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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部分

少年追命-第64部分

小说: 少年追命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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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手明白。
    无情很少说这么多的话。
    大师兄很少这样说话。
    他外表冷傲,但内心激情。
    所以他激动。
    因而才在他临行前说出这一番话。
    ——自己,还有三师弟、四师弟都奉令出京,对付凌惊怖,就只有大师兄,因一双脚行动不便,只有留守东京。
    “大师兄,谢谢你的教诲;”铁手诚挚的道,“如果没有你在世叔的身侧,我们师兄弟中谁都不放心离京。”
    “刘芬是富人,他已享受大半辈子了,我不会为了他去夺金梅瓶;至于对付蔡京这种人,我觉得最好的方法是以牙还牙,以杀止杀——所以,就算我这双腿子便当,世叔也不会让我去办这事儿的。”无情仿佛悟出了铁手此际心中所思,点点头,道,“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程婴杵臼,鞠躬尽瘁,无怨无悔,各尽其力。人生在世,能及锋而用,便可以无憾了。”
    他拿出一朵花,给铁手:
    “这是世叔交给你的,”他的目光触及了花,充满了柔和,比美丽女人的双眸还显出更多离愁,“必要时,它也许可以换得一口金梅瓶。”
    铁手觉得这花儿似曾相识。
    “这是拈花罗汉手上的花,”无情笑道,“原就在你的旧楼上。”
    “说起旧楼,我真惭愧。”铁手赦然道,“连雷损这样的敌人潜了进去我都不知道,还连累世叔受了伤……”
    “世叔却很开心,他伤了雷损三指;”无情道,“他说:要是这时候伤不了雷总堂主,日后恐怕就伤不了他了。”
    “好一个世叔!”
    “好一个雷损!”
    “好一口瓶子!”
    “好一朵花!”
    “这朵花;”无情温柔的看着那朵在铁手指间的花,“叫做‘梦幻空花’。”
    在铁手日夜兼程,去京五百里的路上,还想起了他和无情的对话。
    赶了七百里路的铁手,在未到“七分半楼”的三个要寨上,遇上了三个人,然后在泪眼山脚下,遇见了一个人。
    前句看似不通,其实是说得通的。
    赶了七百里路的铁手,没理由只遇上三个人。但事实上,这七百里路途上,只有三个人是令识多闻博的铁手暗自惊心,为之骇疑的。
    既然是前句说是遇上三个人,后面又说遇上一个人,难道前面三个不是人,或最后那个是鬼不成?其实是:前面三个是男的,后面一个是女的,同样使铁手怵目惊疑。
    “七分半楼”前三个要镇是:
    苦泪乡
    大车店
    越色镇
    “七分半楼”就建在“泪眼山”上。在脚下老远,就看到山顶斜悬着一道飞瀑、两口池潭,远远看去,像一对带泪的眼。更远处的火山,喷发浓烟稠雾。
    泪眼山脚下有一处久久饭店。
    明白了这些就很容易明白铁手遇上的事。
    和他遇上的人。
    午时三刻二十七分三十一瞬十五刹。
    铁手策马路经苦泪乡。
    离苦泪乡约两里三碑之处,他看到一间屋子。
    一栋会走的房子。
    房子在走。
    一点也不错。
    会走的房子。
    房子自己当然不会走。
    偌大的房子会走,是因为人在拉动。
    拉房子的人,就像长江三峡的纤夫一样。
    但“纤夫”只有一个。
    他几乎是背着他的房子走的。
    一个人用四根幼儿臂粗的麻绳拉动一整座房子,在烈日下行走,——他把自己当牛不成?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莫非是疯了不成?
    房子以木板和砖块、茅草砌成,满壁贴满了裸女。
    裸女画得很漂亮。
    很圣洁。
    拉房子的人脸黑,发黑,全身穿着黑色的衣服,但牙极白眼极白,顶上戴了一顶火红色的僧帽,整个人在烈日下就像一块烧着了的煤炭。
    更特别的是:
    屋顶上有一头牛。
    ——他不是牛,他背的才是牛。
    牛上有一只斑鸠,黑身黄嘴咕溜眼。
    凡他过处,人人都跪倒当堂,膜拜不已。
    纤手大奇。
    他问当地的人:
    ——他是什么人?
    ——他不是人。
    ——不是人?
    ——他是神。
    一一神?
    ——他是“狂僧”。
    ——狂僧?梁癫?!
