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种武器-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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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没有倒下去,还在冷冷地看着卢小云,深深道:“我救了她,你本该感激我的,我……”他已没有再说下去,鲜血已从他眼耳口鼻中同时涌出。
天已快亮了。
东方露出了一道曙光,正斜斜的从窗外照进来,照在他脸上。
他终于倒下。
这变化实在太突然。
他的死也实在太突然。
这件复杂离奇而神秘的事,居然就这么样已突然结束。
段玉看着他的尸身,眼睛仿佛忽然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喃喃道:“你本不该死的,又何必死!”华华凤忍不住道:“他不该死,难道是你该死!”段玉居然叹了口气,居然承认:“我的确是该死!”他忽又转过头,看着卢小云,说了句非常奇怪的话:“你最后看见花夜来的时候,她是不是正在钓鱼?”
卢小云点点头。
他又觉得很惊讶,因为他想不出段玉是怎么会知道的。
红日已升高,今天显然是好天气。
顾道人的酒馆,大门已开了一半,那个古怪的小癞痢,正在门口扫地。
大酒缸和小板凳,本就是终夜摆在外面的,段玉、卢小云、华华风,围着个酒缸坐了下来。
小癞痢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嘴里喃喃地咕嘟着:“就算真的是酒鬼,也没有这么早就来喝酒的。”
段玉忽然问;“你的老板娘呢?”
小癞痢道:“还在睡觉。”
段玉又问了句奇怪的话;“老板呢?”
小癞痢道:“也在睡觉。”
段玉叹了口气,什么话都不再说了。
四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等着,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等什么?
他们的脸色都很沉重,要将一个人的死讯来告诉他的妻子,本就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日色又升高了些。
华华凤好象又有点沉不住气了,好象正想开口说什么。
她想说的话并没有说出口,因为她忽然发觉有个人正在看着他们。
无论谁看到这个人,都忍不住会多看几眼的。
这个人当然是个女人,是个很灵活的女人,不但美,而且风姿绰约,而且会打扮。
她穿的也很考究,一件紧身的黑绿衫子,配着条曳地的百折长裙。
雪白的裙子,不但质料高贵,手工精细,颜色也配得很好。
这里的老板娘终于出现!。
她的装束打扮,就跟段玉第—次看见她时,完全一模—样。
可是她的神情却已不同了。
她的脸上,已没有那种动人的微笑。
她看着他们,慢慢地走过来。
段玉和卢九都已站起,迟疑着,仿佛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对她说。
她却又用不着他们说,忽然笑了笑,笑得很凄凉:“你们是不是来告诉我,我已是个寡妇了?”
段玉点点头。
卢九却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
女道士凄然笑道:“我看得出。”
卢九道:“你看得出我们的表情?”
女道士悲声道:“我早已看出,他……他最近神情总有点恍惚,好象已知道自己已要有大祸临头!”她的神情虽是很镇静,可是眼睛里已有泪珠滚下,忽然转过头:“你们只要告诉我,到哪里去收他的尸,别的话都不必再说!”段玉却偏偏是有话要说:“我第一次看见你,你也是忽然就出现的,就象今天一样!”女道士没有回头,冷冷道:“你难道要我出来的时候,先敲锣告诉你?”
段玉道:“你并不是出来,而是回来。”
他看着她雪白的裙子,慢慢地接着道:“无论谁从里面出来,都不会这么干净。”
女道士霍然回过头,瞪着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段玉叹了口气,道:“我只不过想告诉你,你的丈夫本不该死!”女道士冷冷道:“该死的难道是你?”
“我的确该死,”段玉居然承认了,“因为我本该早已看出你是谁的。”
“我是谁?”
