凝转着不明的光泽:“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在找寻于我,但是我却不能见你,因为我害怕,害怕再见到你后,我会忍不住暴露心中所想,进而耽误大计,所以对你,我一直采取的是放任不管的状态,任由你认为我已在那场沙暴中失踪不查。至于你身上所中的蛊术,其实一直以来,我都不曾催发过,只不过蛊术虽未催发,但蛊虫却仍然会释放蛊毒,亦正是因为蛊毒的原因,你的身体才会渐渐变得孱弱不系。”
我心中的疑问这才完全卸下,怪不得我身中蛊术,却一直俱神思清明,从无被控制之感,原来自始至终,韩子湛皆不曾催发过蛊术。
“我所中的蛊术,据柳夫人言,乃丁零掌权者所独有之术。”
韩子湛微不可几地点了点头:“其实,在父亲之前,此蛊术亦会传给其他皇子,以作辅佐国主之用,但是父亲疑心病重,唯恐其他皇子学会此蛊术后,会因此而陷害于他,所以父亲登基后,便下旨道,自其起始,此蛊术乃丁零掌权者之独享秘术,绝不外传于他人,所以长兄会此蛊术,理所当然,只不过在我到至丁零后,父亲亦把此蛊术秘密地传授给了我,并严令我道,不可将此事透露于他人晓知,故而,长兄是不知道我亦会此蛊术的。”
我不由自主地感叹道:“其实,詹昱还是厚待于你的。”
韩子湛的神情冷然,只是微微地扬了扬唇:“……也许吧。”
再一次的沉默后,又是我主动发起了话题:“仁德九年,九月初五,那时候你应该还在凌夷州处理盐务舞弊案,然而我却收到了一封你的亲笔信,约我在萝河之畔的陶然亭会面,接到信的刹那,我狂喜不已,只不过我在陶然亭里等了很久,你俱没有出现,所以,我一直不解,为何会有那样的一封信到我手里,又为何你没出现,今上却会出现在陶然亭内?”
闻此,韩子湛的眼眸明显地黯淡下来:“那封信是尚伊所为。”
提及尚伊,我的心中顿时升腾起无数的疑问:“尚伊如此所为,究竟有何目的?”
“是我低估了女人的妒忌之心。”韩子湛微微叹息道:“尚伊见我如此地厚待于你,遂起了妒忌之心,于是便模仿我的笔迹,给你写了一封相邀信笺,目的是想将你送到沈熙昊的面前,让其对你一见倾心,并纳你入后宫,同时亦是为了斩断我对你的最后念想。”
“尚伊果真是喜欢你的!”对于这个结果,我并不意外:“不过,尚伊是如何知晓那晚今上会到陶然亭的?”
“沈熙昊自一出世,其生母柳贵妃便难产而逝,加之又有传言道,沈显与柳贵妃于萝水之畔定情,因此每年的九月初五,亦就是沈熙昊生辰这日,他俱会到至萝水之畔去凭吊其生母柳贵妃,所以,心贵妃在经过多年观察,终于掌握了他的这个习惯后,遂向尚伊透露了他那晚的行踪,意图让尚伊去刺杀他。”
言及于此,韩子湛的脸上不禁现出一丝讥诮之色:“可能是心贵妃在宫中的日子待的太久了,所以便萌生了自己的想法,她觉得我的计划太过拖拉,于是便自作主张让尚伊去刺杀沈熙昊,打算为我的计划助力,岂不知尚伊根本就不会听她的,反而还根据她的讯息,隐瞒着我给你去了一封信,就如斯将你送到了沈熙昊的跟前,综上两人之所为,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女子若是狠毒起来,男子根本不能赶及其分毫,反之,女子若是愚笨起来,便如同朽木劣石,完全不可雕琢!”
闻此,我的心中不禁有些沉泽飘摇,当夜,我满腹狐疑地问询沈熙昊缘何会出现在陶然亭内,他却只是轻松应答,自己乃夜游观景,凑巧路过,对此答案,我一径不信,只以为他随意敷衍,却不成想原来他真的是凑巧路过,那晚,他到至萝水之畔,散漫游览,并没有相应的目的地,只不过是为了悼念其生母柳贵妃,然而最终却被我的琴音吸引到了陶然亭内。
不过,对于心中所想,自己却并未表露分毫,而是又将话题绕到了尚伊身上:“难道尚伊不满雅卿?”
韩子湛似乎很清楚尚伊对他的感情,所以其面容依旧无波无澜:“尚伊不满任何对我有情意之人,更何况是心贵妃,我为了利用心贵妃,对其许诺颇多,尚伊她自然不满。”
我咬了咬唇,索性开口问个究竟:“那尚伊她…是不是你的妻子?”
