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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碧海燃灯抄-第26部分

小说: 碧海燃灯抄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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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权力中央的那个女人,有谜一般的魅力,他们像仰望神祗一样仰望她。玄师其实也是个有趣的人,她并非是毫无感情的机器。私下接触时,她至少是鲜活且有人情味的,虽然时刻都彬彬有礼。
  可惜神族挑起的战争,带来了无尽的污秽和杀孽。麒麟的热血遍洒大地,从最初的谈和求生,到背水一战,所有人都承受着无比的压力。最后城主陨落,玄师魂飞魄散,所幸还余一丝残念,寄生在龙脉中颐养。一万年过去了,创造出一个崭新的她,眉眼虽不尽相似,但觉醒后逐渐已有了玄师当年的风采。他望着那张脸,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这一万年太难了,坚持到今日,总算没有辜负城主与月火城。
  他脸上的神情变幻,每一帧长情都看在眼里。他是个感情不外露的人,所以很快别过脸,静待唇角的酸楚消失。
  长情在他手上握了下,“自今日起,你不再孤身一人了。”
  就是那个语调,同万年前的玄师如出一辙。伏城没有转头,他轻颔首,颈间滑动的喉结,看得出他在怎样勉力控制自己的感情。
  气氛太严肃了,长情故作轻松地揶揄:“你骗我去北海瀛洲时,可完全不是现在这样。那时趁着本座没有觉醒,你没少欺负本座。”
  他神色一凛,依旧说不敢,“弟子那时若是向座上和盘托出,座上可会以为我是个骗子?况且……我并不敢确定,龙源上神就是座上转世……”
  这也算极尽委婉,其实他是想说,龙源上神看上去傻乎乎的,无法和万年前执掌大地的人联系起来。
  长情也不生气,背着手边走边叹:“是啊,连姓名都不同了,难怪你不敢相认。其实你不知道,在登上玄师之位前,本座的性情和长情是一样的。只是身在高位,不得不掩藏,做个供人瞻仰的神罢了。本座那时候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兰因……”说罢复一笑,“一直听你们叫我玄师,叫我座上,那个名字我是真的快要忘记了。”
  伏城道是:“那么座上还记不记得,究竟是谁为您取了现在的名字?”
  她仰起头,望向东方的晨曦,面颊因玄色的映衬,白得如同春雪一般,“残念漂泊无依时,我是没有灵识的。后来有人将我安放在龙首原,以龙脉的精醇之气温养,百余年后才逐渐形成本我。那个人……我没有见过,只记得他的声音,声线很清冽,应当是位年轻的神吧。现在想来他是知道我来历的,取这个名字,也许是想让我放弃仇恨,过温软平静的日子。”
  “可惜要有所辜负了。”伏城道,“座上肩负着重振麒麟族的重任,不管是族人还是城主,都在盼着您回归。”
  她点头,又瞥了他一眼,“司中,你光着膀子一本正经的样子,很颠覆本座对你的印象。”
  这下伏城红了脸,那双手简直不知该往哪里放,结结巴巴说:“座上,弟子……弟子是……”
  “是没有办法,被我抢了衣裳。”她笑道,“还未回到月火城,司中不必如临大敌。我记得在神殿之中时,大家相处还算随意,说话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开开玩笑本就无伤大雅。”
  她负着手,说得一派和风细雨。当然了,无衣可穿的人不是她,几日前螣蛇上神还对她没上没下,现在这样倒报了一箭之仇,让她浑身都充满了惬意。
  她高兴起来,随口哼哼小调,不时瞥一瞥他,“司中万年来从未松懈吧,这身形,练得很是养眼啊。”
  伏城绝对是个正经人,面对上司的调侃,也会出现窘迫的瞬间。果然衣裳不单是衣裳,更是人的甲胄,被扒光了,心理会变得格外脆弱。想象一下冠服端严的螣蛇大神,还会不会理睬她若有似无的夹枪带棒?大概会丢给她一个“你是白痴”的眼神,管她是不是他的顶头上司。
  长情唇边带着笑,端端地龙行虎步,缎面如水波轻漾,在她身上曼妙起伏。伏城惶然调开了视线,“座上,找个地方置办一身行头吧。”
  可这荒山野岭,想找个城镇都很难。
  放眼四顾,忽然发现前面山坳里似乎有人家。坡地上的两树之间系着晾衣的绳,绳上架起一套月白的衣裙,随着晨风,正猎猎招展。
  长情和伏城交换了下眼色,缺什么便来什么,世上哪里来这样好事?走近看看这衣裙,做工很一般,倒也符合山野间的穿着。
  伏城是比较谨慎的,不赞同她动这衣裳,“恐怕其中有诈,座上还是小心为上。”
  长情说简单,一掌击地,脚下便大大震颤起来。三丈开外有人被震了出来,形容狼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是谁扰人清梦?”精瘦的人怒不可遏,扯着嗓子大喊大叫了一番。晕头转向之余终于看见他们,起先还愣了一下,“刚才的地动,是你们所为?”
