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帝江山-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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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说起离间,初次见识到它的功用还是借助于清,在那场几乎没有胜算的战事中。
他第一次作为统率领军出征,父皇亲率百官相送,朔风尽吹,扬起的沙尘几乎遮蔽了招展的旌旗,使得人人满面土色。
校场之上弥漫这一股说不出的压抑和宁肃。
点兵完毕,送别的酒饮罢,传令官还未喊出“开拔”两字,却听“镗锒”一声,一个士兵的斧钺倒下,砸落了前排士兵手中代表王权的明黄旗帜。
旗帜落地的瞬间遮天蔽日的风沙也掩不去人人脸上的惊恐和惶然。
父皇震怒,下令以扰乱军心的罪名处斩那两个军士。
有人欲待求情,父皇一句“求情者同罪论处”就堵住了所有人。
第一次见到仁慈的父皇那样决然地说“杀”,再看百官灰败的脸色和张皇的眼,我才认识到形势的严峻。
之前只想着圆清成就大业的愿望,却没有真正去关心战事,他在我心里如同天神一般,更从未想过他会败。
可是他毕竟不是神。
黑面将军勇不可挡,滕王兵马势如破竹,而我方只有京畿周边驻军来得及调动,加上御林军不到4万,留下一些保卫皇城,他带走的只有3万,而敌军保守估计也有十几万,细细算来那场仗几乎没有胜算。
而此战若败,他必首当其冲获罪,下场恐怕比此刻就死的军士更加凄惨。
“父皇——”
我双膝跪地,抓住父皇的袍角急切地为那两名军士求情,似乎能救下那两个人就能抓住什么,挽回什么。
那样的冲动事后想来当真愚蠢,也差点授人以柄。
时至今日我已记不清当时都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很多人被我的恳切打动,甚至有不少士兵痛哭失声。
忽听有人高喊:“皇上要杀就把我们都杀了吧,左右是死,这里和那里又有什么区别?”
“就是,我们只有3万,去也是送死……”
此言一出,马上更多人附和。
这一刻我懂得了弥漫在校场之上让人黯然神伤的气氛是什么了。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那不仅仅是悲壮,还有深深的绝望。
而绝望也让他们忘了恐惧,一时之间群情激愤。
太子走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父皇就允了六皇弟吧,他的‘慈悲’之心当真让人感动啊。”
他的表情却毫无感动之意,父皇则气白了脸,看我的目光第一次让我感到寒意。
而此时就算父皇允了恐怕也未必能平息,事态似乎在向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从太子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光芒,让我隐隐嗅道了阴谋的味道。
“安静——”
来不及细想,突然的一声如雷霆万里、石破天惊,盖过了人声、风声,将所有人的目光拉到帅字旗下的白马银袍。
“谁说我们是去送死?”
这一声比方才那声更厉、更响、更威猛无匹,震得骏马长嘶,却没有人能答话。
他足尖一点,又落回点将高台之上,冷凝的目光一扫。
“谁说的?”
这一次平和多了,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终于有人讷讷道:“那不是明摆着么,我们只有3万,而……”
“是吗?”他打断对方的话,不让那人再重复人人皆知的事实:“那么你说我这把长枪可能穿过那颗树干?”
右手横枪,他抬手一指,众人顺势看去,都不由抽了口气。
怎么可能?那颗树够粗,更足有百步之遥,就算弓箭也未必能及啊。
“不错,以荐清之力恐不能,但是荐清相信天道,相信仁者无敌。” 他飒然转身朝父皇一拜:“陛下奉天承运,可否借荐清一些天时?”
“好。”父皇应允,却有些不明所以。
他微微一笑,起身抓住父皇的手握了片刻:“多谢陛下。”
他又向几位皇兄借了忠义仁孝,最后美丽而坚毅的眼眸看向我:“太子殿下说得没错,靖王爷的慈悲之心的确令人感动,荐清可否也借一些?”
