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五十弦-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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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摇了摇头,这丫头竟然寓意双关!
于是,只得无奈地接过玉碗仰头喝尽,蕊欣赶紧递来蜜饯,我随即摆了摆手,“罢了,喝的多了,也不觉着苦了。”
蕊欣的脸一下子黯然无色。
我苍白地笑笑,劝慰道:“我最近的身子也大好了,你不必再为我担忧。”
只见她默默地收拾罢汤碗,神色凝重莫测,良久,才闪烁其辞道:“姐姐,韩子湛有音讯了。”
我的心忽地疼痛起来,韩子湛,韩子湛,我终于还是有了你的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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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辕帝经略》记载曰:“仁德三年春,陈氏获谋逆罪,株连九族,陈沅江被判斩刑,暴尸城圜以警示弄臣。章华宫主位受累,贬斥于冷宫,终不堪凄凉,自缢于清苑。陈氏也,权之重者,先帝始忌惮甚也,上初即位,隐其威严光华,佯屈慑于耳,权责反复,陈氏终失势,上乃天命所至也。”
这段文史寥寥数笔,将陈沅江的一生匆匆结束,是弄臣,是谋逆,是永久地被唾弃,我不由得心中大恸,念及蕊欣甫才的言语,心中则更加烦闷,呼吸亦不禁急促和紊乱起来,“韩子湛六年前为丁零国子王詹粤重伤,之后又历遭沙暴以致使失忆,幸得牧女尚伊所救,不久前才得以返朝,加之贵妃秦氏诞育皇子,今上龙心大悦,日前下旨,委韩子湛以重任,封定远侯,以抗击丁零,并…赐尚公主静柔,且允诺其可改立尚伊为妾。”
韩子湛,韩子湛,终于知获你的音息,于我而言,是幸还是不幸?
待下定决心,我遂对面色阴晴不定的蕊欣道:“欣儿,我们即日便到宛城吧!?”
蕊欣却是一怔,“姐姐当真如此坚持?”
我不语,心中寒意敛敛,思绪却早已飞到九年前景浩廿三年的春意阑珊之日——
恨悠悠,几时休?
我住在陈府的“禁地”——藏心阁,藏心阁位于陈府后花园的深处,布局高雅素洁,处处展现宁静和谐,其映着娉折湖的明波浩澜,较之陈府其它居所,景色倒也秀美,只是这一切我则无心欣赏。
藏心阁——藏心,藏心,陈沅江何其无情,偏偏如此无心之人,却又以“念娉”为自己的女儿命名,是多么地假心假意!母亲啊,母亲,你又是何其的不幸?
我冷冷地环顾着藏心阁的景致,亭水楼阁,槭树丛立,一切一切都被冬日的萧瑟所遮掩,冰凉沉寂,毫无生机。
突地,视线被娉折湖对岸一片耀眼张扬的红遮挡,原来是盛开的红梅,心一下子便柔和起来,不禁有笑意涌上嘴角。
忽听到几不可闻的“吃吃”笑声,诧异转身,却对上了陆文航那双不羁、邪惑和玩味的琥珀色眼眸。
他手持绘扇,嘴角含着轻佻的笑,身形慵懒地缓缓踱步向我而来,当他停在我身前的廊下时,一股袅袅的残梅薰香也扑鼻而来。
我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瞪着他那双放肆打量我的眼睛。良久,他才悠悠地道:“美则美矣,但是冰冷太甚,非我所喜!”
一股火无形地拱上心头,我一个回身,蓝色披衣划出一道华丽的弧,他急用绘扇挡住了我扶在凭栏上的手,道:“且慢!小姐何必如此小性,陆某只是戏言而已。听明峻道你是陈将军故友之女,名叫陈茗漪。”
我想起了初见陈沅江那日他问起我名字之时的凝重神情,原本我只想讽刺一番,却不知怎么的,心却在他凝眉黯然时软了下来,于是便按照母亲的叮嘱规矩地答道:“我娘说,如果我找到了你,便让我告诉你,我的名字叫‘陈茗漪’。”
听罢我的回答,他猛地一震,眼中酝酿了太多的不可置信,遂喃喃道:“我以为她…她会…会叫你‘羽裳’的。”
听罢此言,我的心没来由地沉重起来,原来母亲和他是有约定的,一个我可能永远也无法知晓的约定。
陈沅江何其聪明,他对我随时随刻展现的冰冷并没有言语太多,只是叫下人事事安排妥贴,事无大小,一切精细非常,对此,陈念娉却更是气愤不解。陈明峻则神色如常,将一切疑问和了然深深藏在心中。
此外,我还要求陈沅江对外人声称我只是他故友之女,没成想他果真如此交代,蓦地,我对他的无担待心酸起来——他居然亦不敢承认我是他的女儿。
“果真生气了么?美人?”陆文航那邪魅清爽的声音将我从沉思中拉回,我定了定思绪,道:“藏心阁不是不允许外人随便进入的吗?”