  伏城没有兴致同他兜圈子,直截了当问他:“你是这里的山君?”
  瘦子说是,上下打量他们,一个光着膀子,一个衣不对人,便抱着胸道:“你们又是何人?敢情是私奔到此的,弄得衣裳都被扒光了。”
  这山君说话很不中听,依着伏城的暴脾气,抡起拳头就要揍他。长情忙拦住了,转头道:“我是龙源上神,路过贵宝地时遇到点麻烦,请山君出来问句话。”
  所谓的山君,其实就是山野里略有点道行的地仙。地仙与上神不同,差了好几个级别,因此他看见自称神的,满眼都闪着崇拜的金芒。
  “啊,是上神?乖乖,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大人物呢。”山君点头哈腰,笑得献媚,“请问上神,传唤小仙有何吩咐?”
  好在还能借着这个名头招摇撞骗,前行的路上多少能得些便利。她指了指山坳里的房子,“这是谁的居所?”
  山君想了想道:“应当是鹂鸟的吧!她白天总不在家,上隔壁山头听天罡老祖布道去了,上神找这小小雀妖,可是有什么事么?”
  长情说:“事倒是没有,不过要征用这套衣裳罢了。既然人不在,那就算了。”
  他们转身要走,山君忙拦住了,笑道:“上神也忒正直了,一套衣裳值什么!小仙看上神当真是遇上了难事,这样吧,上神只管将这衣裳拿走,等鹂鸟回来,小仙自会同她交代。要是她不从,大不了小仙贴补她一套,这寻常衣料又不是多值钱的东西,料她不会斤斤计较的。”一面说,一面把衣裳收下来,一股脑儿塞了过去,“换吧换吧,上神身边带着个不穿衣服的男人有碍观瞻。这光天化日的……”看看伏城,大摇其头,“实在不和时宜,一路行来太扎眼了。”
  长情冲伏城尴尬地笑了笑,“你等我片刻,我把衣裳换下来还你。”
  神仙换装实在快得够可以,没等山君和这位光膀的道友搭讪,里面人便出来了。他嗳了声,抚掌道:“姑娘还是应当穿姑娘的衣裳,如此一来就好多了。这两日世道混乱,上神不管去往哪里,一路上都要多加小心。”朝后面大山的方向指了指,“那里有窫窳,人面马足,靠食人为生。那怪物本已经销声匿迹了,不知怎么又重现人间,上神若经过那里,便绕开了走吧,省得麻烦。”
  长情似笑非笑看他,拱了拱手道:“多谢山君提点,也请为我带话给那位‘雀妖’,多谢他的衣裳。”说罢取出云月赠她的那支小鱼簪,“这是我易物的抵押,等日后有机会,再来向他赎回。”
  山君没想到她会这么做,怔怔拿着簪子道:“上神,您这是何必呢……”
  长情没有应他,转身往土丘那头去了。
  伏城追上来问:“座上知道那山君是受人指使的?”
  她微扯了下唇角,“自然。”
  “缺衣便送衣来,这人除了天帝,不做第二人想了吧。”
  确实,世上只有他会搞这套假惺惺的雪中送炭。既然他喜欢,那她也乐得接受,毕竟总让伏城光着身子也不像话。至于那位天帝陛下呢,大约窥探他们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堂堂的神皇,做这种勾当,实在自降身份。将那支小鱼簪还给他,也算给彼此做了了断。
  向东眺望,她语调里有淡淡的哀愁,“马上就能见到自己的尸首了,这种感觉真奇妙……”
  玄师的尸身不会腐败,即便经历万年,也永远以临终时的状态存在。只是月火城的旧址不知成了什么模样,当时族人尽数凋亡,那城应当也已变成一片废墟了吧!
