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杀证道-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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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师妹!”宋之程的声音把她带回了现实,“别发呆了,散会了!”
从回忆里出来,阿恬不着痕迹的瞥了眼正在跟穆易师兄互掐的赵括,心头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不安。
然后她一回头,就看到一旁的宋之程正好奇的瞅着她,腰间的粉色软剑分外显眼。
无论看到多少次,她都觉得粉色软剑和抠脚大汉的搭配辣眼睛。
“真稀奇,师妹你竟然会走神,”宋之程咂嘛了一下嘴,“不过我能理解你,一想到要跟大师兄并肩作战,我的内心啊,就像是有一只拨浪鼓,齐个隆咚锵一锵~”
他最后一句竟然还唱出来了,阿恬眯了眯眼睛。
然而宋之程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的来临,犹自一边抠脚一边说道,“像我这么敬爱大师兄的人,竟然也是一个七尺男儿,还是一名家大业大的山寨寨主,到现在才能暂时抛弃肩上的重担去跟随他,这是多么令人扼腕的悲剧啊!”
“呵。”
方才还有些恍惚的阿恬这下子精神抖擞的站了起来,然后狠狠的给了这个不要脸的土匪头子一脚。
第98章
这是一双“圆转如意”的手。
通体白皙、柔软; 手指娇嫩,就连指甲都修剪的整整齐齐,只有指尖残留着常年捣腾金石染上的淡黄色。头顶一声绵长的叹息传来; 这样一双手竟然是长在一个大男人身上; 未免也太过浪费了。
不仅是一个大男人,还是一名老男人。
手的主人将点燃的盘香放到了碧绿色的香炉内; 缭绕的白色烟雾从炉顶的镂空花纹里探了出来,更是让原本就沾染着沉沉烟气的房间更昏暗了一些。
香案上早已摆放好了供品; 香、花、灯、水、果一样不少; 男人抽出了三根竖香; 想了想又减去了两炷,自己接下来要干的事估计能被三清扇肿脸,还是不点香给这三位大神添堵了; 虽然三清早就超脱于世,连在不在这个世界都是两说。
三炷香表示“三清三宝”,一炷香表示“一心向道”。
他自己并不在乎所谓的大道,可他这具身躯的主人求仙问道; 既然用着人家的身体,这点礼仪他还是愿意去遵守的。
将香凑近火烛点燃,他抬头望去; 眼前是密密麻麻的神像和排位,从最顶端的三清四御到下面的方仙道渡劫成仙的列祖列宗,粗略算下来,这里供奉的仙人只怕是近百。
倘若不是三百年前有仙灵为了争夺道种杀了太多被殃及的修士; 只怕能够登上供堂的远远不止这个数。
“急功近利之徒总是做蠢事,你说是吗?”
男子挽了一下袖子,像是在与谁对话。
“不过也是,天仙们早就自顾不暇了,只有目光短浅之辈才没有注意到危机的迫近,可惜尔等的先辈终究无法扶照后人,这才让我趁虚而入,有趣,当真有趣。”
没有人回应他的话语,男子也不在意,只是轻笑一声。
“便宜你们了,”他弹了弹香灰,“这里半数的家伙都受不起我这一拜。”
将点燃的竖香贴近额头,男子作势恭敬的拜了一拜,他的腰背挺得很直,魏舍人庞大的身躯在此刻竟有了几分挺拔之意。
他弯下腰,再抬起时已是泪流满面。
“这是做甚么?”与眼中的悲意不同,男子的神态带着嘲弄,“你的师门长辈不愿意回应你的请求,我回应了难道不好吗?”
“别在这里要死要活,”他语调冷酷,“我可没有滥杀的爱好,亦不会动你的门人,这点在过去三百年间不是已经证明了吗?”
“师父!”
