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蝉-第4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没有人拦得下他们,当时魔门众在北砚庄有着数倍于中原正道的人数,还有一个实力深浅不知的魔君,人们本以为此番已是在劫难逃,但意外的魔门却并没有出手,而是在魔君的带领之下很快离开此地。
纵然再是嫉恶如仇,也没有人会不理智到明知不敌还偏要出手。所以最后众人只得眼睁睁见魔门众人离去,而所有人都知道,待今日过后,中原的太平,便是结束了。
宴夏还记得魔君离开时的模样,那时候她的视线始终在他的身上,她试图从那人的身上找到一点自己所熟悉的神态,但她终究没能够找到,那人自始至终,没有再看宴夏一眼。
后来人们善后,荀周上前关切,替他们安排休憩之所,她已没有心思再管。
明倾的事情占据了她所有的心神,她在荀周替她安排的房间中静坐,宫间将自己所知告知于她,终于说起了她最为在意的事情。
魔君是不死的。
这句话她曾经也听小爹说起过,但魔君确实又是死了,在两千年前被众神封印,在数十年前打破封印,死在七海深渊那山洞之中,死在中原正道的手中。
她从前不知究竟何方的说法是对的,但如今看来,并非是有一方错了。
魔君的确死了,只是他用另一种方式活下来了。
比如,借别人的性命活下来。
“我想,前任天罡盟主与那魔头应是做了什么交易。”片刻的静默之后,宫间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所以魔君成了明倾,明倾成了魔君。”
宴夏心中微沉,想到不久之前魔君离开时的最后一眼,他的身上有着旁人不敢想象的可怕力量,那种力量超脱尘世,超脱天地,仿佛已经无人可以撼动,那就是魔君的力量,不论她究竟如何逃避,不论她是否肯承认,明倾与魔君,的确成了同一个人。
“他们究竟做了什么样的交易?”宴夏声音微哑,脱口问道。
宫间摇头苦笑,“若是知晓了这个,应该就能解决许多问题,不过这恐怕只有明倾……如今的魔君自己知道了。”他心念微动,随之又道:“不过魔君如今方才破出封印,与明倾融为一体,身上实力必然要许久才能恢复,我们想要与之对抗,恐怕只有现在。”
魔君的实力究竟如何,不论是两千年前还是两千年后都是五人敢与之争锋的存在,昔年四极大帝为镇压魔君两死两伤,纵连至高之神亦无法与之对抗,如今魔君再出,正如宫间所说,他们能够利用的时间,只有现在。
应说的话都已说完,宴夏不打算在北砚庄内久留,很快与宫间一道离开房间。
北砚庄依旧熟悉,宴夏所在的这间房屋,正是她上次来时所居住的那间,如今不过寥寥数日,一切尽数改变。站在房门前,宴夏忽而记起自己与明倾那几次道别,每一次道别,她总会忍不住去问,他们要何时才能够见面,明倾总说,很快,或许很快他们就能够见面。
而每一次也都正如明倾所说,他们很快便再度见面,而每一次重逢,宴夏总能欣喜万分,除了,这一次。
屋外不远处传来喧哗与脚步,宴夏与宫间随之望去,自那脚步声中见到了同样正欲离开此处的天罡盟与三门七派众人。
前尘旧怨,今时往日,两方的误会早已随魔门重现而大白天下,但曾经发生过的事,却无法彻底消泯。
“盟主。”宫间缓缓出声,垂眸静立,好似谦卑恭然,但淡淡语气,却并未有恭敬之意。
秦翰骤然驻足,抬眸往这方看来。
他看的人是宴夏,他面色微白,似乎还未自不久之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只看着宴夏犹豫道:“你……”
秦翰道不出宴夏身份,宫间便在他之前含笑向所有中原正道介绍道:“洛书宫第十九代宫主,五道新任宗主,宴夏。”
在场众人自宴夏带领五道来到此处,开出那一方大阵之际便已经对宴夏的身份有所猜测。但仍有许多人心有怀疑,不认为五道的新任宗主会是这样一个看来柔弱的少女,直到此时宫间当众说出宴夏之身份,人们才终于彻底相信。一天之内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秦翰紧抿双唇,半晌才颔首道:“宴宗主。”
这是中原盟主第一次对旁人低头,虽不过区区三字,却似道尽数百年沧桑。
于是秦翰话音落下,在场众人便都将目光递到了宴夏的身上。秦翰已然道出自身态度,余下的,只看这位新的五道宗主。
人群当中,方泽等玄阳派弟子神情震惊又古怪,或是没料到当时与他们一道赶路的小姑娘,竟会是这般身份。
