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五十弦-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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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禹等人应诺,即刻着手处理此事,他们屈身上前,粗鲁地揭开黑衣人的面幕以查其面貌及身份,我深深地吸一口气,视线不经意地在黑衣人的脸上扫过,旋即,仿佛有什么东西触动了心底最深处的柔胰,整个世界随之轰然坍塌,瞳孔缩紧,我踉跄着奔前一步,疾呼出声:“秦磊”!
蜈蚣状曲折蜿蜒的疤痕狰狞地横亘于其左颊,遮盖并模糊了他大部分的容颜,但是那眉目,那神态,那身形,我绝对不会认错,恰是六年间皆毫无音讯且我以为其已然逝去了的侍读秦磊。
秦磊的伤势极为严重,眼神涣散缥缈,只是吃力地向我点头示意,急欲向我诉说着什么,然而因其失血过多,精神耗尽,我还未来得及向其询问一词,他便因体力不支而沉沉地昏迷过去。
我已然泪流满面,悲痛欲绝,遂急急地踱到书房的大门前,高声嚷道:“来人啊,快去请大夫!”
我定定地凝睇着床榻上依旧沉睡不醒的秦磊,心如刀割,神情恍惚,任何的言辞俱无以能形容我此刻的心情——
阔别六年,以为早已不在人世的秦磊居然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于我而言,确实是上天的莫大恩赐,虽然意外伤感不已,但是心中却因此升腾起了不尽的希望和光明。
复睨眼看向他身上层层覆裹着的白绢,心中难过非常,适才大夫诊治之时的情景深深地刺激着我的眼眸,我根本无能想象秦磊在过去六载中到底经过了怎样的伤痛和毒害,其全身上下的皮肤竟无一完好,俱布满了大大小小骇人的伤疤,此次负伤乃利刃所致,差一点累及心脏,一时极度凶险。
我恨恨地咬着下唇,除去其身上的无数剑伤,竟然还有人惨绝人寰地割去了他的舌头,即便他此次能够好转醒来,他再亦不能言语述话了。
似有利齿的虫蟊在不停地啃噬着心房,辛酸悲痛,伤感难抑,在其身负重伤且生命垂危之时,他还能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寻找到我的所在,依靠于我,而且他眼神中的忠诚依旧,此等状况,教我如何不撼动?
感动之余,心中还汹涌着不尽的疑惑——
究竟是怎样歹毒和阴险的人才将秦磊伤害至斯?
为何秦磊直到现在才寻找到我的所在,过去的六载时光,他究竟处身于何地?
在秦磊的身上到底发生了怎样惨烈的事情,才导致他伤痕累累,体无完肤?
最终秦磊又是怎样才找到了我?
……
然而,此类问题皆不如他能安然醒来重要,我看着他那张憔悴沧桑的脸,恍若隔世,我暗自发誓,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他存活下去,思绪一闪,我从床榻前的椅凳上霍然起身,要论精湛纯青的医术,天阙王朝又有谁人能够赶及陆文航!?
为了挽回秦磊的性命,可即刻致书让陆文航从凌夷州快马加鞭归来,让其为秦磊细心地疗治。
思及于此,便转首往窗台前的几案处走去,不料却直直地撞入了一个身形挺拔的怀抱之中,旋即,一双有结实力的手臂则顺势揽住了我的腰肢,脸颊碰触他的胸膛之时,我的鼻翼内顿时充斥了一种绵延悠长的菊花清香。
我怔愣片刻,方才意识到尹框竟然未曾离去,而是一直待在别院之内,极有耐心地看顾了大夫对秦磊整个的疗治过程。
从迷茫无绪中渐渐回过神来,蓦然发现此刻尹框与我的姿势竟暧昧异常,遂一个激灵,挣扎着欲从他的怀中出来,然而,他却邪魅一笑,似是无视我的挣扎和激怒,双臂一环,将我揽得更紧。
我羞愤欲加:“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你可知…你忽略了我多久?”尹框轻佻地低下头,语气中透着薄责,转而又低头嗅闻我的鬓发,低低叹道:“好清雅的熏香,与你的气质倒很是相配。”
一直以来,所交之人皆以礼相待于我,故而根本不曾遭受过此等的轻薄之举,卯足了劲,我挣扎着厉言嚷道:“快些放开我,不然,我定会让你后悔!”
“哦?让我后悔?我可是正等着呢!不过,你可知我现在有多么地生气,你竟然为了其他的男人,哭泣着忙前忙后,而且还生生地忽略了我三个时辰。”
我不客气地咬向了他的手臂,他顿时吃痛松开,后退一步,边揉搓着被咬之处边探究性地看向我,唇角的笑意冰冷彻骨:“从来没有女人敢如此对我!”