身后的帘子被突然掀开,一名青年探进了半个身子。
“大家都准备好了,师兄请您过去。”
“好。”
脸上的泪痕渐渐干涸,男子拿出手帕仔细的把痕迹擦干净,声音如常。等到他转过身,除了眼眶微微泛红,再也看不出半点异状。
“这种盘香的劲真大,熏的人眼睛疼,以后不要再买了。”他神色自若的对小徒弟说道。
“啊?哦!”张泽衍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帘子外面是大片的湿地,空中充斥着湖边特有的腥湿气,魏舍人看着整装待发的方仙道众人,紫色的华贵衣衫与这片土地格格不入。微微一抬手,装满了神像的房子就迅速缩小跃进了他的掌心,被他揣进了袖子里。
“走吧。”他对着众人说道,率先走向了不远处的湖心岛。
每个初次拜访太玄门的人都会再见到他们的山门后感到惊奇,那是一座岛,又不是一座岛,正确来说,那是一株生长在湖心的大榕树,在经历了成千上万年的风风雨雨之后,变成了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森林。
独木成林,这等奇观,也只有榕树能做到了。
然而,如此吸引眼球的奇观也不过是障眼法,就像围绕着它的湖水和隐藏在枝桠间的一只只白鹭,都带着虚无缥缈的气息。
魏舍人慢悠悠的走到湖边,脚下没停,直接踏进了冰凉的湖水中,戚涵和张泽衍率领着众弟子跟在他身后,一行人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走着,任由湖水淹没头顶,而在湖底,一座半黑半白的城池正座落在那里。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太玄门未必有天上白玉京那般恢弘,可在这仙宗中也是数一数二了。
魏舍人带着弟子们一路向前,走到城池的脚下时,就看到有一邋遢老道早已等在了那里。
“啧啧啧,瞧你们这排场,真是堕落哟。”老道士咂嘛了一下嘴。
方仙道弟子的衣衫都是紫色,为的就是取“紫色东来”之意,相较于太玄门的黑白二色和北海剑宗的月白色就显得无比扎眼,也成了经常被人抓住调侃的点。
“你若是喜欢,我也可以做主送你几件,天恒,”魏舍人不以为忤,依旧眉目含笑,“当然,都是在斋醮之后。”
“哼,你还是这副假惺惺的老样子,”天恒道士不满的撇了撇嘴,“师兄早已准备好了道场,跟我来吧。”
出乎意料的是,城池内部干爽又洁净,让人很难想象它头顶着一片湖泊,魏舍恩抖了抖衣袍,贴在身体上的布料重新变得干燥,方仙道的其他人也各显神通,唯有张泽衍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拧了一把外套上的水。
或许是提前打好了招呼,宽阔的街道上并没有出现太玄门弟子的身影,天恒老道带领着方仙道一行穿梭在街头巷尾,偶尔还会跟魏舍人杠上几句,直到把人带到了一座开阔的广场上,才总算停了下来。
“到了,师兄在前面等你。”他捋了捋胡子,一溜烟小跑进了广场,没走几步就消去了踪迹。
“这可真是被小看了呀。”魏舍人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有些不以为然。
在修仙界,论阵法和符箓造诣,太玄门自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若是真正的魏舍人在这里难免会头痛一番,然而这点伎俩放到现在的“魏舍人”面前就未免太不够看了。
“都跟着我。”
他说完便迈开了步伐,以一种奇异的韵律踩着每一步,随着他的动作,眼前空无一人的广场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座无比复杂精美的法阵,而法阵上,数名道士打扮的人盘腿坐在不同的节点上,里面俨然就有方才消失的天恒。
魏舍人没去理会天恒,而是走到了最中央正在闭目养神的中年道士旁边盘腿坐下,对着他熟谙的搭话道:“天玄道兄,别来无恙?”
天玄道长闻言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眼珠子往他身上偏了偏,又重新闭了回去。
“道兄的脾气这些年还真是一点未变,”魏舍人脸上的笑容不变,一扬手,方仙道的弟子也纷纷找到位置坐下,“既然如此,也不必浪费时间寒暄,咱们开始吧?”
天玄对此的回答是立即启动了阵法。
幽幽的蓝光顺着事先画好的阵图依次点亮,将在场的众人都连接在了一起。
“龙马跃河出,神龟浮水面。”
魏舍人朗声念道,点点蓝光从阵图上分离,汇聚在中央勾勒出了两张图的形状。
“马背负河图,龟壳呈洛书。”
两张仙图的形状越来越清晰,然而就在此时,一声巨响从天上传来,惊醒了逐渐沉浸在法术里的天玄,他猛地抬起头,看到的是城池顶上的防御阵法已经被激活,有什么东西正从外面向内凿。
“掌门师伯,不好了!”
一名弟子从远处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他停在了阵法的外围,扯着嗓子喊道:“北海……北海剑宗突然打上来了!”
打上来了?
天玄在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太玄门和北海剑宗一向交好,怎么可能是打上来?