宴夏也在望着场中众人,她承受着所有人的视线,她已经渐渐习惯如何去回应这些视线。她自心中隐隐知晓,从此时开始,前路便已不再有人领她去走,身畔已无人执她之手。她微微握拳,好似还能够感觉到曾经带她前行之人留在身侧的温度。
宴夏将那份尚未离散的温暖珍藏于心底,唇畔渐起笑意,终于抬眸淡然道:“秦盟主,五道还有要事处理,此番便先行一步,一月之后五道自会往天罡盟拜会。”
言罢回身,与宫间对视一眼,道别荀周,踏出北砚山庄。
中原众人观其背影,久久默然。
宴夏脚步很快,离开北砚庄的过程始终无言,四象图飘在身后不住叫宴夏的名字也没听见回应,倒是宫间悄然拦住四象图,含笑摇了摇头。
也不知行了多久,待前方的山渐渐明朗,朝阳再升辉煌,宴夏才终于停下脚步,松开了紧拽着双拳的手。
接着她回过头来,声音轻而虚弱,问身旁宫间道:“……我这样说,可以吗?”
宫间赞许的点了点头:“我等不会质疑宗主之决定。”
宴夏心里面颤了颤,低着头不确定的又问:“一个月之后,我真的要去天罡盟?”
宫间挑起眉峰。
宴夏轻叹一声,无奈的笑了笑,展开掌心看着那道因太过用力而被指尖掐出的红印,终于道:“不过我好像……有些知道该怎么做了。”
掌心间,阳光洒落其上,夜幕终散,又见朝阳。
·
一月之后,五道宗主宴夏带领五道众人拜会天罡盟之主,沉寂已久的古老宗门再度出现在天下视野之中。
三月之后,五道重建山门于秋河之畔沧南山之上,独立于中原之中,天罡盟三门七派之外。
洛书宫、神楼院、水镜府、星象刹、无常宗五大道门重整,重修殿宇,再迎弟子,不过短短时间之内,整个五道重新绽放本应属于自身的光芒,而站在五道最前方的宴夏,为此忙碌非常,在宫间的相助下四处奔波,几乎难有休息之时。
好在一切都在渐渐改变。
宴夏知道留给五道准备的时间不多,魔门重出,魔君随时可能再带领魔众于这天地间掀起波澜。
幸运的是现在这些都还没有发生。
坐在房间之中,提笔看着不久之前宫间送来的书信,宴夏正欲落笔,忽听屋外遥远处传来热闹声响,她动作一顿,笔尖的墨低落于纸上,晕开大片痕迹。她连忙提笔,抬头问旁边宫间道:“怎么了?”
宫间正立在窗前,窗户半敞,正是方才打开,他往外看去一眼,眼尾带着些无奈,摇头道:“是新来的弟子们在试用符咒做的焰火,正好是中秋,这群小家伙玩性正大,就随他们去了。”
纸上的墨在纸上点染成了无意义的痕迹,宴夏低头看着那大片痕迹,连忙将那张纸揉作一团,却没有扔出,只紧紧捏在手心里,她笑了笑,轻声问道:“原来到中秋了啊。”
“是啊,宗主不如出去走走?”宫间难得的没有盯着宴夏处理五道那永远处理不完的事,反倒笑着做出了这般提议。
宴夏看出了宫间今日心情不错。纵然魔门重出,大敌当前,五道的人们看来也都没有太多的担忧。对于这些人来说,能够影响他们的永远都不会是强敌。
宴夏没有答应宫间的提议,她重新摆好一张白纸,提笔润了墨道:“不行不行,还有好多事没做,你去陪他们闹闹就好了。”
“宗主为五道殚精竭虑,乃五道之幸。”宫间含笑应了一声,不再勉强。宴夏低头写着,没过多久,果然听见脚步声响出房间,等再抬眸,宫间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手中的笔似乎过于沉重了,宴夏将其重新放下,趴在桌上,良久,轻轻叹了一口气。
虽然已是五道宗主,但她毕竟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她不是不爱那些热闹,只是她突然记起,曾经也有人邀她中秋赏灯,漫步街市。时间不过方去三月,她却已从刚踏出南河镇的懵懂少女,变成了五道宗门之主。
那邀她赏灯的人,也早已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人。
所以,那约定也不作数了罢。
·
这天的夜晚被无限拉长,待宴夏写完最后一页书信,那外面的焰火声响还未散去,她于是披衣起身,来到窗前。
新弟子们才刚拜师学艺,画出来的符咒十分普通,那些焰火就像是一簇火苗冲上夜空,到达顶端之际冒出了一束小小的火花,便又谢落于夜色之间。宴夏看得有趣,却禁不住笑了起来。
只是那焰火开落一瞬,难免寂寥。
宴夏眸底的笑意渐渐敛去,支在窗沿的手微微用力,终于松开。然后她转身来到书架前,匆匆将四象图给展开拿了出来。
四象图被宴夏的动作吓了一跳,画像上的人左右看看,茫然问道:“你找我?”自从宴夏开始忙重建五道的事情,已有许久没和四象图说话,四象图这般问话难免显出了几分不确定来。
宴夏犹豫之后终于点头,轻声道:“你能带我去一个地方吗?”
