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隐-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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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让这些人多些福缘嘛,既是酿了好酒,该有此福报。”
如若这般有酒艺的人早亡,谁替白玦来酿酒?上古心里门清得很,撒福报的事儿要不是被白玦阴错阳差阻了,她乐意一直养着这群凡人。
白玦知她做事不拘一格,以为她少年心性,倒也不再训斥。
“你哪儿来的无花果酒?从炙阳那儿讨的?”
上古刚刚还一腔雄心壮志,临到头了发现白玦还没瞧出自己的心意,登时成了缩头乌龟,打着哈哈:“是啊是啊,老大这些年也不知道咋回事,一心好酿酒,我闲着无事,讨要了一坛下凡拼酒。”
“你若想要,来我神殿搬就是了。他年年送来一坛,酒阁里尚余四五坛。何须向他去讨?”
上古是个懒性子,寻常斗一斗酒也就算了,这般十年下界寻酒,分明不对劲。莫非……
白玦自个儿的爱好,他还是知道的,心底突然一惊,紧接着是不可置信的狂喜。
难道上古搜集好酒是为了给自己?只这么一想,千万年不动的心绪如同卷起万里波浪,竟有些无措。
上古怕白玦发现端倪,连连点头,一心想岔开话题。
哪知白玦这次不知怎的,突然声音有些沉,竟一问到底,“你不喜酒,下界拼酒做甚?”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上古长吸一口气,只想藏住心意,胡乱道:“你们几个都好酒,我多赢点回神界,权当生辰贺礼了。”
都好酒?只这么一个“都”字,白玦眸色一深,席卷的情绪被生生压下,墨瞳归于宁静。他半晌未言,直到上古觉着有些不对时,他才后退一步,眸色平静无波。
“原来如此,那今年生辰,我便等着你的生辰礼了。”
上古界四位真神,除白玦外,天启亦好酒。
原是以为她有意,怕又是自己想多了。
白玦一卷袖袍,尚来不及自嘲,手已经被人一把抓住。
上古并未恢复仙身,仍是刚才晋衣少年的打扮模样,她抓着白玦的手,笑容清澈。
“难得下界,今日恰是人间上元,你陪我体察人间民情了再回神界不迟。”
她说着拉着青年绕进汹涌的人群,青年被那一汪笑容染进眼底,紧了紧掌心,到底没有再松开。
十五上元,人间团圆,这话,古来自不假。
上古神界,月弥府邸,一边嗑着瓜仁一边从水镜里瞧得此景的月弥摇头晃脑,十足叹气并十足的恨铁不成钢。
“两个木头,亏得我费心费力费脑费人情的撮合,还闹不清心意……两人的岁数合起来比神界还老了,真不知道吃啥长大的……”
星月女神故自嗟叹,日子转眼又过半年,转眼快到了白玦和天启生辰的日子。
上古早早吩咐殿中神卫将自己十年来在下界斗酒收藏的好酒送入白玦殿,连着那九瓶在秦楚酒馆赢的上好女儿红。
酒炉从上古神殿而出,招摇过市,足足三车,晃瞎了满神界的眼。
上古心想,虽比不得白玦数万年心心念念暗自守护等待,但攒了十年老婆本,总归有些底气提亲了吧,遂躺在摘星阁坐等白玦生辰,好待吉日一举入殿成事,欢欢喜喜抱得夫婿归。
白玦听闻消息时,虽惊讶欣喜,却到底不敢向上次自作多情,只一沉吟后吩咐神卫。
“天启殿收礼几何,探到来报。”
少倾,神卫来报。
“昨日寅时,天启殿后门入三车酒炉,听得守门人言,皆是上品。”
神卫惴惴来报,不敢抬眼。上首悄然无声,到最后亦只传来一声叹息。
为了真心喜欢的人,他倒是被做了一回实打实的幌子。
不知为何,上古历第十三万七千八百这一年,真神白玦寿诞前日下界游历,此后,数年未归,无人知其去向。
上古讨夫婿的大志终不能成,遂整日在月弥府邸蹉跎兴叹。
月弥不知为何,最近对她格外看不上眼,各种白眼翻飞。
“哎,太难了,追个夫婿怎着如此艰难,男人心海底针啊啊啊啊~你说他到底跑哪儿去啦啦啦~”
上古每日问的都是同一句,月弥靠在回廊上,望向西北方,忍不住嘟囔。
“早知道你的方法如此不靠谱,就不跟着你学什么默默奉献,铁杵磨成针了,送了三车子好酒,半点水花都没起,亏我拳打三界脚踢八荒,辛苦了十来年,他竟连寿诞都不回界……”
她望向的方向,恰是天启殿。
上古一心念着远走的白玦,没听见月弥的嘟囔,只等着白玦回神界,表明心迹抱得美人归。
两人在摘星阁内一等数年,却始终没有等到白玦和天启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注定,那一年,未及天启生辰,他独守乾坤阁,知晓混沌劫难将至,自此下界,再也没有归来。
上古没有等到白玦先回来,反而等到了天启在下界祭起灭世阵法毁灭三界的消息。
炙阳并天启真神闻讯而回,共商对策。
自那天起,月弥府的女上神嘴角边再也没有了轻狂的笑容和四处打劫抢宝贝的喜好。
上古打定主意殉世救三界的前日,和月弥在摘星阁内饮酒。
月弥问她:“白玦回来了,你怎么还不说?”