“不是。”韩子湛摇头否定道:“尚伊只是我的下属。”
因韩子湛的这句解释,让一直以来,皆压抑于自己心间的沉重负担渐渐消散:“……那尚伊的身孕?”
“是假的。”韩子湛略略抿唇:“六载后,我若想以韩子湛的身份再次现身,那么就必然要借用一个没有任何破绽的托词,那么,尚伊便是最好的理由,遭遇沙暴,中毒失忆,而后为其所救,得其照顾,最后又娶了她。”
我仍然疑惑不解:“尚伊假扮你的妻子可以理解,然而为何,你还要让她假作怀孕?”
“沈熙昊欲让我尚娶静柔公主,我自然不会遵旨照办,所以,如若婉拒赐婚,那么已孕的妻子便是最好的借口,再者,在知悉了我的行踪后,你不顾身体安危,特地从浚县赶至宛城来觅寻于我,所以,为了斩断你对我的执念,我唯有让尚伊假作有孕。”
直到现在,我仍然不能忘怀,在得知尚伊怀孕的那一刻,自己的心情是多么地绝望和黑暗:“尚伊怀孕,确有效用,那样的事实于我而言,几乎是一场致命的打击,让我不得不斩断对你的情思。其实后来,在菡若谷再次见到你之时,我仍然克制不住心中的渴望,欲向你陈清过往之一切,不过,你所佩戴的那枚同心结却再次终结了我对你的旖念。”
“凡女子者,大都注重细节,所以我才特地佩戴了那枚同心结,其实亦有让你误解,进而斩断你对我的执念的想法。”
在经历了太多的感情动荡后,我已变得心如止水,所以沉默过后,遂故作轻松地问道:“那枚同心结…是尚伊编的吧?”
“我怎会轻易地佩戴女子之物?”不成想韩子湛竟然果断地否决道:“那枚同心结实乃我自己所编。”
闻言,我不禁愣了愣,旋即遂有些薄怒:“既然已经决定让我对你死心,那后来,为何又让我离开宫廷,和你在一起?”
韩子湛却是微微叹息道:“我并未对你催发过蛊术,然而你却能一直执念于心,不停不懈地觅寻我六载,我自小师从于父亲的两位心腹,常常被耳提面命一个道理,欲成大事,只有努力自强,且不可为情感所限,但是人生在世,唯有情感,最难掌控,故而面对你的深情,我怎会没有一丝动容,即便是一心坚持着与你决断,不再纠缠。”
我的记忆亦是纠纠绕绕,不尽的凌乱飘散:“在心湖别院之时,你曾失手打翻过一株水仙盆栽,同时还言道,生命脆弱,令人惋叹,此话乃何意?”
“在亲眼目睹了你生命垂危,而陆文航又将你全力救回的整个过程后,我既感叹于你的脆弱,又感念于你对我的深情执意,所以,心情便开始有些起伏不定,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待你才最合适,即便那个时候,我还以为你是我同母异父的亲妹妹。”
“那你为何要特意栽培出那株非花期时令的百合盆栽?”
“当时见你神思黯伤,心情便很复杂,所以就莫名地端出了那株百合盆栽,其实亦无能言明,自己当时为何要那样做,故此,你便以我当日之言所论断吧,我希冀那株百合盆栽能使你心情愉悦,早日康复。”
我想了想,旋即又问道:“那我们在菡若谷的再次相遇呢,难道…是你的又一次刻意安排?”
“自在心湖别院重新见到你后,我的心情便一直很怅惘,于是遂不由自主地去了菡若谷,一踏入谷内,只见满目的苍凉荒败之景象,心情则愈加糟糕,所以,我便特意花了些时日,将菡若谷再次修整一新,只不过尚未整理好,你便突然出现。乍一见到你出现在菡若谷内,我的心中顿时生就了一种无能言道的沉郁滋味,之后又见你与我生分,刻意保持距离,心中便又有了那么几分不甘,于是遂多次颠三倒四地出言试探,不过,你俱不再予以正面回应。”
“所以,就是因为你的那么几分不甘,你便决定让我离开宫廷,和你一起离开?”
韩子湛执起茶壶,为我的杯盏中续满茶水:“不是因为不甘,而是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然知晓了你的身世,所以亦就正视了自己对你的感情。”
我不禁好奇道:“你是如何知晓我的真正身世的?”
“再遇到你时,我的计划已渐进尾声,不过,我对陈明峻却不能完全信服,所以我便授意长兄,让他命令陈明峻,以丁零国使节的身份出使天阙,出使理由便是让静柔公主嫁长兄为妃,以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