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种武器-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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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匹马忽然来去,就仿佛是来自地狱的骑士,来揖拿逃魂。
王大小姐已看得怔住。
这样的身手,这样的方法,实在是骇人听闻、不可思议的。
又过了片刻,邓定侯才放开了她,长长吐出口气道:“好厉害。”
王大小姐才长长吐出口气,道:“他刚才甩的究竟是绳子?还是魔法?”
用飞索套人,并不是什么高深特别的武功,塞外的牧人们,大多都会这一手。
可是那骑士刚才甩出的飞索,却实在太快、太可怕,简直就象是条魔索。
邓定侯沉吟着,缓缓道:“象这样的手法,你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王大小姐眼睛亮了。
她见过一次。
丁喜从枪阵中救出小马时,用的手法好象差不多。
邓定侯见过两次。
他的开花五犬旗也是被一条毒蛇般的飞索夺走的。
王大小姐道:“难道这个人是丁喜?”
邓定侯道:“不是。”
王大小姐道:“你知道他是谁?”
邓定侯道:“这个人叫‘管杀管埋’包送终。”
王大小姐勉强笑了笑,道:“好奇怪的名字,好可怕的名字。”
邓定侯道:“这个人也很可怕。”
工大小姐道:“江湖中人用的外号,虽然大多数都很奇怪、很可怕,可是这么样一个名字,我只要听见一次,就绝不会忘记。”
邓定侯道:“你没有听见过?”
王大小姐道:“没有。”
邓定侯道:“关内江湖中的人,听见过这名字的确实不多。”
王大小姐道:“这个人是不是—直在关外?”
邓定侯点头道:“他的名字虽然凶恶,却并不是个恶徒。”王大小姐道:“哦?”
邓定侯道:“他杀的才是恶徒,若有人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却还逍逐法外,他就会忽然出现。”
邓定侯道:“他便会用飞索把这个人一套,用麻袋装起就走,这个人通常就会永远失踪了。”
王大小姐目光闪动,道:“也许他并没有真的把这个人杀死,只不过带回去做他的党羽了。”
邓定侯居然同意:“很可能。”
王大小姐道:“那些恶徒本就是什么坏事都做得出的,为了感谢他的不杀之恩,再被他的武功所胁,当然就不惜替他卖命。”
邓定侯也同意。
王大小姐道:“他在暗中收买了这些无恶不作的党羽,在外面却博得了一个除奸去恶的侠名,岂非一举两得?”邓定侯冷笑。
他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王大小姐道:“那天才凶手做的事,岂非也总是一举两得的?”
邓定侯道:“不错。”
王大小姐眼睛更亮,道:“你有没有想到过,这位‘管杀管埋’包送终,很可能也是青龙会的人?”邓定侯道:“嗯。”
王大小姐道:“只要是正常的人,绝不会起‘包送终’这种名字的,所以……”
邓定侯道:“所以你认为这一定是个假名字。”
王大小姐叹了口气,道:“老实说,我也早就怀疑他是百里长青……”
王大小姐眨了眨眼睛,故意问道:“除奸去恶,本是太快人心的事,为什么要用假名字去干?”
邓定侯道:“因为他是个镖客,身份跟一般江湖豪侠不同,难免有很多顾忌。”五大小姐道:“还有呢?”
邓定侯道:“因为他做的全就是见不得人的事,所以难免做贼心虚。”
王大小姐道:“他生怕这秘密被揭穿,所以先留下条退路。”
邓定侯道:“他本就是个思虑周密、小心谨慎的人。”
王大小姐道:“所以他的长青镖局,才会是所有镖局中经营得最成功的一个。”
邓定侯道:“他本身就是一个很成功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从来未失手过一次。”
王大小姐叹了口气,道:“这么样看来,我们的想法好象是完全一样的。”
邓定侯道:“这么样看来,百里长青果然已到了饿虎岗了。”
王大小姐冷笑道:“管杀管埋的行踪一向在关外,百里长青没有到这里来,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邓定侯道:“由这一点就可以证明,这两个人,就是—个人。”
王大小姐道:“他刚才杀的,想必也是饿虎岗上的好汉,不肯受他的挟制,想脱离他的掌握,想不到还是死在他手里。”
邓定侯道:“老山东刚才说过,这里时常有饿虎岗的兄弟走动,但愿让兄弟们发现他手段的。”
王大小姐道:“借刀杀人,栽赃嫁祸,本就是他的拿手本事。”
邓定侯接着又道:“他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一点。”王大小姐道:“哦?”