说罢向我伸出手,我握住他的手,紧紧地,微微颤抖的声音道:“本王的荣幸。”
这番苦心我懂,这份默契我有。眼神交会中,我的内力源源不断地传到他的掌心。
又一阵大风骤然而起,人人莫不闭目居袖遮挡,他突然大喝一声,银枪出手的瞬间,也放开了我的手。
银枪踏着风,呼啸着洞穿粗壮的树干,势尤不止,插入树后的大石中,不住颤动,发出刺耳的翁鸣声。
场上静了片刻,然后雷鸣般的喝彩和铺天盖地的山呼“万岁”之声,父皇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笑容。
3万人马一扫之前的沉重,激昂地出征了。
我攥紧手心,觉得胸口有什么在飞扬,怎么压也压不住。
入夜,我安排好一切,悄然出城。
清,清,清……
心底不停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天亮之前赶上了大军。
“是你?”中军帐里屏烛看地图的他看到我有些吃惊,随即起身行礼:“王爷深夜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清,”我抓住他的手:“谢谢你昨日帮我。”
为什么帮我解困,是不是你心里也有了我?情潮漫卷而上,让我几乎不能自持。
“是王爷帮了荐清才对。”
他不落痕迹地挣开我的手,每次都是这样,我知道那源于他某种程度的洁癖,却还是有些受伤,满腹的话竟说不出口了。
“王爷此来就为道谢?”他的目光充满怀疑,却没有情义。
“不是,”飞扬了一天的心沉淀下来,我暗笑自己的妄想和自作多情,敛起眸中的热切,叹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昨日那个军士的斧钺会掉是因为有人暗算。”
微微蹙起眉头,他看着我,没有开口。在他的目光下,我一片坦诚。
“有人不希望你赢,正如不希望莫将军赢一样,荐清,这一仗若是败了,就不要再回京。”
“王爷认为荐清会败?”他挑起眉:“那么王爷之前保举荐清却又为何?”
“我——”这倒真的问住我了,似乎只要事关他,我都没有办法理智地思考,蠢事一件接着一件,徒惹猜疑。
有时候真恨他,那么绝顶聪明,为何看不到我的心?可是,若他看到了呢?我打了个寒战,在他无心的状态下,一旦洞悉,必然是弃若敝帚,老死不相往来。
这便是狂傲不羁如南越宗熙,风华绝代如三皇兄也不敢轻易表露的原因吧?我亦不敢。
攥紧手背在身后,我笑道:“本王当然对荐清有信心,可是敌众我寡,兼之形势复杂,不得不多些思量。本王此来一为当面道谢,二为让荐清宽心,本王会竭尽全力让你这一仗没有后顾之忧。”
就算没打过仗我也知道,很多时候决定战局的因素非在行军布阵,而在后勤保障。
“那么——”顿了顿,他了然一笑:“王爷这次又要什么交换?”
“哈哈,荐清真是了解本王,”我踱开两步,转身直视他:“我要你保证,不伤毫发,平平安安地回来。”
“你——”
他吃惊且懊恼的表情再次取悦了我。
为善焉能不让人知?就是要他感觉欠着我,扯也扯不开,还也还不清。
有时候真恨他,那么绝顶聪明,为何看不到我的心?可是,若他看到了呢?我打了个寒战,在他无心的状态下,一旦洞悉,必然是弃若敝帚,老死不相往来。
这便是狂傲不羁如南越宗熙,风华绝代如三皇兄也不敢轻易表露的原因吧?我亦不敢。
攥紧手背在身后,我笑道:“本王当然对荐清有信心,可是敌众我寡,兼之形势复杂,不得不多些思量。本王此来一为当面道谢,二为让荐清宽心,本王会竭尽全力让你这一仗没有后顾之忧。”
就算没打过仗我也知道,很多时候决定战局的因素非在行军布阵,而在后勤保障。以少对多,以弱对强,本来就险象环生,若军需粮草再有闪失,那么恐怕大罗金仙也难取胜。
此时他最需要的应该就是这个保证了。
“那么——”顿了顿,他了然一笑:“王爷这次又要什么交换?”
“荐清真是了解本王,”我踱开两步,有意沉吟片刻,直到他露出不耐的表情才诚挚道:“我要你保证,不伤毫发,平平安安地回来。”
“你——”灿若晨星的眸中怀疑和戒备尽退,取而代之的是吃惊和懊恼。这样的表情再次取悦了我,让我忘了整夜奔波的劳顿和不能一舒胸臆的惆怅。
他不喜欢欠人情,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但是为善焉能不让人知?就是要他感觉欠着我,扯也扯不开,还也还不清。
“哈哈,不知荐清想拿什么来交换?”