上古沉默许久,终回:“我是一界之主,三界真神,有些事必须去做。若终要失去,还不如从来不知。”
她忽而转头,看向身旁的月弥。
“有桩事,我早些年就想问你了。”
“何事?”
“你不喜酒,那一年为何问我讨要无花果酒?”
月弥一愣,随即长长沉默,终笑道:“想不到榆木疙瘩也有开窍的一天,不用猜了,就是你想的那样。”
真神天启好酒,这桩事儿,同样满界皆知。
她转身离去,长阶上留下星月女神飘渺的声音。
“我和你一样,也没找着好机会,这么些年,竟也就蹉跎错过了。上古,无论发生什么,替我护着他。”
上古没听懂月弥话里的意思,若是听懂了,便没有之后数万年的悔恨。
她第二日到底没有殉世成功,上神月弥带着一众神族下界,亡在了天启的灭世阵法里。囫囵保了条命回上古神界的,只有一只不起眼的小凤凰,那时,她还不是天后芜浣,只是上古坐下一介神兽而已。
消息传来的那一日,也是个艳阳天,上古抱着那一坛许多年前被白玦夺下的无花果酒,望着星月女神的府邸,伶仃大醉,无人敢劝。
再后来,便是一切故事的开端。
真神上古殉世,上古界封尘,真神白玦独自存活于世,开始了六万多年的漫长等待和守候。
六万多年后,当一切尘埃落定,天启在苍穹之境从那樽风化了数万年的雕像中拿到上古被尘封的三百年记忆时,始终没有懂,为什么那已经亡去六万年的女神像里,会有一颗眼泪。
他一直以为,那是月弥留给上古的。
有很多事,他从来不知道。六万年前不知道,六万年后也不知道。
上古有句话其实说得很对。
若终要失去,还不如从来不得。
这不止是上古和白玦的选择,也是月弥最后的选择和放手。
只是终归,太过遗憾了。
上古终归等到了那句,我是白玦。
可是月弥呢?
她耗了十年时光小心翼翼收藏的三车酒炉,至今被尘封在天启神殿的酒阁里,六万多年了,无人来开。
——《上古》番外记 完
作者有话要说:
谨以此章献给“不相信我能日更的”石头。
要知道,虽然我懒惰又坑爹,无良又小心眼,但还是要坚守我,也就是一个宅基腐妹子的诺言滴!
