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心多么顽固-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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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仿佛是老天爷故意安排好的,仿佛她命中注定就应该有这个孙子。当年她很不幸地失去了当母亲的机会,现在却迫不及待地要当起奶奶来。阿妍为这孩子起了个单名叫余鹏,鹏是一种大鸟,阿妍希望这孩子将来会有出息,像鲲鹏展翅一样,飞得又高又远。等到小鹏出世以后,阿妍的心思差不多全花在了这孩子身上。她和小鱼的关系也因此非常融洽,一直到小鹏断奶,这两个人都是好得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孩子成了她们关系最好的粘合剂,一开始,两个大人成天围着孩子转,小鹏因为要吃奶,离不开小鱼,而小鱼又根本不会带孩子,于是阿妍这个当奶奶的忙前忙后,在小鹏身上充分品尝做母亲的滋味,充分享受做母亲的烦恼和焦急。
那时候,阿妍到处向那些有母亲经验的女人请教,一本接一本地往家里买育儿手册,买教育儿童的书籍。小鹏只要有那么一点小毛病,阿妍立刻坐立不安,急得不成样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仿佛天立刻就要塌下来。有一阵小鱼身体不好,得了很厉害的感冒,害怕会传染给小孩,小鹏天天晚上都是和阿妍睡。半夜里,小鹏醒了,哭着要吃奶,阿妍便把他抱到小鱼那里去喂奶。她逼着小鱼一定要戴着口罩喂奶,喂饱了,再抱回来睡,一连多少天晚上都是这样,结果,临时变成了长久,小鱼感冒已经好了,小鹏仍然还是与阿妍睡。
等到小鹏断奶以后,这孩子就干脆一直跟阿妍睡了。小家伙有个坏习惯,有时候,并不是饿,只是要习惯性地咬住奶头才能睡得香,阿妍便让他叼住自己的奶头。这孩子有许多坏毛病,都是阿妍给宠出来的。要说我们的这种关系,真是有点滑稽,我们就这样组成了一个奇异的大家庭。说老实话,我们对他们小夫妻也真是不错,我们突然变成了老两口,这种感觉是过去从来没有过,我们突然就成了长辈,成了地道的爷爷奶奶。虽然这得有个适应的过程,渐渐地就习惯了,习惯也就成自然。既然阿妍非常愿意,既然阿妍感到很快乐,我便觉得这样并没什么不好,过去她一直想抱养一个孩子,因为我坚决不同意,没有成为事实,现在这样等于抱养了一个,只不过抱养的不是儿子,而是孙子。对于我来说,儿子孙子都无所谓,我高兴的只是,有了小鹏这个孙子,最大的好处,是阿妍竟然不再打麻将了,她竟然一心一意地照看起这个宝贝孙子来。
小鹏稍稍大了一些以后,余宇强和小鱼仍然搬回自己的住处去住,白天上班,孩子便送过来由阿妍照料。接送自然是余宇强的事情,他天天骑着自行车,风雨无阻,到时候送过来,到时候再接走。很快,小鹏开始学说话了,爷爷奶奶地乱叫,阿妍非常得意,成天像玩鹦鹉似的逗孩子。按照阿妍的意思,小鹏可以完全放在我们这边,白天黑夜都由她来照顾,但是我坚决不同意,因为真要是这样,阿妍实在是太辛苦了。而且小鱼也不是太愿意,她觉得儿子小鹏跟奶奶太亲热了,亲热得常常都不愿意跟她这个当妈的在一起,这不由地让她有些嫉妒。
