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寒-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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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朝光道:“两位这样的打马奔驰,只怕不消半日,便要碰上官兵了。”
姚小雯知是打趣,巧巧的笑道:“我们先赶去宁家铺子,再作计议。”
盛朝光道:“好,宁家铺子村口有一座花神庙,荒废已久,可先到那儿再作安排。”
再驰一程,已接近了花神庙,盛朝光一看道上蹄迹,便道:“官兵昨晚曾在此处落脚,”又眺了眺庙顶,伸手拦阻道,“不要过去。”
姚小雯奇道:“为啥?”
盛朝天指指天上的一股灰烟,道:“那是庙子里有人生火,这一带村民,都传庙给邪神占了,平素不敢入内,黄金鳞、文张、顾惜朝不愧能人,可能见追踪的方向势头不对,一路上留下人来监守,想必还有传书健鸽,方便通讯。”
姚小雯道:“副寨主果然细心。”
盛朝光道:“只是因地头熟而已。不如我们绕道往野坟地去聚议,准情没人料着。”
谢三胜道:“好。”
三人又绕了道,往坟地驰去。
到了野坟地,东一冢,西一堆,还留有半爿阳宅,破落不堪,盛朝光道:“在此歇歇罢。”遂取出干粮,分予大家吃。
谢三胜也命部下取出水囊,供大伙饮用。
盛朝光忽道:“我倒有一计。”
谢三胜凑近问道:“请教。”
盛朝光边吃边道:“狗官既派人留守此地,我们不如挨到晚上,掩杀过去,把人擒下,逼问他们联络之法,万一顾惜朝等人警觉折回,我们也以其人之道,把他们拧个团团乱转。”
谢三胜竖起大姆指赞道:“好办法。盛副寨主不愧智勇双全。”
盛朝光谦辞道:“我看谢老弟和姚家妹子才是成竹在胸,真人不露相,不像我这半桶子这一路格登响。却不知两位打算怎样着手?”
姚小雯见盛朝光吃得告一段落,便把水囊递了过去,说道:“文张、黄金鳞、顾惜朝这些都是聪明人、老江湖,没有理由不曾防着青天寨出手救人,只不过,他们见前面猎物仍在逃,是故尚未生疑罢了。”
盛朝光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这一路来赶程,渴比饥甚,出汗大多,更需水份补给。一边说:“照呀!所以,一旦他们发现走了冤枉路,还是很可能疑心到青天寨上头去。”
谢三胜走近盛朝光,盛朝光把水壶递了给他,谢三胜接过:“这似乎是无可避免的。”
盛朝光笑道:“我总觉得谢老弟已有万全之法,”目光落在他左膀子上,“我也总觉得……谢老弟的左手,似乎——”
谢三胜笑问:“似乎怎样?”
盛朝光道:“似乎不大灵便。”
谢三胜爽快地撕下左手袖子,露出一双巧夺天工、不细辨几乎分不出来的木制假手,“我的确只有一只手。”
盛朝光诧异地道:“没想到是真的。谢老弟的手是啥时遇事的呢。”
谢三胜道:“我的手,是给一种毒物咬断的,”他把衣袖掀至肘部,凑近盛朝光,边道,“你看,当年留下这伤口——”
攸然,玎的一声,那假手的肘部疾射出一枚小刺猖团般的暗器!
盛朝光大叫一声,仰身便倒,钢针掠脸而过,身子一仰立即弹起,鲤鱼打挺,又站了起来。
谢三胜手中的水壶,激喷出一道水箭,射在盛朝光的脸上,盛朝光掩脸拔剑,谢三胜一剑已剁下他的右腕,姚小雯的短锋锯齿刀,一个冲步,全扎人盛朝光的腰脊里去。
盛朝光惨呼半声,挺着腰痛跳几步。半身侧倚着一棵老树挨倒下来,仍瞪着眼睛厉视两人。
谢三胜把剑压在靴子一抹血迹,边笑道:“盛副寨主,你完了。”
盛朝光艰辛地道:“你不是……谢三胜!”
谢三胜点头道:“真正的谢三胜早已给我在途中杀了,我是‘独臂剑’周笑笑,她是‘天姚一风’惠千紫,我们犯了大案,还杀了九九峰的连目上人,被无情一路追缉,躲到这里,都怪你那位年轻寨主,根本弄不清楚我们是什么人,便收留了我们。你居然看出我一只手有点异相,可惜你向以为我是谢三胜,自然就未联想起一向有‘独臂剑’之称的周某了。”
盛朝光想说话,一开口,就吐血。
周笑笑笑道:“你觉得自己反应不如平时快,才着了道儿是不是?也罢,这教你死得心服。这袋子里的水,是加了料,要是毒药,以你精明,未曾喝下便已觉察,要是蒙汗药,只怕也骗不过你,我只下了轻量的迷药,你喝了也没什么,决不致晕迷,只反应迟钝了一些;只要你慢了那么一些些,又怎躲得掉我们的暗算?”