姑娘们,收藏与留言并行吧。
第三章
九州八荒,成天、妖、鬼三界,人界居于其下。三界之上,上古神界为尊。
六万多年前,混沌之劫降世,上古四大真神上古、白玦、天启、炙阳倾力迎劫,神力散尽,后陷入沉睡,上古界尘封。
两百年前,四大真神相继觉醒,上古界开启,三界九州仙妖神魔重迎后元上古历。
一百年前,真神白玦在渊岭沼泽湮灭混沌之劫以身殉世。真神上古悲恸之际立下非上神不得入上古神界的规矩,自此上古界永封三界之上,轻易不启。
经此一劫,仙妖宿怨暂搁,兵戈休止。凤皇凤染为天帝,执掌天界。妖虎一族王者森简为妖皇,执掌妖界。鬼界之主由上古真神亲自挑选,历经百世后接掌鬼界,名敖歌。
自此三界安宁,已有一百来年。
三界已许久未有上神诞生,百年内有希望位极上神者,三界内唯有三人。
天帝凤染,妖皇森简,第三位非鬼王,而是仙界大泽山之主,东华老上君。
大泽山地位之超然,由此可见一斑。
当然,数百年前那两场曾迎来上古真神现世的东华老上君寿宴,也已在三界成为传奇之谈。
此时,大泽山后崖。
“铿……铿……”沉钝的劈呐声在后山崖下传来,半座山头隐隐可闻。应是习惯了,山中百兽仍顾自玩乐,恍如未闻般径直将这嘈杂声给滤过了。
通往后崖的羊肠小道里,一个白白嫩嫩的小道童跌跌撞撞走来。他半大的个子,唇红齿白,一身靛蓝道袍,抱着比他半个身子都高的木桶,艰难地挪行在小道上。足足一个时辰小道童才停在后山崖边,他放下木桶,朝崖下瞅了瞅。
大泽山后崖是一处山谷,深不见底,终年白云缭绕,依稀可见青松绿草,溪谷潺潺,百花盛放,整个大泽山的仙气风景似都聚在了此处。
可惜,这地儿再好,成百上千年来入的人也极少。原因无他,东华老上君自立山门起,便成日里吆喝自个儿宅心仁厚,体恤徒弟,遂眼都不眨就将山门禁闭之地选在了此处。
谷底白云之上封印暗藏,只要被这老头子丢进后谷,时辰未到,大泽山的弟子一步都跨不出来。山再巍,水再清,景再美,花再香,等你坐困围城十年百年,保管你只会膈应得慌。
小道童睁大眼瞅着谷中劈柴的身影,急忙整理好褶皱的道袍,清清嗓子,双手放在嘴边成喇叭状呼喊:“小师叔……小师叔……小师叔叔叔……”
清脆的声音在山中回荡,然后飘飘晃晃传进谷底。谷底的身影不慌不忙砍了半刻柴,才悠悠闲闲驾云朝崖边飞来。
云朵还未靠近崖边,金色的莲花封印在云层之上悄然浮现,千百朵莲花若隐若现,徐徐化成雷劈下来的架势。云朵再近几分,半空中一只硕大的火红翅膀突兀出现,夹着炽烈之火迎面就朝云朵上的人扇去。任云朵上的人如何躲,都避不过火翅膀锲而不舍地追击,那人只得无奈放弃,在半空中认命一站,整个人被火翅膀扇着转了数个圈,眨眼被烧成了一块黑炭子。
见那人受了罪,火翅膀上化出两只圆溜溜大眼和一张凤嘴,大嘴一张,指着黑炭身影嚣张地嘎嘎笑了两声,然后扭着肥硕的翅膀消散在半空中。
空中的金色莲花见云朵上的人受了罪,极富灵性地互相瞅了瞅,悄悄散掉雷势,安静地飘到了一旁。
崖边安静下来,小道童低着头,偷偷瞄了几眼火翅膀消失的地儿,又朝崖边温柔的金色莲花看了几眼,心底使劲感慨。不愧是天帝的手笔,比起师祖留下的莲花,威武霸气上可真不是一个等级吖!
刚才那只威风赫赫的火红凤翅,是天帝凤染在当年亲自布下的封印。至于惩戒的对象,自然就是云朵上被烧得狼狈不堪的黑炭子。
哎,小师叔对醉玉露的喜爱也太执着了些,明明知道每次都会被这只火翅膀欺负,却一次次视死如归上赶着来。
此时,黑炭子使劲抖擞了几下身子,念了个仙诀引出一朵乌云,痛痛快快将全身冲洗了一遍,直到整个人能瞧出点人样,才重新飘着云朝崖边的小道童飞来。
“青衣,拿来吧。”黑炭子盘腿浮在半空,手堪堪碰到云层边上的莲花封印下,朝小道童懒洋洋开口。
这声音听着清朗干脆,有几分活泼张扬,估摸着应是个半大少年。
“哎,古晋小师叔,您接着!”小道童飞快应一声,吃力地抱起半人高的木桶摇晃着朝黑炭子走来。木桶里酒香四溢,冷不丁蹦出一两滴落在地上,沾染上的花草立时便生机焕然,朝气蓬勃。
云朵上的人立马坐得笔直,烧得枯黑的眉毛拧成一团,煞是心疼:“青衣,仔细着点,你师父稀罕着他的醉玉露,我等了半年才得这么点,你可别给师叔我浪费了!”
话入耳里,青衣瞅着自个儿怀里半人高的酒桶欲哭无泪。山下仙池里的醉玉露半年才得一池,每次至少有大半池藏品都被师父吩咐送到了后谷,整个大泽山上上下下加起来都没这位小师叔所得丰厚。山门里谁不知道师祖和师父把古晋小师叔当眼珠子稀罕,他竟也好意思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