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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2005年第01期-第25部分

小说: 2005年第01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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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敬给老人磕了头,烧香烧纸,还都过来安慰他几句。他就握着他们的手,就哭。他脑子里很乱,理不出头绪,也想不明白他这样—个无足轻重的人,死了娘居然还有这样多的人来吊丧,好多人连他娘见都没有见过,活着时什么样子他们不知道,死了倒知道了,三番的娘原来是这样一个瘦瘦小小、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她在老墙根圪蹴了三年,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轻得就像荒滩上的一缕清风。吊唁毕了,听着三番和妻儿的哭声,他们就都跟着长叹一声,人嘛,到这世上来一遭,最后都会变成清风轻烟,消失得无踪无影,无论草民还是圣人,都是一样的,无人能够例外。
  马莲窝子的习俗,死人得祭奠三到五天,还要请鼓乐班子和道士,还要办流水席。现在是夏天,棺木只能停放三天,这三天的日日夜夜,马莲窝子的村民们都能听见,从村子南边的那个独门独院里,传出来的那家人断断续续的哭声,还有鼓乐及钗钹铿锵的响声,道士超度的诵念声,那是只有穷乡僻壤还保留着的古怪声音,只有远在天边外才能听到的声音。
  出殡的那天,落起了小雨,王祥说,这是善报,老天爷悯惜这个死了的老太太,为她落泪了。盖棺的时候,又来了很多人,谭木匠手里攥着锤钉,让三番,荞花和孙子芒种再看老人一眼,三个人就扑向棺木,哭得撕心裂肝,惊天动地。哭一阵,被众人架开,谭木匠就嘭嘭地钉了起来,听到那声音,三番又大喊着娘啊娘啊冲了过去,喊声凄厉,惊心动魄,被王祥几个按住,让谭木匠赶快钉。谭木匠钉毕,苫布就指挥一些人往棺木下穿上粗绳,拴结实了,再插抬杠,上来八个精壮汉子,有尤布,还有积金,积金是自告奋勇,他刚才还跟三番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还为掴耳刮子的事道了歉,三番真想不到祁老九也会来,许多想不到的人都来了,好像连索万超也来了,躲在人群里,远远地朝三番张望,三番一会儿清楚一会儿迷糊,搞不清是不是眼花了。八个壮汉一声吼,大红棺材就上了肩,披麻带孝的三番拄着孝棍跟着,旁边跟着荞花和芒种,就这么出了他的独门独院。
  天有点阴沉,毛毛雨飘着,风从北沙窝那边刮过来,大荒滩上的草木在风中摇动,芦叶白花花的,满世界都是土腥味儿。棺木红得像血,这季节红柳花还没有败,满荒滩浓红一片,和大红棺木搅在一起,红得耀眼。三番跟着大红棺木,想娘这辈子的不容易,泪水就止不住地往外涌,他知道老娘恋着老家的山山水水,尽管那地方穷得出了名,但她仍然恋着,是他把她的老骨头埋到千里万里了,他觉得真是对不起娘,也对不起老家的那三个穷哥哥,他们临了连娘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
  他给娘选的地方在芨芨滩,那儿有个高坡坡,长满了马莲和骆驼蓬,环境很安静,坡下的芨芨草自得像片雪原。三番遵照娘的遗嘱,选了这个高一些的地方,大荒滩一望无边,选个长草的高坡坡可不容易。躺在坡坡上视野开阔,娘可以看见远在天边外的塬上老家,生她养她的故乡。这儿离他的屋院大约有四里地,没有路,送葬队伍就在碱滩杂木中间穿行,尽管天上飘着细雨,人踩在碱壳子上,还是白烟腾腾。三番不知道后面跟了多少人,他没有回头看,他脑子一直是昏昏沉沉,像做梦一样恍恍惚惚,只顾往前走,跌跌撞撞的,有只手抓住了他的手,是芒种的,他就醒了一下,知道儿子跟他在一起,但很快又恍惚起来,人一恍惚就顾不上往后看,就不知道身后的情形。来的人真是不少,简直可以说是浩浩荡荡,他们都是马莲窝子的百姓,同一块沙土地上刨食吃的百姓,不管谁家死了人,大家都会来送一送。三番的娘在这个时候死了,好像死得正是时候,她让这些不同姓氏的人们又走在了一起。
  一个人的死,有时候真是可以改变一些东西的。


千只猫(中篇)
■  何大草
  一
  
  小艾苦寻范懿,寻到十八条巷,时在午后一点。六月溽暑,嵯峨的大树撑起了太阳,把蝉的聒噪、发黑的浓荫,水一样铺满巷道与院坝。小艾看小灵通上的时间,从受命采访到找到这儿,已经过去了三天,或者三五天?