“花夜来!”段玉一字字道:“你就是花夜来,也就是这里的龙抬头老大!”女道士瞪着他,忽然笑了,笑容又变得象以前一样美丽动人。
卢小云的全身却已突然僵硬。
段玉道:“我第一次看见你,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总觉得以前好象见过你。”
女道土在听着,仿佛正在倾听着别人说一个很有趣的故事。
段玉继续道:“你每天在这里出现时,都好象是一朵刚摘下来的鲜花,因为你晚上根本不在这里。”
他轻轻叹息着,接着道:“因为你是花夜来,一到了晚上,你就要出去散播你的香气,在夜色中,昏灯下,当然不会有人看得出你是刻意装扮过的,更不会有人想到你白天竟是这小酒铺的老板娘,何况那时别人早已被你的香气迷醉了。”
女道士用眼角瞟着他:“你也醉过?”
段玉苦笑,道:“我也曾醉过,可是我却醒得快。”
女道士:“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段玉道:“也许我一直都将醒未醒,可是看见铁水的棺材时,我已醒了一半,看见顾道人倒下时,我才完全清醒”女道土道:“为什么?”
段玉道:“因为铁水绝不会是死在顾道人手下的,我知道他的武功,顾道人根本伤不了他一根毫发。”
女道士道:“难道不可能有意外?”
段玉道:“绝不可能!”他又解释道:“铁水本是个疑心狠重的人,对任何人都不会信任,对顾道人也没什么好感,所以顾道人根本不可能接近他。”
既然连接近都不可能,当然就更不可能在他措手不及间杀了他。
段玉又道:“我也知道卢小云绝不是被顾道人暗算的。”
“为什么?”
段玉道:“因为那鱼钩并不是暗器,要用鱼钩伤人,钩上一定要有钓丝,而那时在钓鱼的却不是他,而是花夜来。”
原来他刚才问卢小云的那句话并不奇怪,他本就另有用意。
段玉道:“所以我才想不通,这些事既然不是他做的,他为什么要将一切罪名承担下来?”
女道士道:“现在自己想通了?怎么解释?”
段玉道:“他这么样做,只不过是为了要替别人承担罪名,一个多情的男人,为了他真正喜欢的女人,本就不借牺牲一切的。”
他黯然接着道:“一个多情的男人,若是知道他的妻子是花夜来那样的女人,跟着他本也就已成为件很痛苦的事。所以他本就是一心去求死的。”
女道士却又笑了:“从这几点,你就能证明我是花夜来?”
段玉道:“我看得出他真正喜爱的女人只有你,我也看得出这世上只有一种人能杀死铁水。”
女道人道:“哪种人?”
段玉道:“女人,就是你这种女人!”女道土道:“可是我为什么要杀他呢?”
段玉道:“因为他很可能就是青龙会派来监视你的人,你觉得他对你有威胁,正好乘机杀了他,将罪名也推在我身上。”
女道土又笑了,这次笑得却有些勉强。
段玉道:“这本就是个很复杂的圈套,你本来想将所有的人都套进这个圈套里,只可惜你算来算去,还是少算了一件事。”
女道士忍不住问;“什么事?”
“感情,”段玉道:“你没有把人的感情算进去,因为你自己完全没有感情。”
他又解释:“就因为人有感情,所以卢九爷才会信任我,所以卢小云才会被我救起来,所以顾道人才会为你死,所以我才会看破你的秘密。”
那天卢九若是和铁水联手,段玉早巳死在那船舱里。
卢小云也早已死在那箱子里。
段玉又叹道:“顾道人想求死,也只不过因为他知道我也醉过,所以他妒嫉,就正如那天他发现你和卢小云在—起时的心情一样。”
所以卢小云在晕迷中,是听到顾道人和花夜来争吵,他并没有听错。
女道士静静地听着,目光仿佛在凝视着远方,忽然叹了口气,道:“我的确算错了—件事,只不过你永远想不到我是怎么会错的。”
段玉道:“哦?”
女道士叹道:“我看你拈着你那一两七钱银子的酒帐时,那种毛手毛脚的样子,本来,以为你只不过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笨蛋。”
那天的事段玉当然还记得。
他抢着将荷包掏出来,慌忙中一个不小心,银票和金叶子落了一地,在那一天之中,他已犯了段老爷予的四大戒律。
他既惹了事,又跟僧结了怨,钱财也露了,而且还和陌生的女人来往了。
他实在也没有想到,反而因此变祸为福。
“既然你现在提起了这件事,我也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段玉道:“我那一千两银子的庄票,还得要你还给我。”
他笑了笑,接道:“那两个人,当然是你故意派去的,为的只不过是要我认为铁水是这里的老大,要我认为龙抬头和花夜来是两个人。”
花夜来又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的?”