  死后无人收尸,也无人安葬,说起来是件很凄惨的事。族中人都没了,最后的最后谁也顾不上谁。
  伏城有些愧疚,“我本想再回城一趟的,但唯恐神族伏守,因此没有成行。”
  长情说做得对,“若你中途回去,便没有今日了。成大事者,须忍常人所不能忍。再说不过一具肉身罢了,丢弃了换一副,照样能用。”
  话虽这么说,其实都是拼尽全力的自我安慰。明知自己身死,魂魄脱离躯壳后置身事外看着自己,也依然能够感受到无尽的不舍和庞然的痛。
  极目远望,越过山海界,从极渊的另一边就是那片悬浮的大陆。当初为月火城选址,几乎一眼便相中了那里。那是四海八荒地势最高的一片土地,丰饶宽广,走兽不能及。如果龙汉初劫后没有被神族彻底摧毁,它应当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久违的故土,踏足前既觉悲伤,又觉得紧张。略定定神,腾云而上,不久便听见隆隆的泄水声,那是沧泉,它日夜不停从高高的浮地流淌下来,倾注进下方的化麟池内。
  长情心里欢喜,回头看伏城,他眼里也有快乐的光。既然沧泉还在,那么月火城也一定在。穿破那层天然的结界,一个没落的世界出现在眼前。万年前麒麟族灭,这里依赖灵力而生的花草树木都停止了生长。大地一片荒芜,但城池的旧址还在,轰塌的城门还在,断壁残垣依旧能看出,万年前这里曾经有过怎样的高度文明和辉煌……遗憾的是,一切都被毁了,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双脚走过焦黑的土地,城外的牧野上隐约能看见林立的桅木。长风吹过,腐朽的红绸还在飘摇,无数被顶在杆首的族人都已化作白骨,只有一人,玄衣金甲,万年不朽。
  伏城抬了抬手臂,拦住她的去路,“座上,弟子来吧。”
  她说不必,她要亲自为自己收尸。
  仰头看,玄师双目紧闭,面目很安详,即便到死,她也不曾表现出任何的恐惧和不安。长情望着那张脸,鼻子有些发酸,穿过岁月的洪流,如今一人分成了两半,一半还活着,一半曝尸荒野。
  小心翼翼将她抱下来,为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整了整威武的铠甲。她的尸身没有僵硬,万年依然鲜活如生。她蹲在她身旁,轻声说:“兰因,好久不见。”


第30章 
  好久不见,你过得还好吗?
  自然不好,她脸上有干涸的血迹,以前是一尘不染的人,沾上一点污垢,也会让她痛不欲生。
  伏城递了浸湿的帕子过来,“座上,为玄师净脸吧。”
  她牵起袖子仔细替她擦干净,触碰到她脸庞的瞬间,浓烈如药的回忆迎面撞击过来。
  黑暗的苍穹,四野不停燃烧的熊熊大火,还有那些与神族交战,或在旷野或在半空的族人们。刀枪迸鸣,惨叫声不绝如缕,是月火城最后的挽歌。她记得她手持曈昽与白帝坐下大弟子决战,那个人眉目清雅,却冷得像冰一样。
  灭城在望,他没有任何必要和她周旋。她自知走到末路了,可是回望城门上相互扶持的老幼,她颤着唇乞求他,望他向天帝陈情,留下麒麟族的一点血脉。
  他说没必要,眼风和剑锋一样,淬过了火,坚硬无比。
  他执剑刺向她,巨大的神力,她必须集中所有注意力,才能稳稳接住他的攻势。风里传来白焰的哭声,她惶然回看,那个孩子被神族擒住了,金甲神一手把他提起来,在怒夜中放声大笑。
  她心悸不已,“少主……”迎面掌风袭来,将她狠狠震飞了几丈远。
  天帝的得意门生,每一步都清醒而坚定。他居高临下看着她,等她起身再战。
  “始麒麟嫡子……早就托付玉清天尊门下……”胸口痛得她几乎晕厥,她用尽全力才拼凑出这些话,“你们不能……对他不利。”
  可是少苍冷冷看着她,“本座只负责杀,不负责传话。”
  这是何等残酷的人啊,太上忘情,已臻天道。也许在他眼里,所有的敌人都不需要留活口,一力扑杀是最简单有效的做法。
  她守不住少主,但祭司临终的诅咒依然有效,她咒他一生所求皆不可得,仙寿无疆孤独终老。现在想想,其实还不够恶毒,当时应当咒他合房无能,儿孙满堂的。可惜错过了好时机,让他有脸对着她说出那些酸掉牙的话。
  诅咒显然引发了他的怒火,他一剑刺穿她的胸膛,血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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