  她总是拙于时间和数字,以为记得烂熟的电话号码,一拨往往出错,如果对方正良宵好梦,必招来破口大骂。小艾挨骂多了,常自嘲我要是对数字敏感,早就学金融、财会、统计去了,我当什么记者呢?她家在长江边一座小山城,地处三峡,现属重庆,山势陡峭,长梯坎天梯一般,从江边颤巍巍升起来,插进小城的腹心里,日子风平浪静,全城没一个人会骑自行车。四年前秋天,她拖了一口红漆箱子来这座南方省城的师大念书,看见无穷无尽自行车在眼前乱晃,差点当街晕死。师大建于东郊一座山上,说是山,其实是平卧的浅冈,跟她老家不能比。省城地处大盆地、小平原,终年阴云密布,百姓少见多怪,她倒很能够理解。她学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自忖并无文学天分,作文评语往往是“字迹清晰、明白通畅”,相当于没好话偏找好话。但她晓得中学语文老师需求量大,毕业谋一教职应该不成问题。临近毕业,她交了份《论废名》的论文,结束了一段尚未开始的恋爱,捏着一只小灵通,一头扎进了求职的大军里。逛了几回人才庙会,万头攒动,挥汗如雨,她留省城教书的愿望,如夜航船撞上夔门的滟滪滩,立刻粉碎了。她英语没过四级,也不能歌善舞,普通话远非标准,没一个学校肯要她。还有一个理由别人没有说,小艾肚里是清醒的:小个子,小眼睛,黑皮肤,一点不漂亮。室友们都有了着落,出于慷慨和好耍,硬拉了她去媒体的摊位前应聘。在《南方晨报》的牌子后,有个高挑瘦削的男人在翻小艾的自荐书。他速度飞快,刷刷几下就完了,然后很温和地问小艾,“你为什么热爱新闻工作呢?”小艾说:“其实我也不热爱,只是为了找工作。找了三五十家了,也没人肯要我。”那人“哦”了一声,说:“有意思。是三十家还是五十家?”小艾说:“记不清了,我数字上老犯糊涂。”那人又问:“如果当记者,你觉得自己优势在哪儿呢?”小艾说:“没优势。”那人说;“找一找,一个人总是有些优点的。”小艾说:“听话、勤快、吃得苦。”那人点点头:“很好嘛。那么你:写文章的优势呢?”小艾想了想,“字迹清晰、明白通畅。”那人哈哈笑起来,说:“现在都是用电脑,字迹清晰人人能做到。明白通畅嘛,倒是稀罕了……先来试用三个月,好不好?”那人是文娱新闻部的何主任,小艾就在他手下做了见习的记者。
  何主任是80年代初毕业的大学生,早过了勤奋笔耕的年龄,为人随和,述而不作,喜欢喝茶、聊天、嗑瓜子,说起鸡零狗碎的八卦来,也是如数家珍的,说完之后,却鼓励记者写点“有嚼头”的好东西,他说浮华如云,留下来的是金银铜铁、砖头瓦块,比如将军一去,大树犹在,皇帝腐朽,棺椁犹存。记者哄笑,说都是砖头瓦块,报纸非办死不可。何主任也笑,伸个懒腰,说:“那就算了吧。”小艾的口岸是美协、音协、剧协,都是冷码头,活动少,八卦也少,即使有,也没读者要关心。小艾愁眉苦脸,看着一月快完,只发了三五条干巴小消息,晓得自己注定是走人。她还住师大,和两个有志再度考研的女生合租两居旧房,房租五百元,她睡客厅沙发,支付五分之一。每晨六点起床,轻手轻脚穿衣,空腹喝水,入厕排便,洗漱完了,捏一盒蒙牛奶出校门,搭83路车摇晃进城,在万寿寺下来,岔人小街,弯弯拐拐,就汗淋淋地到了报社。报社楼房亦旧,是50年代红砖楼,但爬满了青翠壁虎,只露出几眼窗户,玻璃幽幽反光,小艾看来,是说不出阴郁和胆怯。