段玉道:“青龙会若是有那么样的冒失鬼,青龙会也就不可怕了。”
花夜来一句话都不说,不但还给了他那一千两银票,也还了他那一叠金叶子。
“这既然是你赢的,你就该拿走。”
花夜来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段玉道:“没有了。”
花夜来很惊讶;“没有了?”
段玉淡淡地道:“你虽然想害我们,我们却还活着;你虽然做错了事,也用不着我们来惩罚,青龙会的刑堂,现在也许就已为你开了,至于乔老三和王飞,究竟是不是你的人,更和我们没有关系。”
他又笑了笑,道:“我虽然喜欢管闲事,可是不该管的事,我是绝不会管的。”
这就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卢小云也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的父亲一直用力握着他的手。
他们全走了,全没有回头。
花夜来看着他们走,连动都没有动,因为她知道自己根本已无路可走。
明月如镜,湖水也如镜,镜中又有一轮明月。
华华凤痴痴地看着水中明月,忽然叹了口气,道:“今天已经是十二了。”
段玉道:“嗯?”
华华凤道:“四月十五之前,你一定要赶到宝珠山庄去。”
段玉道:“嗯。”华华凤道:“所以你明天一早就得走。”
段玉这次连声音都没有出,他忽然觉得心里酸酸的,喉咙也仿佛被一样什么东西塞住。
一阵风吹起来,吹皱了满湖春水,水中的明月也碎了。
华华凤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定要把那柄碧玉刀送到宝珠山庄去?”
段玉点点头。
华华凤道:“你能不能先让我看看?”
段玉默默地取出了那柄碧玉刀,在月光下看来,绿得也象是湖春水。
华华凤痴痴地看着,嘴里问道:“这柄刀就是你的订亲礼?”
段玉没有回答,也不忍回答。
他正想说:“这柄刀虽然是准备用来订亲的,可是我这个人却并不一定要去订这段亲事。”
只可惜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华华凤忽然一挥手,将碧玉刀远远地抛入湖水里。
这是段家祖传的宝物,若是不见了,那后果段玉简直连想都不敢。
所以他想也不想,就跟着跳了下去。
他一定要找回这柄玉刀。
他当然找不到!
要在这湖水里捞起那么小的一柄碧玉刀来,实在正如大海捞针一样,是绝不可能的事。
等他再重回水面时,华华凤也不见了。他心里的感觉,甚至比失去了那柄祖传的碧玉刀更难受。
因为他知道他这—生中,是永远再也见不到她的了。
要在茫茫的人海中,找到她这么样一个人,岂非也正如想从湖水中捞起那柄碧玉刀一样?…
又有风吹过,吹皱了一湖春水。
段飞熊老爷子也早巳到了宝珠山庄,他毕竟还是不放心他那第一次出门的儿子。
现在他正和朱宽朱二爷并肩坐在寿堂的花厅里,看着他这个宝贝儿子,一张本就已很严肃的脸,似已变成了铁青色。
“我是不是叫你一定要将那柄碧玉刀送到来二叔手上的?”
段玉垂着头,道:“是。”
段老爷又道:“我是不是告诉过你,宁可丢了脑袋,也不能丢了那柄碧玉刀?”
段玉道:“是。”
段老爷道:“现在你的刀呢?”
段玉非但不敢抬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朱宽朱二爷的神色显然和气得多:“那柄刀你既然一直都带在身上,是怎么会不见了的?”
段玉道:“我……我……我太不小心,是我的错。”
朱宽道:“不是别人的错?”
段玉道:“不是。”
朱二爷看着他,眼睛里的表情好象很奇怪,忽然道:“你是不是说过,一个男人,为了他真心喜欢的女人,是不惜承受一切罪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