转眼间便进入了九十年代,小鹏一天天地在长大。那时候,我的生意又一次陷入维持不下去的窘境。虽然我努力想跟上时代发展的潮流,迫不得已的时候,火锅也做过,海鲜也做过,甚至连几块钱一碗的面条都卖过,可是怎么折腾都是无济于事。火爆一时的厨王菜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号召力,我的生意已经做到了尽头,店里干活的人越来越少,伙计们纷纷跳槽,另择高枝另谋高就,就连余宇强也到别处去挣钱了。树到猢狲散的结局已不可避免,我感到心力交瘁,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到了最后,眼看着生意就要撑不下去。既然没什么生意可做,既然门可罗雀,干脆天天早点关门打烊。回到家也是无事可做,我就去租录相带看。一台录相机已经买了好几年,过去是没时间看,现在反正没生意做,就一部接一部地看香港武侠片。余宇强和小鱼也喜欢看,晚上过来接小鹏,便跟着我们一起看,一看就没时间,一看就看到十一二点。到那时候,小鹏早睡着了,阿妍心疼他,不忍心把他叫醒,于是就让小鹏留下来。有时候,时间太晚了,余宇强和小鱼也干脆不走了,留下来住在隔壁的小房间里。
我们像一家人一样地过着日子,不要说阿妍有做奶奶的感觉,渐渐地,我也觉得自己真像个爷爷了。人处在一定的环境中,心态自然而然地就会发生变化。如果有个孩子成天在耳朵边“爷爷,爷爷”地叫着,你就会发现自己确实已经老了。孩子的叫声是一种最好的提醒,我突然发现再过两三年,自己就要五十岁了。印象中,四十岁的生日好像过了还没有几年,现在却已经悄悄地在逼近五十岁。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五十岁绝对是一个老头子的概念。虽然丝毫没有那种衰老的感觉,虽然这内心深处还会蠢蠢欲动,可是当我俯下身子,模仿着小孩子的语调,细声细气地哄小鹏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年龄问题。我意识到老四已经不再年轻,意识到老四现在真的是个可以当爷爷的人了。
经常去租录相带,开录相店的老板已和我很熟悉,有一天,老板悄悄地问我,要不要看一些货真价实的玩意。
老板说:“不瞒你说,刚到的货,看你是熟人,所以相信你,换了别人,借我一个胆子也不敢的,最近公安查得非常厉害。”
一看老板神秘莫测的表情,一看他那自作聪明的样子,你立刻知道是怎么回事,你立刻明白他要跟你做什么样的交易。
我故意十分老道地说:“真是好东西,当然可以看看。”
那时候,早就听说外面有这种东西在流传,可是还从来没有真正见识过,今天既然主动送上门来,我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晚饭后,我们先看了一盘香港武打片,看完,小鹏已经睡着了,我就问大家要不要开开眼,看看老板推荐的货真价实的东西。阿妍说,你别弄什么不好的东西来吓唬人。我笑着说,有什么好不好的,看了再说。说着,过去把窗帘拉上了,把那盘录相带放到机器里。我们当时都是第一次看这玩意,第一组镜头出现以后,阿妍吓得哇哇直叫,连声说恶心死了,怎么这么恶心。阿妍的反应十分激烈,我们也都有些震惊,不要说是她没有想到会这样疯狂,就是我老四也没想到,我们谁也没有想到。阿妍还在一个劲地感叹,说怎么会是真的人在演,要死了,要死了,是真的在做。她心慌意乱地看了几分钟,说再也看不下去,便逃到房间里去了。
第七章(二)
剩下的三个人继续看,大家不说话,第一次开这样的眼界,那感觉真是有些异样。我觉得有口水不断地涌上来,多得不得不往下咽的时候,就听到一种很厉害的咂嘴声。那时候,咽口水的声音真是响得让人难堪。过了一会,阿妍出来拿热水瓶,拎着个红的塑料热水瓶站在我们面前,对电视屏幕又扫了几眼,说真是要死了,你们竟然还在看,还在看这种不要脸的东西。这话好像是提醒了小鱼,她立刻羞答答地站起来,不说话,与阿妍一起到房间里去了。两个女人都走了,就剩下我和余宇强。
现在是两个男人在一起看,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我们嘴里开始骂骂咧咧,嘻嘻哈哈有说有笑,就这样坚持着把一盘录相带全部看完。看完了,他们小夫妻要回自己的小家,小鱼非要带儿子一起走,小鹏从睡梦中硬被弄醒了,哭着闹着不肯走。
阿妍便说:“不肯走,就让他睡这,干吗非要带他走呢?”