就像是为了应证弟子所言非虚,紧接着他就听到了段煊的声音:
“天玄老儿,把阵法停下!姓魏的有鬼!”
天玄闻言悚然一惊,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站起来,就被身旁伸出的一只手死死的按在原地。
“道兄要去哪里呀?”
魏舍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阵法一旦开始,可就不能离席了。”
随着他的话语,幽蓝色的光芒大盛,化为了一道道锁链缠上了天玄道人,后者发现自己在眨眼间就失去了对阵法的所有控制。他举目望去,看到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哪怕是天恒师弟都依然保持着沉浸的状态,似乎对外界之事毫无察觉。
而他们的身上,有着同样的蓝色锁链。
“别担心,我会遵守仙灵与人仙的约法三章,不会随便取他们性命,只盼你们也遵照约定,别妨碍我的事。”
“魏舍人”冲着扭过头的天玄笑了一下,却让后者顿时如坠冰窟。
这个笑容与魏舍人的是如此不同,令人一眼就能辨别。
“……请问阁下尊姓大名。”天玄冷静的问道。
“魏舍人”没有搭腔面沉如水的道士,而是将作法继续了下去。
“河伯献河图,宓妃献洛书。”
终于成型的河图和洛书开始了重叠。
“向我揭示……天地之理!”
“啪!”
完美重叠的河图洛书在话音刚落之时炸成了千千万万浅蓝色的光点,它们在阵法中央跃动,组成了一句句卦辞,相互追赶翻滚,推演着天地万物的至理。
“修士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起码这推演之阵就很方便,”魏舍人称赞道,“那么,现在,我想知道,这凡间……”
“到底还剩多少道种?”
第99章
“布阵。”
段煊拔出了佩剑; 将之插进了湖边湿润的泥土里,他的剑一如既往的平淡无奇,只有与之对阵的敌人才清楚这柄普普通通的青锋剑里蕴含着怎样的力量。
随着他一声令下; 北海剑宗的弟子迅速散开; 顺着周天星斗的位置站定,纷纷将自己的本命剑拔了出来; 同样插入了泥土中。
阿恬握着万劫的剑柄,感受到冥冥中有丝丝力量将她与周围的同门联系在了一起; 脚下的土地随着汹涌的剑意浮现出了千万条图纹; 泥土里的灵剑就是一颗颗星辰; 千万星辉汇聚之一处,于空中投影出了一卷万丈星图。
时隔多月,北海剑宗的护山大阵又一次闪耀在了凡尘间;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不再是防守人,而是实打实的进攻者。
剑光凝聚的星图笼罩在了湖心岛的上方,像是万仞剑山; 闪闪寒芒对准了郁郁葱葱的榕树和无忧无虑的鹭鸶。
“集中精神,北方是不会有这么大棵的榕树的,这只不过是太玄门搞的小把戏。”
共享的力量导致了共享的思维; 当段煊的声音在脑内响起时,阿恬并没有过多的在意,她甚至听到了赵括腹诽着“北方也没有这么大的湖”。
挟裹着星辰之力,剑阵开始缓缓下压; 似乎是感受到了危险的到来,原本闲适自在的白鹭们纷纷抬头,对着天空发出了尖利的鸣叫,巨大的榕树在鸟叫声中缓缓收拢枝桠,在它的带动下,整座岛远远看上去像是一个攒紧的拳头,对着缓缓下落的剑阵迎了上去。
“吱嘎吱嘎——”
“吱嘎——”
挤压声让人不自觉的牙齿发酸,锋利的剑刃与榕树的枝叶相触,过程并不激烈,甚至可以称得上缓慢,却让人的心跟着揪了起来。
看着僵持不下的剑阵和榕树,段煊也皱起了眉头,他们此番前来是为了阻止方仙道和太玄门开坛做法,可不是来结深仇大恨的,突破这层屏障固然并非不能办到,可若是那么做了,他都可以想象到天玄那张深沉的老脸皲裂的画面了。
就在他思索对策的时候,不动如山的榕树突然开了剧烈的抖动,树叶发出了簌簌声,如雨般从枝头抖落,白鹭们也纷纷惊起,围绕着榕树飞成了一圈,这种抖动很快就扩散开来,连带着湖水也泛起了阵阵涟漪……
不。
阿恬看着风波骤起的湖面,否认了自己最初的判断。
从一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