转乎问惠千紫:“是吗?”
惠千紫也笑了:“他已听不完你这番话了。”
盛朝光已然死去。
他死时仍瞪着眼睛。
他死的时候,他带去的两名“追风堂”弟子,也在其他四人的出手狙击之下身亡。
惠千紫眠声笑向周笑笑,道:“下一步?”
周笑笑搂着她,一脸邪笑道:“咱们师兄师妹,好久不曾亲热亲热了。”
惠千紫的样子也姣得似滴得出水来:“他们还在啊。”
周笑笑道:“还不简单,叫他们把守在庙里的官兵请过来,我要铲平无情所有的线、除掉他所有的朋友,然后仗官府的力量,重新做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惠千紫斜脱着他,那笑意说有多媚就有多媚,道:“英雄?不知你要做个那一门道的英雄。”
周笑笑用手拧拧她的脸蛋:“做个难过美人关的英雄!”
周笑笑舆惠千紫只带两员弟子回寨,向殷乘风报称:“已布署稳妥,纵官兵折回,仍必被引走,盛副寨主因不放心,转领四名弟子沿路布局,以引官兵上当,一二日即返大寨。”
殷乘风深信不疑。他知道盛朝光一向审慎,智计多端,这等作为正合乎他的性情。
殷乘风毕竟不是伍刚中。
要是老寨主“三绝一声雷”伍刚中,自然就会知道盛朝光既然一向审慎,便断没理由自作决定,不先作禀即行离寨有所行动。殷乘风毕竟仍大年轻。
他要派薛丈一在这数日领一舵弟子严加防守青天寨,卡子暗桩,一直设到寨外三十里外。
周笑笑问:“官兵已不可能折回,何必这般费事?”
殷乘风答:“还是不能大意,双策万全。”
周笑笑道:“既然如此,请寨主也发两堂弟子,让我和师妹列入暗卡,以尽棉力。”
息大娘、赫连春水、高鸡血等知道事因自己等人而起,也向殷乘风请将巡防,殷乘风只有五堂弟子,把一堂弟子,交谢三胜舆姚小雯,另一堂交较给伤得较轻的唐肯和喜来锦布防,五舵轮流列班。赫连春水及高鸡血也不闲着,把带来的人手作调配,也参与戍守。防范归防范,众人听说官兵经已远去,莫不松了一口气。但真正的意外,常常都是在人松一口气的时候发生的。
第八十二章 乘风轩之风波
尤如味身上被下了七道铁锁。
这几日来,压根儿就没有什么人理会他,南寨的人知道曾出卖朋友、害死禹全盛;都对他十分鄙夷、憎恶,有一餐没一餐的,或在餐中偷工减料,甚至在饭肴中加料泡制,故意整治他。
尤如味生前美酒佳食,最擅巧手调味选肴,而今面对粗食淡水,都求而不得,苦屈之处可想而知。
不过,他倒希望赫连春水等人把他忘记,尤其是高鸡血,因恨他杀死禹全盛,一见着他就拳打脚踢、诅骂咒斥,尤知味早已遍体鳞伤,见着胖影子就害怕。
日子实在难熬,尤知味总是盼望官兵早日攻下青天寨,所以无论再怎么苦,都要熬下去。尤如味怕的是死。
自古以来,没有什么人是不怕死的。一个人活得好好的,谁愿意死?只有在活得不如意、不自由、不顺遂,或为了免除痛苦、坚持原则,才会自寻死路,尤知味挤着活一天是一天,也要活下去。
只是他不大明白为何自己还未遭到毒手。
不过,他很快也想通了。
息大娘进来了两次。
一次令他道出了“滋味粥”里放的“五股烟”的制法,一次使他交出了另一种有色美味的毒药“笑迎仙”,并还逼他逐步说出几种特殊珍肴的秘制方法,看来,这便是把他“留着不杀”之用处。
——只是这种“留着不杀”,恐怕迟早仍难免一死。
尤知味无进无刻不在想尽办法逃,可是身上有三处要穴被封,扣上了七道锁链,外面还有每天三组、每组七人在戍守,尤知味自知逃不出去。
——假使逃不出去,被抓回来,可能反致对方动了杀心!