我一脸仇视地回望着他,骨子里的清高依旧:“亦从来没有男子敢如此地轻薄于我。”
他先是一愣,转而却明朗一笑:“甚是有趣!秦姑娘,你可知…我很是中意于你。”
我丝毫不掩面上的厌恶之情:“很不幸,我甚是憎恶于你。”
他却恍然未觉,慢慢地踱到床榻前,仔细地观察一番秦磊,而后不怀好意地肯定道:“此人配不上你。”
“此事与你无关,带上你的东西,最好马上从别院内消失。”
他却亦不恼,只是深深地看向我,目光中透着怜惜:“你可知此人的真实身份?”
“那是当然。”
“此人也许可能是你的故友,但是他却亦是宫廷秘密通缉的钦犯,若是你能再聪慧一些,便可晓知适才是我护全了他的性命。”
我滞滞地望着他,表情有些懵懂,期待他接续的话语,然而他却莫测一笑,声音中透着冷凛:“看好这个男人,下次我未必会如此仁慈。”
三日后的午时,当我吩咐丫鬟为秦磊熬制汁药之时,那个不速之客尹框却如鬼魅般再次来访,其行踪轨迹更若乡野中恣意生长的杂草,想阻拦亦阻拦不了。
我曾经厉斥过下人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违背职责且放他入内,守卫们却唯唯诺诺,无以应答,恰巧彼时他再次到至,不以为意地接过话茬,笑道:“秦姑娘乃清高之人,可以做到不为外物所阻,然而他人却未必,人皆有弱点,贪、欲、痴、嗔,总有其在乎之事,故而,若你一味地相信下人能够对你忠心无二,那你便错了。”
闻言,我语塞良久,只有视他为无物,不再理会于他。
而他,仿佛浑然无意,只是如影随形,不断地出现在我的视线之内,研究我所做之事,研究我的表情,研究我的无奈,无赖味道十足。
从来没有厌恶一个人,像憎恶尹框这般。
此时,他一袭精致的月牙白锦袍,头发慵懒地散披,手执一柄绘扇,眉眼中全是纨绔子弟的轻佻和嘲弄,让我无处遁形。
“我从来不曾挂念过一个女子,像挂念你这般,一日不见,竟如隔三秋。”他步行至几案前,痞子般前弓上身,用绘扇直抵下颚,男子般独特的呼吸气息缭绕在我的面上。
我恍若未觉,不动声色左偏,只是专注地研究着手中的医术,仔细斟酌,并拿起桌案上搁置的药草嗅闻辨认,然后舒展容色,轻声对侍立在旁的丫鬟道:“将这味药煎了,务必要注意火候。”
然而却没有回音,我眉心一蹙,抬起头来,只见丫鬟双颊绯红,正痴痴地望着尹框发呆。
我不由得有了怒气,尹框此人,倒有十分的能耐,短短的时日,上至别院的管家护卫,下至小厮侍从,竟都被他收买了遍,仗着自己倜傥不凡的相貌,连别院的丫鬟亦对他深深着迷,大献殷勤。
“从今日起,让杨总管在茶号给你安排个空当,你就到店铺去帮忙吧。”天阙风俗传统固守,女子甚少抛头露面,因此我从未安排过女子在茶号奔波劳碌,无疑地,此时我将对尹框的憎恶迁怒地这个无辜的丫鬟身上。
丫鬟顿时花容失色,踉跄跪拜:“主子饶恕!”
尹框玩味地笑着,频频摇首:“原来你亦有脾气。”
语毕,他坏坏地看着我,故意屈身在丫鬟的脸上轻轻抚过,语调温柔似水:“你无需担忧,你的主子排斥你不要你,我收留你便是。”
丫鬟睁大了不可置信的双眼,转而则是欣喜若狂的笑意。
我望着他那双修饰得仿若珍品的白皙手指,握紧了桌案下的双拳。
“裳儿,我回来了。”书房外突然响起的呼声让我的精神大振,我霍然起身,抬步往门外迎去。
那一刻,尹框的笑容敛去,迅即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拉向他的怀抱,而满含思念之情的陆文航进来之时看到的便是如此令他心碎的场景。
我极力挣扎,却无济于事,从来不知,一个男子的力量竟如此强大。
埋首在尹框的怀中,我无以得见陆文航此刻的脸色,只听尹框在上方沉沉地唤着陆文航生僻的表字:“赋舟?甚巧,你竟亦在于此。”
陆文航并没应答,空气中一阵长时间的静寂无语。
尹框骇然一笑,终于松开了禁锢我的臂膀,我大大地后退一步,深吸一口气,惶惶地向陆文航的方向看去,只是那么一眼,我的思绪便全然崩溃。
陆文航仿若一尊雕像,只是定定地站着,眼神空洞,浑身上下却散发着无尽的沧桑和痛楚。
尹框轻咳一声,陆文航直直地一震,快行几步,就欲对他行礼,而他却适时地挡住了陆文航的举止,语调意味深长:“赋舟何必如此客套,你我相识已久,现今为何却生分了呢?”