“当然如此,只是,念娉自上元节过来,便不再理睬陆某,心下烦闷,却又听闻念娉日日窃恨藏心阁一绝世美女,陆某是俗人,所以,不惜犯险来见识一番,不成想却是你。”陆文航的脸上写满了无辜,我却觉得可恶非常。
但在听到他下一句话时,心情却忽而愉悦起来。
他好像无视我的蹙眉,若无其事地笑道:“沁凉寺后山秀丽逶迤,景致甚好,有一片梅林,品种甚多,陈小姐可愿去一观?”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似是能读懂我的心境,徐徐吟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我抽回他用绘扇轻轻阻挡的手,恶作剧般地莞尔一笑,径直离去,行走数步,忽地转身对犹自愣神的陆文航道:“好。”
只见他的双眼在刹那间绽放出月华般和暖的光彩,那脸上原来的漫不经心顷刻消散,脸上的笑容竟比那红梅更加眩目。
翌日,待禀告去处于陈沅江之后,便无所顾忌地坐了他遣人安置的马车从陈府的正门处驶了出来。
陈沅江似乎很是纵容我,对我突然要去沁凉寺观景礼佛之举并无丝毫的否决和犹豫,便着护卫与我同行,我当然是推辞了,因为有秦磊在,我的安全就绝对有保障。
在陈府的这段日子,我的心冰仿佛在渐渐融化,本意是与陈沅江敌对相抗,可看到他那愈发深邃无主的眼眸,心即刻便软了下来。
听下人言道,陈沅江最近愈发地沉默了,他常常会久久待于书房,陈明峻以为其为朝中皇上病重之事烦忧,终于一次不顾后果与责罚闯入书房劝其顾惜身体,不料却看到他正对着一幅女子的画像出神发呆,据说画中的女子绝美无双,我曾一度怀疑他看的是母亲的画像,不过我还未曾有机会去证实,陈沅江的书房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甚至是我。
马车正驶在半道上,却被一阵自远方传来的马蹄声拦截,雅卿撩起布帷,映入眼帘的是陆文航那张略带薄怒的脸。
“陈小姐不是应诺陆某同去沁凉寺观景么,怎能言而无信?”他策马而立,气息有些紊乱,刚才的一番追赶可见一斑。
“我非观景,而是礼佛,难不成陆公子对空了之佛法也感兴趣?”我想我是在狡辩着应对他。
果然,他的脸色缓了下来,“那我待陈小姐礼佛完毕后,再同去赏景。”
语毕,便策马前行。
我无奈地笑笑,这难缠之人!
对于陆文航,我有着说不上来的情愫,不讨厌也不欢喜,他可以是明媚阳光的,也可以是桀骜朝气的,还可以是直率豪爽的,其种种的风采都与陈明峻的深沉了然不同,有时我想,也许我是欣赏他这种清爽无谓的性格的。
待从大雄宝殿出来,我看到陆文航仍立于大殿之外,头上、身上沾满了落下的白雪,却还维持着云淡风清的样子,嘴角含笑凝视着我,我的心中不禁一暖,便制止了雅卿和秦磊要跟随的意思,往沁凉寺的后山走去,我不用回头也可以猜到身后陆文航嘴角的笑意顷刻间变得更深更浓,明朗飞扬却又温暖异常。
我看着飞旋舞动的雪花,纯洁素然,任由雪花一片一片飘落在脸上,一种冰冰的惬意,这样的景致秦月山庄是不曾拥有的,心便由此越发地柔和起来。
陆文航没有骗我,沁凉寺的后山竟真有这样的佳处——梅林丛幽,品类繁多,甚至能看到稀有的檀香梅,于是乎,绝然超脱的美抨然于心。
一片雪花顺着高束的衣领飘落于脖颈处,化落成水,冰冰凉凉的,我猛地一震,回过神来,看了看立于旁边不远处正犹自沉默的陆文航,遂道:“我往梅林深处走走,你且不要跟来,可好?”