——好死不知赖活。
——只要不死,总有机会。
尤知味终于有些明白了戚少商、息大娘这一行“逃亡者”的心境。
身上忧患动荡中的人,只求活得平安无事。
已经活得安稳的人,才求要生活多采多姿,要遂青云之志。
遂了大志又如何?那时候,又有更高的奢望、更多的欲望,人的欲求,是永远不会有止境的。
尤知味开始后悔,他何必要帮顾惜朝干这件出卖武林同道的事情,他大可以两不相帮的。也许,他一向都在暗自憎忿息大娘跟戚少商的深情相知,或许,他无法忍受息大娘除了邀他助拳之外,还有赫连春水、高鸡血这两个“情敌”的插手,他知道相帮反而不见得会受息大娘青睐、重视,却宁可做那出卖朋友的事,如此,息大娘才会明白他的举足轻重,后悔不该薄待他。
如果息大娘只求他一人相帮,他会不会帮呢?
尤知味搁心自问:如果息大娘真只求他一人,他倒真的会为她卖命,绝对不会帮顾惜朝来倒戈相向的。
他在“安顺栈”制住了息大娘一千人之后,曾故意当众说过:“我要把其他人都杀光,把大娘的身子也要了,才杀她,就像把最好的菜肴,总要留到最后,才回味无穷。”这句话,他是故意恫吓高鸡血等、也故意使顾惜朝对他信任放心的。
他说的也是衷心之言,只不过,他才舍不得杀息大娘,他只望可以把息大娘唬得向他求饶,那他就可以为所欲为。
这却成了他最后悔的一句话。
其实,他也深知息大娘的个性,要是她怕吓,也就不是息大娘了,他就是喜欢她这种个性,是别个女子身上难得一见的。他把话这样一说,又为树立威望而打死了一个跟他争地盘的韦鸭毛的得力手下“冲锋”,那就情断义绝,只剩下深仇大恨了。
这些都是尤知味后悔无及的事。
他真希望事情能重来一次,他便不再为虎作怅,跟息大娘、赫连春水这一伙,虽然亡命,但到处有江湖人物尊敬、道上朋友放线,而今自己这一闹,就算能逃出生天,武林中人也会不耻于他所为。
况且,他也是老精细明的人,如果他当天不杀“小盛子”禹全盛,那还可能有活命的机会,而今他杀了“冲锋”,高鸡血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而最近高鸡血在青天寨里又召集了手下大将“陷阵”范忠和七八位手下赶到,这范忠跟禹全盛合称“冲锋陷阵”,“禹冲锋”与,‘范陷阵”一向是焦不离孟,有过命的交情,一是高鸡血亲信,一是韦鸭毛心腹,禹全盛为自己所杀,范忠是决不会放他活着离开南寨的。
尤知味正是思前想后,左忖右度,十分难过的时候,铁栏里突然闪进一条人影。
尤知味心中一凛,暗自危栗:这回惨了。敢情是范忠忍捺不下,悄悄过来了结他。
只见那人左右四顾,掏出一大把锁匙,试了几根,好一会儿才把铁门吱呀打开来。
尤知味心中一喜,以为是来救命的,却见是殷乘风的幕客谢三胜,手上还持着利剑,登时冷了半截。
只听谢三胜问道:“你想活不想?”
尤知味忙道:“蝼蚁尚且贪生,求谢兄予我生路。”
谢三胜狞笑,把剑一幌,尤知味以为我命休矣,不料谢三胜把剑锋往他脖子微微一压,并不发力,只低声疾道:“我要是救了你,你可知感恩图报?”
尤知味声音都抖了:“谢大哥,只是蒙你相救,尤某永志不忘,粉身以报。”
谢三胜目光闪动:“我不姓谢,我姓周,江湖人称‘独臂剑’周笑笑便是我。”
尤知味见他左臂僵直,而剑锋沾血,想必是已杀死看守的人,周笑笑一向有恶名,“独臂毒剑”可是黑白两道都憎恶的人物,而今反出青天寨,想来不假,便道:“周大侠,尤某一切凭你吩咐。”
周笑笑道:“我师妹跟你曾会过面,她也不叫姚小雯,原名惠千紫,武林素称‘天姚一凤’跟我们是同一道上的。我们今晚要里应外合,打开寨门、造成骚乱,接应文、黄二位大人、顾公子的兵马,亟需人手,要你出力。今日在此地并肩作战,他日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