邓定侯沉吟着,道:“世上的武功门派虽多,招式虽然各处不相同,但基本上的道理,却完全是一样的,就好象……”
王大小姐道:“就好象写字一样。”
邓定侯点头道:“不错,的确就好象写字一样。”
世上的书法流派也很多,有的人学柳公权,有的人学颜鲁公,有的人学汉隶,有的人学魏碑,有的人专攻小篆,有的人偏爱钟鼎文,有的人喜欢黄庭小楷,有的人喜欢张旭狂草。
这些书法虽然各有它的特殊笔法结构,巧妙各不相同,但在基本的道理上,也全都是一样的,“一”字就是“一”字,你绝不会变成“二”“十”字在“口”字里面,才是“田”。你若果把它写在口字上面,就变成“古”了
邓定侯道:“一个人若是已悟透了武功中基本的道理,那么他无论学哪一门、哪一派的武功,一定都能举一反三,事半功倍,就正如……”
王大小姐道:“就正如一个已学会了走路的人,再去学爬,当然很容易。”
邓定侯笑着点头,目中充满赞许,她实在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
王大小姐道:“这道理我已经明白了,所以我也明白,为什么丁喜第一次看见霸王枪,就能用我的枪法击败我。”
邓定侯闭上了眼。
他好象一直都在避免着谈论到丁喜。
王大小姐又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你不愿怀疑他,因为他是你的朋友,可是你自己刚才也说过,他用的飞索,手法也跟百里长青一样。”
邓定侯不能否认。
王大小姐道:“所以我们无论怎么样看,都可以看出丁喜和百里长青之间,一定有某种很奇怪、很特别的关系存在的。”
邓定侯道:“只不过……”
王大小姐打断了他的话,道:“我知道他绝不可能是百里长青的儿子,但是他有没有可能是百里长青的徒弟呢?”
邓定侯叹息着,苦笑道:“我不清楚,也不能随便下判断,但我却可以确定一件事。”
王大小姐道:“什么事?”
邓定侯道:“不管丁喜跟百里长青有什么关系,我都可以确定,他绝不是百里长青的帮凶。”
王大小姐凝视着他,美丽的眼睛里也充满了赞许的仰慕。
够义气的男子汉,女人总是会欣赏的。
黑暗的长空,朦胧的星光。她的眼波如此温柔。
邓定侯忽然发觉自己的心又在跳,立刻大步走出去:“我们还是快找个地方睡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就起来等小马的消息。”
小马是不是会有消息?
现在他是不是还平安无恙?是不是已查出了“五月十三”的真象。
“五月十三”是不是百里长青?
这些问题,现在还没有人能明确回答,幸好今天已快过去了,还有明天。
明天总是充满希望的。
“我们不如回到老山东那里去,相信他那里还有桌子。”
“可是前面就已经是客栈了。”
“我看见,但客栈里太脏,太乱,耳目又多,我们还是谨慎些好。”
王大小姐忽然笑了:“你是不是很怕跟我单独相处在一起?”
邓定侯也笑了:“我的确有点怕,你刚才那一脚踢得实在不轻。”王大小姐脸红了。
“其实你本来用不着害怕。”她忽然又说。
“哦?”
“因为……”她抬起头,鼓起勇气:“因为我本来只不过想利用你气气丁喜,我还是喜欢他的。”
邓定侯很惊奇,却不感到意外。
这本是他意料中的事,令他惊奇的,只不过因为连他都想不到王大小姐居然会有勇气说出来。他只是苦笑:“你实在是个很坦白的女孩子。”
王大小姐有点儿不好意思了,红着脸道:“后来我虽然发现你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可是……可是你已经有了家,我只能把你当作我的大哥。”邓定侯道:“你是在安慰我?”