“什么地方?”四象图慢悠悠问。
宴夏道:“霜城。”
·
中秋这夜的最后,宴夏到底还是来到了霜城之中。
夜晚已经沉得很深了,原本喧哗的街市也早已重归于安静,宴夏走在霜城的街头,自街道两旁燃尽的灯火还能够看到不久之前热闹的痕迹。她一个人行在已经不剩几人的街道中央,心里面突然觉得自己这一趟来得毫无意义。
三个月中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约她的人已经不会来了,她也本不该盼些什么。
只是心中依然藏有万般不甘,不敢诉于人前,也不敢叫人知道,她只能独自在这角落之中,再做一回那南河镇里的小姑娘。
自无人的街头漫无目的往另一处街角行去,宴夏感觉到夜风的寒凉,她拢了拢衣衫,打算结束这荒谬的霜城之行。
转过街角,身侧骤明,灯火的颜色晃入眼底,宴夏微微一怔,这才发觉就在那处街角不知名的大树旁,竟还点着无数灯火。灯火璀璨,华然耀目。各式花灯般突然撞入宴夏眼帘之中,那些火光便如同杳杳星河,无端淌入心底深处。
宴夏顿下脚步,怔然看着花灯,耳畔突然回响起明倾如常温然的声音。
他说霜城的灯节热闹非凡,十分有趣。
他说你若想去,我便带你去。
那些话犹在耳畔,仿若昨日。
宴夏很快便已收敛起心神,然后她往前几步,看到了正在旁边收拾灯笼打算离开的摊贩。
“这是你的灯吗?”宴夏唤住那人,小声问道。
摊贩回头过来,摆摆手道:“不是不是,这是别人买的。”
宴夏本欲将其买下,听见摊贩这话又只得作罢。
不过那人像是一个人呆坐久了,见宴夏搭话,便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他一面收拾东西一面道:“三个月前就有一位公子将这些灯买下来了,要我今日将它们摆在这送给一位姑娘看。”
“三个月?”宴夏听着这个巧合的时间,不禁喃喃念道。
那人又无奈道:“是啊,听说那姑娘没逛过灯会,那位公子虽然不说,不过我猜他八成是想给那姑娘一个惊喜,不过今日我等了一晚,那公子也没来,那姑娘也没来。”
宴夏觉得眼前的火光有些熏人,她看遍四周花灯,渐渐沉默下来。
摊贩耸了耸肩,来到树旁那处,一手搭在拴着花灯的红绳上道:“左右都没人来了,既然姑娘你在,不如就给姑娘你看好了。”
宴夏不解其意,正欲询问,却见那摊贩手上用力,已经拉开了红绳。
红绳散落,飘然坠地,而也在同时,四周绑在灯上的绳线失了约束,一齐散落开来。几乎是一瞬之间,街角处璀璨的华灯自空中摇荡起来。街角的景瞬时鲜亮起来,晕着暖色的灯扑簌着芯蕊的点点火光,渐渐往天际升去。灯火如萤,萤光如梦,梦景纷然,纷然入心。
幽幽长夜,夜色如水,静默之间,耳畔传来摊贩不解的声音道:“姑娘,你怎么、怎么哭了?”
宴夏无知觉的抬手,指尖轻拭泪痕,声音喑哑,语带眷念:“没有……我只是觉得,太喜欢了。”
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