    ——他不出山已达十一年,却不知何事惊动他的圣驾,路经此地,真使苦泪乡也沾了佛气圣光。
    铁手心中惊疑,只见“狂僧”每走九步,即向天大吼一声:“天不容人!”
    再走九步,又向天狂吼一声:
    “人不容天!”
    又行九步,向天长啸:
    “人不容人!”
    他和那顶屋子已渐渐远去:
    “天人不容!”
    语音咆哮犹自传来。他去哪里?为什么要去?为什么要这样拖着间满是裸女画的大房子走?
    秋
    时正秋。
    仲秋的凉意带着虎舐的热气。
    正是“秋老虎”。
    左边是禾。
    ——早稻。
    右边是火。
    ——火燎。
    右边的已收割,农夫们正放一把大火,把禾秆烧掉。
    左边的稻禾一片金黄,风过稻动,一面热热的热风,像人与人斗争时喷出的热浪;禾穗之间厮磨婆娑,似极战场上的厮杀拼搏。
    这儿是大车店。
    门口有大车。
    水车
    水车引入了水,水灌溉稻田。
    下午的大车店,赶路的铁手,却不想住宿。
    他只要歇一歇,喝几口水。
    他坐下来,要了一点水。
    ——没有水。
    要就没有,买就有。
    ——真是无“水”不行舟。
    他只好“付账”。
    ——还真不便宜。
    他喜欢喝水,一天喝很多水。他跟三个师兄弟都不一样。
    冷血喜欢大口吃肉,一日无肉不欢。
    无情不喜欢吃肉,只爱吃疏菜、水果,有时还吃花。
    追命什么都吃,对吃素有研究,但最喜爱的还是喝酒。
    诸葛则爱吃辣,“我的点子,”世叔曾笑说,“八成都是给辣出来的。”
    他自己则不然。他爱喝水。只喜欢喝水。他认为水是世界上最重要的、最清的、最好喝的东西。
    ——世叔就有这点本领:把四个徒弟都培植成不同样式、性情,随他们性格去自由自在的发挥成长。
    就像无情喜欢思考,冷血爱打架,追命老爱开玩笑,自己则好交友读书……
    想到“书”字,他就看见一个女子,捧着一大叠的“书”,走了进来。
    女子穿花衣。
    花得像生命都在她衣衫上开透了。
    女子很美。
    美得像把生命一时间都盛开出去了,明朝谢了也不管。
    女子很香。
    搽很多粉。
    ——乡间里突然出现这等女子,把人都看直了眼。
    铁手也不例外。
    他只觉蹊蹊。
    接着下来,却更不可思议了。
    另一个女子进来,抱了琴。
    再一个女子进来,捧了数十画卷。
    又一个女子进来,在桌上独自下子。
    然后进来的女子,正在诵诗。
    女子都美。
    都扑粉。
    很香。
    一下子,这乡野路店里,有诗,有画,有音乐,还有许多美女。
    和酒。
    酒
    铁手先看到酒坛子,再看到那人进来的。
    因为那人一面走进来,一面捧着一埕酒痛饮。
    ——好酒量!
    那人喝完了这一埕,随手一抛,咣啷一声,他又拍开泥封,再饮一坛。
    ——铁手马上想起追命。
    但追命没有这人那么大的排场。
    绝对没有。
    那人进来之前、之后、身左、身右,都围绕着花衣女子,有的撒花遍地,有的载歌载舞,有的撒娇不已,有的相互调笑,都很欢悦,很开心,很香,很美。
    那人熊背虎腰,粗眉大眼,满络胡髭,身长八尺,浓眉虎目,进退生风,且听他一面喝酒一面狂歌当哭:
    衣希——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
    独怆然而涕下
    ——唏嘘
    歌声豪。
    歌意壮。
    歌动听而人悲豪。
    然后他们看见了外面秋收的大火。
    于是那些女子欢呼,狂舞,有的拨剑,有的拔刀,有的拂琴,有的沏茶,有的吟诗,有的飞天,一起也一齐的在大车店之外,在近黄昏无限好的暮日下,庆舞欢歌了起来,跟火焰烧在干秆上一般热烈,手足交击一样劈拍的响,跟火光冲天而起一般狂烈,她们的双眼里都狂烧着生命的亮光。
    那豪壮悲歌的人手一挥,脚一蹬,酒坛子也一路载歌载舞的滚入火海焰涛里。
    酒洒的地方火光烘地一亮,像炸了什么。
    她们全都欢悦的畅呼起来。
    她们围绕着他跳舞,一面痛饮狂歌。
    火烧得像爱的狂欢。
    她们像经历一种极过瘾的自杀。
    铁手看得出来:
    她们崇拜那人。
    ——那个悲歌慷慨高大豪壮的汉子。
    他心里默数:
    一、二,三、四、……十五、十六、十七……二十九、三十、三十一!