王大小姐脸更红,过了很久,才轻轻道:“假如我没有遇见他,假如你……”
邓定侯打断了她的话,微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能够做你的大哥,我已经感到很开心了。”
王大小姐轻轻吐出口气,就象是忽然打开一个结;“就因为我喜欢他,所以我才生怕他会做出见不得人的事。”
“他不会的。”“我也希望他不会。”两个人相视一笑,心里都觉得轻松多了。然后他们就微笑着走进暗巷,这时夜色已很深,他们都没有发觉,远处黑暗中,正有一双发亮的眼睛在看着他们。那是谁的眼睛?
大宝塔
命运是什么?
命运岂非正象是条魔索,有时它岂非也会象条毒蛇般紧紧地把一个人缠住,让你空有满腹雄心,满身气力,却连一点儿也施展不出。
有时它又会忽然飞出来,夺走你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就象是丁喜夺走那开花五犬旗。有时它还会突然把两个本来毫无关系的人,紧紧地缠在一起,让他们分也分不开,甩也甩不脱。
这小镇上最高的一栋屋子就是万寿楼。
丁喜正躺在万寿楼的屋脊上。
他静静地躺着,静静地仰视着满天星光。
他没有动。
命运已象条魔索般,将他整个人都拥住了,他连动都不能动。
他心里也有条绳子,还打了千千万万个结。什么结能解得开?
只有自己打的结,自己才能解开。
他心里的结,却都不是他自己打成的。噩梦般的童年,凄凉的身世,艰车的奋斗,痛苦的挣扎,无法对人倾说的往事。
每一件事,都是—个结。
何况还有那永无终止的寂寞。
好可怕的寂寞。
寂寞的意思,不仅是孤独,刚才看见邓定侯和王大小姐依偎在暗巷中,又微笑着走出来的时候,他的寂寞更深。
他忽然有了种被人遗忘了的感觉,这种感觉无疑也是寂寞的一种,而且是最难忍受的一种。
只不过这是他自找的,他先拒绝了别人,别人才会遗忘了他。
所以他并不埋怨,却在祝福,祝福他的朋友们永远和好。
他的祝福诚恳而真挚,却也是痛苫的。
——假如你知道他的痛苦有多么深,你就会了解“误会”是件多么可怕的事了。
风从山边吹过来时,传来了敲更声。
已是三更。
他忽然跳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掠向远山。
远山一片黑暗,那青色的山岗,已完全被无边的黑暗笼罩。
黑暗永远不会太久长的。,青色的山岗又浸浴在阳光下,阳光灿烂。
灿烂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这破旧的馒头店,也显得有了生气。
王大小姐正在吃她的早点,用馒头蘸着烧鸡卤吃。
馒头是刚出笼的,热得烫手,烧鸡卤却冰冷,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比邓定侯拳头还大的馒头,她已经吃了两个。
虽然这两天都没有睡好,可是一清早起来,躲在房里偷偷地冲了个冷水澡后,她的精神却特别振奋,胃口也特别好。她毕竟还年轻。
邓定侯的胃口就差多了,老山东更不行,他宿酒未醒,又没有睡好,正在喃啁嘀咕着:“放着好好的客栈不去睡,却偏偏要睡我的破桌子,你们这些年轻人,我真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毛病。”
王大小姐嫣然道:“不是我有毛病,是他。”
老山东道:“是他?”
王大小姐道:“他怕我,因为我不是……”
她没有说下去,她的脸已红了。
老山东眯着眼笑道:“因为你不是他的情人,是丁喜的。”
王大小姐没有否认。
没有否认的意思,通常就是承认。
老山东大笑,道:“丁喜这小子,果然有两手,果然有眼光。”
他站起来找酒;“这是好消息,我们一定要喝两杯庆祝。”
喜欢喝酒的人,总是能找出个理由喝两杯的。
邓定侯也笑了。
老山东已找出个大碗,倒了三碗酒,倒得满满的。
邓定侯道:“我们少喝点行不行?”
老山东用眼角瞄着他,道:“你是不是想喝醋?”
邓定侯苦笑道:“就算我要吃醋,吃的也是干醋。”
老山东道:“那么你就快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