陆文航低头不语,嘴角颤动,脸上的神色是难以形容的复杂,声音恭敬:“不敢。”
尹框展开绘扇,作势在空气中滑过一个优美的弧度,然后他的目光在我和陆文航之间缓缓流动,最终锁定在我的脸上:“裳儿?如此熟络的称呼,看来赋舟定是你的旧识?”
我审视着陆文航异常的表情,忆起尹框适才对我的轻薄,无限愤慨:“文航的确是我的旧识,而且于我而言,还是极为重要的人。”
尹框面色一寒:“极为重要的人?”
闻言,陆文航的眼神骤然一亮,似酝酿了无尽的力量,他张了张口,正欲应答,尹框却慢慢地踱到了他的面前,适时地转移了话题:“赋舟,涵漪的事情可是解决了?”
“正是。”陆文航彷徨了一下,迟疑地应道:“原来…在凌夷州相助于我的…却是…。”
尹框的表情隐晦,打断了他的话语:“有人已经等不及了,赋舟。”
语毕,他嘲弄一笑,遂阖起绘扇,丢下这句让人不明所以的话语,便抬脚走出了书房大门。
陆文航的步伐顿了顿,他凝眉纠结地望着我,目光中全是忧虑哀伤,紧接着,他亦跟了出去。
我满腹的怒气高涨,还尚未发泄,却转换成了一脸的莫名。
刚跨出书房大门,眼前的情景便深深地刺激了我的眼眸,一袭便衣的韩子湛,恰然迎风立于庭院之内,衣袂翻飞,脸上的笑意正缓缓敛去,而后,他略一正色,拂正衣袖,屈膝跪地:“圣上!”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亲戚来上海旅游,下班后以及周末一直陪他们在上海逛游,回家后已经很晚,没有及时更新,望各位谅解。
☆、萝旖宫怨
寂寂花时闭院门,美人相并立琼轩。锁衔金兽连环冷,水滴铜龙昼漏长。
盘绕错折且密如丝网的茑萝茎蔓,郁郁葱葱地爬满了“萝旖宫”的每个角落,如杂草般泛滥罗织,乍一观去,繁茂如茵,碧浓绿重,接天连壁,虽然拥有着无尽的盎然生机,却并无有打动人心的特别之处。
再者,那朵朵点缀于茑萝茎蔓之间的星形小花,类若牵牛状争相斗妍,芯蕊闪耀,花色以嫣红和玫红为多,繁杂无香,庸俗而又刺目。
一路行去,心中一直盘旋着久久不散的疑惑不解之情,如此平凡无奇的植物居然会例外且不受控制地在“萝旖宫”中恣意芬芳,委实让人难以理解,然而,就是这般随处可视可见的花草,却一直在默默地诉说着一个帝王难得的痴恋深情。
也许正是因为满庭满园的茑萝茎蔓太过于简单无华,令人无可明晰,毋庸置疑地为空置已久的“萝旖宫”增添了一丝额外的神秘色彩。
立定身姿,我挑剔地望着茑萝茎蔓那如锋芒般尖刺的针状细叶,心中则澎涌澎湃着一种言不清道不明的绝望情愫,只觉心酸无助,疲惫不堪,讽刺可笑——
从未想过,亦从未意识到过,终有一天,自己竟然亦会涉足于这个奢靡而又哀怨的宫廷之中。
萝旖宫现下已被修葺一新,拆除且清理了许多过往的痕迹,然而,皇帝却唯独吩咐工匠们留下了宫内这一簇簇繁茂似堤的茑萝茎蔓,仿佛亦不愿磨灭掉其生母柳贵妃的生平最爱。
就是在这个哀伤气息浓郁的宫殿内,谜一般的柳贵妃拥有了先帝沈显绝无仅有的独宠和荣华——
萝旖宫外,茑萝茎蔓意境平凡;萝旖宫内,摆设和布置追求素朴,杜绝奢华浮纨,其内清雅古典,字画琳琅,卷书成册,与其他金碧辉煌的宫殿楼阁格格不入,思来,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