    他知道来的是谁了!
    他偷偷的自后绕了出去。
    翻身上马。
    在那些人狂欢狂舞中悄悄的打马而去。
    “……念天地之悠悠……”的悲怆歌声犹隐隐传来,渐渐远去。
    他必须要赶在这些人之前抵达“七分半楼”。
    ——三十一个女子!
    他一定要避过他和她们。
    ——因为那汉子一定是他。
    他是谁?
    “大劈棺”:
    燕赵
    ——还有他那三十一位死士。
    他的“红粉知己”。
    燕赵来了。
    ——唐仇还会远吗?
    铁手的原则是:他赶归赶,但决不鞭马。
    ——人为了赶路常打死了马,跑坏了马匹,累毙了坐骑,那是件自私而残忍的事。
    他不愿这么做。
    ——畜牲也是“人”,它们也有生命,它们只是不像人那么聪明,懂得驾御它们,而它们也只是不懂得反抗罢了。
    欺负畜牲的人本身就是畜牲。
    他策骑赶至越色镇,太阳已经下山了,入暮时家家户户点起了白色带灰的灶烟,铁手看在眼里,心中像那渐暗的窗边点上了一盏灯:
    ——不知何时我流浪的岁月才告终结……
    ——我何时才有个温馨的家……
    ——家里会有我所爱的女子,正为我点上一盏灯,照向我归来的梦程……
    哎。
    纵是江湖浪子、武林汉子,也难免偶尔有这般醉人的遐思。
    所以他停了下来。
    住了下来。
    睡了下来。
    夜凉如水。
    月如狗。
    一只白狗。
    因为有云,也有雾,由于靠近泪眼山的飞瀑之故,已开始有水气空懞,一街迷雾,小镇如梦,月给打湿了,像趴在苍穹的一只白毛绒绒的狗。
    铁手正在榻上,未眠。
    他想起燕赵出没时的香味和美女——看来,这好汉是爱女人和喜欢香味的。
    就在这时,他听到街外有钉凿声。
    ——这么晚了,谁在打铁?
    月光下,上身赤裸,黑背朝天。
    背上纵横着几个大疤痢。
    光头,顶上又有一个大疤痢。
    腰畔横掖了一把铜销藏刀。
    在月亮下的影子很愤怒。
    上前看他的脸容很慈和,在笑,但右脚足踝上绑拖着一块大石。
    笑的时候血盆大口,牙龈有血。
    他用锤凿打在石板上,砰砰崩崩,碎石飞溅,发出老大的星花,有蓝红青绿紫,然后一个黄色的,像地缝里闪上来的电。
    他在刻字。
    刻。
    咱嘛呢叭咪哞
    他在墙上刻。
    树干也刻。
    茅厕上亦刻。
    现在他正在青石板地上刻。
    ——月亮照着他的背,近处一看,原来那几个疤痢正是刻了咱呢叭咪哞之字。
    碎石片打在他手上。
    星火溅到他额上。
    他毫不在乎。
    他咀里哼着歌。
    歌低幽。
    歌声怪异。
    村民都来看他。
    而且都向他吐口水,男女老幼都一样。
    铁手不禁骇问:
    “为什么?”
    “吐口水是尊敬他。”
    “为什么不用别的方式?”
    “他只许人用这种方式膜拜他。”
    “那么,他是谁呢?”
    “你不是本地人?”那村民不屑的看着他,“连“疯圣”都不知道?”
    “蔡狂?!”
    铁手惊动之余,只见老村长俯首向正在“越色镇”的石碑上刻上咱呢叭咪哞六字的汉子恭敬的问:
    “圣主,你为什么来?”
    “我还没来。”
    “你要到哪里去?”
    “我去过了。”
    “你在唱什么歌。”
    “驱鬼歌。”
    “我们村里的人能帮你什么?”
    “你们帮帮自己吧。”
    “你刻的是什么字?”
    “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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