他不理我的调笑,看我良久正色道:“王爷胸怀天下荐清明白,王爷的恩德荐清铭记,只是……”
“别说了,我明白。”我笑了笑,难掩心中苦涩:“凤栖梧,凤栖梧,若非梧桐木,又如何能引得凤凰眷顾。若我达成所愿,你自会贡献你的忠心,可是若我折戟半途,荐清,你可会为我长歌一哭?”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到死你都不能明白我的心。
许是我的表情太过沉重,他又皱起好看的眉,眼神却柔和了:“你又何必妄自菲薄,短短两年,从一个朝廷礼数都不懂的山野闲人、懵懂少年到陛下倚重、百姓赞誉、群臣争相巴结的王爷,殿下是荐清见过进入角色最快、适应能力最强之人。”
他是在安慰我吗?我有些受宠若惊。
“那你为什么疏远我?别说没有,我知道,这几个月,你一直在有意疏远我,荐清,我是真心拿你当朋友看的。”
“可是和一个王爷,尤其是一个有野心的王爷做朋友是很危险的。”他说,毫不留情,一针见血。
有野心的王爷,哈哈,我几乎想笑。
若当真如此,那么南越宗熙呢?那么宁王呢?一个他的生死至交,一个唯一只对他加以辞色之人,他们不是王爷?他们没有野心?
我犹豫了一下,终没有问出口,幸好他不知,我最大的野心就是不和他做朋友。
第一抹橘红跃出山坳的时候,他送我出大营。远山如黛,笔直的大道直上青天,我们却将分道扬镳。
我突然回马旋身,叫住已走出几步的他:“你还没有回答,可会为我长歌一哭?”
他回头:“王爷并非优柔寡断之人,为何突然多愁善感起来?王爷既一再相问,荐清只能说与其关心身后,不如珍重眼前。”
好一个与其关心身后,不如珍重眼前。
清,我会为你珍重,你也要珍重啊,让那一天永远不会来。
在很多人盯着的情况下,很难绝对的保守秘密。擅自离京两天,回去后,理所当然挨了父皇的批评,我没有申辩,却说出校场暗算之事,父皇果然大惊。
所指何人,一则希望调回北地兵马的太子,二则不主张荐清为帅的大皇兄,不言自明,却无从确定。
伤心失望之余,父皇要我一切以战局为重,不要声张。
我趁机争取到了调配军需供应的权力。
两处同时开战,有限的军需物品供应显得格外紧张,这份差事并不好做,底下人人自威,深恐一个差池便成了替罪羔羊。
于是我把责任一力承担,只遵循一个简单的原则,一切物资优先供给西线。
北地战场虽大,双方却势均力敌,相比之下,多照顾实力相差悬殊的西线也无可厚非。
僵持了两个多月,北地战场开始传来捷报,四皇兄、五皇兄一派圣眷日隆,皇位之争俨然从过去的太子和大皇兄的二士争功变成三足鼎立。
而他的战报依然少得可怜,新招募的士兵陆陆续续地送了过去,也如石沉大海,激不起一点浪花。
朝廷里以大皇兄为首,开始有了撤换主帅的呼声,这段日子太子反而低调的很,整日闭门不出。
我心急如焚,亲自写去书信询问,几天后,他回给我一个字:“等。”
虽然只有一个字,却让我的心奇迹般地安定下来,甚至在父皇动摇的时候,不惜一切地压上身家性命。
不久传来战报,滕王叛军被分化成两股,一股是以滕王为首的滕化之军,一股是以黑面将军为首的外族人马。
他用的正是离间之计,先用武力挫其锐气,再利用他们的内部矛盾成功地将叛军阻在新丰、琅古一带。
其实父皇也只是希望他能阻止叛军,并无取胜的奢望。父皇也在等,等莫将军凯旋之时,区区叛军自然不在话下。
可是一个月后情况急转而下。
五皇兄求功心切,却中了埋伏,被困在西煌境内、大漠之中。
父皇又惊又怒,责令莫怀远不计任何代价救出皇子。而西煌恰以此要挟,天朝大军处处被动,连连败退。
另一方面,看到胜利曙光的滕王叛军又聚合在一起,集中力量突破防线,一路杀向京师,不日就到了湮水。
一旦渡过湮水,王庭就等于敞开在他们面前,再无阻碍。
朝廷上下一片大乱,很多大臣哭求父皇暂离京师。
父皇摇了摇头,看向三皇兄,脸色灰败,眼中满是深深的慈爱和不舍。
三皇兄却转身而去,以目空一切的高傲的姿态穿过绝望的大殿,越过恐慌的街市,站在紧张的城墙上,那双比月亮还要美丽的眼睛直直望向湮水的方向。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翠衫轻薄,碧箫空灵,似乎随时都会羽化成仙。
官员忘了逃命,百姓忘了害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