他竟不言,只是定定地看着我往梅林深处走去。
待推辞了陆文航的再次紧随,心中不由得坦然非常,脚步遂轻快地向梅林深处走去。
一路走去,我惊奇地发现瑞雪遮盖下竟有了微微暗长的葱绿色嫩芽,那春绿穿插在深红的、浅黄的、雪白的、淡粉的似朝霞般的浮丽梅丛中,灿烂而曼妙婆娑。
景色如梦似幻,期间伴随着梅的清香徐徐拂来,一切的一切都显得格外安然、宁静,忽然听到了河水破冰的“嘭嘭”声音,不禁心中愉悦,加快了步伐。
是的,前面有一条河流,积雪沉压却生机昂然,我环视着眼前和谐淡然的一切,忽然觉得抛去仇恨并不是什么难事。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至美至纯的景色,让我不禁流连忘返。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我才惊觉自己已在梅林中走了许久,抬头看了看四周的景色,一阵恍惚,竟相似异常,白皑皑一片,没有尽头,才觉察到自己竟是迷了路,不免有些懊恼自己的莽撞无虑。
梅林甚大,又仿若迷阵,不知雅卿和秦磊能否寻到我。
我回身看了看,并无陆文航的身影,于是无奈一笑,他果真是恼怒了我的冷漠,竟真的不曾跟来。
我又走了一会,眼睛“嚯”地一亮,那迎风而立,衣袂翩翩之人不就是那本该离去的陆文航么?
此时他正背对于我,仰视着面前的一株庭梅出神,风徐徐吹来,他青玉发冠下的长发随即飞舞扬动,白衣袂袂,一时间风姿缥缈,容光清冽,我不由震动撼然。
似是不忍心打断这样的淡定无波,最后,我终还是清了清嗓子道,“陆公子,天色已晚,我们该回去了。”
然后,他缓缓转过身来,待我在看清他脸的那一瞬间,整个人仿若被雷击到般,脑海一片空白……
作者有话要说:
☆、刹那错失
马车缓缓地行驶在泥泞的周道上,我的心如同现时落下的涟涟细雨般潮湿生涩,一样的冷寂路途,一样的萧条景致,心境却与九年前截然不同——
彼时刻薄冰冷、费尽心机,为的只是报复,对陈沅江以及其有关联之人的报复;如今心急如焚则是为了一个答案,只是渺渺前景,让人忧心难耐,再想到那时身边还有雅卿和秦磊陪伴,而今却物是人非,心中的阴霾更甚。
掀起窗帷,阴风瞬即顺着窗格钻入,丝丝的、寒寒的,我瞥见天空的乌云越聚越拢,如同化不开的悲伤面孔,雨丝似有加大之势。
蕊欣展了展担忧的眉角,终是用询问的语气道:“姐姐,平日里天气甚好,路途通畅,从浚县到至宛城,即便快马加鞭也尚需六日车程,何论此时周道泥泞,崎岖不堪?况且,姐姐你前些日子受了风寒没好利落,如何堪受这连日来的颠簸劳碌?适才我刚询了车夫,道前方二里处便有驿馆,我们就在那里稍作休憩和停顿,姐姐你意下如何?”
我看了看蕊欣恳切的神情,内疚感遂立马涌上心头,鼻头亦有些酸酸的,自我决定离开浚县并启程前往宛城,一路上,她都毫不言语、毫不反对、也毫不劝慰于我,可我却十分清楚,她一直都在为我的健康状况担忧不已,时时刻刻地关心着我的病情,也关心着我的安危,生怕我承受不起这深秋的冷寒和累日的劳辛。
念及于此,我便点了点头,然而就在那偏转之间,我分明听到蕊欣几不可微地松了口气。
连日的秋雨连绵造成周道坎坷,阻隔了众多行人的进程,一时之间,驿站竟拥挤不堪,没有空余的房间供我们休整,我看着蕊欣走前忙碌,不停地恳请作揖,而那驿馆管事却只是摇头推辞,神情极为地无奈。
我在马车里撩帘张望了蕊欣片刻,遂不由得叹息一声,便也起身下了马车,只是双脚甫一着地,冰凉的雨丝便顺着风向斜斜地袭入衣衫,毫不留情,凛冽刺骨,且湿重无比,顿时,我的步伐一阵虚无的趔趄,便立马依扶了马车一把,待步伐站稳,我不禁苦笑自语道,原来自己的身体居然已经亏空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
我坚持往前走了几步,本想劝阻蕊欣罢手,可是刚待开口,那种因连日奔波所造成的眩晕和无力感便越聚越盛,等我再一凝目努力去辨认蕊欣的身影,眼前的众人居然都缓缓地幻化成了重影,渐渐地皆竞相模糊了起来,然后,只觉得眼前一黑,我便直直地栽了下去,恍惚间,我听到了蕊欣那慌张无措的惊呼声……
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