小鱼于是不停地骂儿子,小鹏就不停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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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小鹏又留了下来。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差不多每次都会是这结局。只要小鹏一哭一闹,阿妍便心疼不已。她说你们以后要带小鹏回家,就早点走,人家睡得这么喷香的,你们硬把他弄醒过来,他当然要和你们闹,他怎么能不和你们闹。
余宇强和小鱼灰溜溜地走了,小鹏继续呼呼大睡,我便和阿妍把那录相又重新观赏了一遍。阿妍起先是不肯看,说你们男人最不要脸了,就喜欢看这种下流的东西。她说要看你一个人看,我才不会跟着你一起看,你就一个人慢慢看吧,你一个人慢慢欣赏,好好研究。我被她这么一番嘲弄,仿佛迎头一盆冷水,立刻觉得很无趣,立刻觉得有些恼火。阿妍看我真准备放弃了,看我真没有情绪再看了,却开始有些让步,说你要看,就把电视机和录相机搬到房间里去看,她说她累了,躺着看会更舒服一些。
这以后,余宇强动不动就要跟阿妍借录相机。他有什么要求,从来都是直截了当地向他的干妈提出来,而且几乎每次都见成效。阿妍对自己的这个干儿子是有求必应,他说什么都会答应,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其实我们都知道余宇强为什么要借录相机,小鱼对他的做法十分恼火,因为把那机器借回家,自己偷偷地看看也就算了,偏偏他还喜欢卖弄,动不动就会带几个朋友回来。在当时这不是闹着玩的事情,聚众观看淫秽录相可是个不小的罪名。有一次就走露了风声,差一点被派出所的人抓到把柄。我们都担心余宇强这样下去会出事,要闯出大祸来,这小子在某些事情上,从来都是不计后果的。阿妍于是拒绝再借录相机给他,她对他说,以后有什么好片子,就拿到这来一起看。
余宇强说:“我借的带子,干妈你不要看的。”
阿妍说:“不管我要不要看,反正录相机我是不借了。”
余宇强于是经常借些录相带回来,基本上就是那一类动作片。他戏称这些片子为教学片。
阿妍有些发急:“你怎么老是借这种教学片。”
余宇强这小子别的能耐没有,借那种录相带的本事大,什么稀奇古怪玩意的都能搞到。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刚开始在一起看,都觉得很别扭,觉得不可忍受,看多了,就那么回事,看着看着就习惯了。大家一起看,大家一起欣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有时候,我们四个人一边看,一边议论。阿妍还是改不了大惊小怪的毛病,免不了一惊一咋,她常常是看不完整,看了一会,便离开了,然后过一会,又出来看上一阵。她总是坐立不安,像个警觉的兔子似的,动不动就站起来走一圈。
阿妍永远是在谴责这种片子,女人就是这样,总喜欢表现得一本正经。其实我也知道阿妍未必是真的痛恨这些,她不过是有些控制不住,控制不住那些或多或少或真或假的反感。她有时只是故意显得一本正经,故意表现出对这些东西深恶痛绝。我知道她有时候并不反对,只是觉得大家一起看有些别扭。她更愿意将电视和录相机搬进卧室,将音量调到最低,躲在被窝里跟我慢慢地欣赏。
经过那么多年的磨合,到了四十多岁,都快五十岁了,我和阿妍才总算找到一点感觉。我一直以为这是录相带起的化学作用,觉得她终于有些开窍,终于明白男男女女寻欢作乐,原来竟是天底下的第一等美事。阿妍终于再也不像过去那么冷淡,那么兴味索然,好像这些只是别人的事情,只是夫妻间女方对男方应尽的义务,只是做妻子的责任,只是做好人好事的无私奉献。她开始变得有些主动起来,虽然常常还是很笨拙,常常不得要领,缺乏最基本的想象力。很显然,阿妍正在努力,正在努力地变好,正在用心配合。她突然变成了一个对于我来说有些陌生的女人,我隐隐地觉得她变了,变得有些莫名其妙,变得有些深不可测。
幸福之泉仿佛已被找到,通往极乐世界的大门也被发现了,阿妍再也不是一片干涸的沙漠,再也不像过去那样,深深地挖掘下去,永远也打不出水来。她再也不是那种寸草不生的蛮荒之地,无论有多少阳光和雨露,也见不到一点点代表生命的绿色。我们仿佛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说老实话,我喜欢她的这种变化。我并不喜欢她原来的一本正经,当然,我指的是过去她在床上那种糟糕的表现。多少年来,这件事一直困扰着我。我觉得我们之间的遗憾,还不是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最大的遗憾是我们找不到那种感觉。阿妍也知道这是个问题,她曾经向她的姐妹咨询过,也曾和最亲密的女友探讨过这方面的经验。为了治愈自己的性冷淡,她甚至去医院开过激素药品,服过一阵专门为女性服务的那种春药,当然也不是什么真的春药,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吃了也是白吃。
现在,虽然快到五十岁,结婚已经二十多年,马上就要到更年期了,我们双方才突然产生这种心灵的互动,显然是晚了一些,但是正是因为晚了,正是因为已经失去了太多的大好时光,便显得尤其珍贵。阿妍也吃惊自己的这些变化,有一次竟然忍不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