  就在这个时候,钻出一个范懿来。傍晚接近下班,何主任捧着茶杯踱到小艾的办公室,问她在美协听说过范懿吗?小艾想半天,木木地摇头,问范懿是什么人?何主任叹口气,说范懿是画家,工花鸟,尤擅画猫,十几年前他陪一位台湾记者采访过范懿,那记者也会画点小鱼小猫的,自称画坛票友或者三脚猫,见了范懿的画,扑通跪下来,说三脚猫从此是猫痴。他回去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版,力捧范懿是“中国的猫王”。这一来,范懿成功出口再转内销,很是红了一大把,上门求画的人络绎不绝,那时候文人羞于谈钱,范懿有求必应,总是一挥而就。等到书画进入市场,他不知已放了多少猫出去,画廊搜进卖出,赚了数不清的利润,而不惜重金买下“范猫”的顾客,还以为他是个死去的大师。其中原因,一半是范懿近年深居简出,一半是画商故意含糊其辞。字画流通的法则是,死人的东西最值钱。反过来讲,最值钱的画家也多半是死人。就连何主任的恩师吴教授也以为范懿是已故艺术家。昨天他和几个同学回母校贺师80大寿,师母谆谆叮嘱人到中年,要加倍爱惜身体,千万别学猫王范懿,盛年早逝。何主任一惊,说范懿应该还在,去年发过一条画家捐资助学的消息,点了十几个名字,其中有范懿。师母听了喜笑颜开,她最爱养猫,客厅墙上就挂了她抱着花猫的黑白照片,矜持而慈祥,粗看很像冰心或杨绛。何主任喝了酒,一冲动就夸口要替师母弄一幅“范猫”来,师母乐得像小女孩,拍了桌子又拍手,和他对饮了一大杯。今朝酒醒,何主任却躺在床上犯了傻,和范懿已经多年没交往,现在径直去求画,会不会唐突?眼下画不能白画,也不晓得该付多少钱?想来想去,何主任觉得先让小艾探一探最好。小艾人小,就算碰了软钉子,可以撒个娇了事。何况,范懿的确是有嚼头的人,如果画猫又有新动作,可以给他写个大点的东西。
  小艾听了,满口就答应。她觉得就算卷铺盖走人,替何主任做这点事,也是报了他一番知遇之恩。第二天上班,小艾径直去南方美协打听范懿的联系地址,他们一脸的苦笑,说也正在找他呢。国家组织一批画家去布鲁塞尔出席中国文化周,南方各省点了几个名,其中一个是范懿,可他没单位,地址也变了,电话是空号,又不用手机,更不沾网络,就像猫—样不晓得躲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小艾说:“他会不会死了呢?”
  他们齐“噢”了一声,用商量的口气说:“应该不会吧?”
  小艾也只有赔苦笑。她怏怏而回,心里想着那句老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范懿如果不是羽化了,我总应该见得到。美协门口有几家画廊和一间咖啡屋,小艾心一动,拣最大的画廊进去,细细转一圈,却没看到范懿的猫。女老板睡眼惺忪,趿着拖鞋仰在沙滩椅上吹风扇,剪指甲。小艾陪着小心,问她卖不卖范懿的猫?女老板听到范懿两个字,飞快抬起眼皮瞟了她一眼,反问她是不是要买呢,价钱可是贵得很。小艾忙说自己哪里买得起,只是久慕了大名,想亲眼看一看。女老板听了,淡淡道:“有是有,但不挂在铺面上,街边灰多、贼娃子多。”小艾掏出自费印刷的名片,恭恭敬敬递过去,说不晓得在哪儿能采访到范懿?女老板把名片看半天,拿手机拨了个电话,叽里呱啦一阵,随后就对小艾说:“不晓得,哪个都不晓得。”小艾叹口气,说:“范懿是不是死了呢?”女老板再瞟她一眼,笑道:“你就当他死了吧。”
  小艾见了何主任,如实相告,最后加一句:“我真笨。”何主任背了手,愣愣望着窗外,白花花阳光下,十几个光膀子民工挥了钢钎铁锤,对着街面开膛破肚,“当、当”锤声,敲得人心紧。桌上一盆栀子花,开得正粉嫩,芬芳淡雅,若有忧伤。何主任忽然一笑,说;“自找麻烦。”小艾没明白,“什么?”何主任摇头,“我说的是另一回事情。范懿不在了,他老婆还在,老婆不在了,房子还在,房子垮了,地基还在,和尚跑了,庙还留着,你说对不对?”小艾说:“对是对,可范懿还是没处找。”何主任说:“范懿的老婆从前在针织厂做会计,这个厂早就消失了,听说她开了一家香水店,如果生意还顺手,经济新闻部的伍主任应该晓得她,他手下个个都是包打听。她有个奇怪的姓,很容易记住的,香水行大概没有第二人。”小艾忙问姓什么,何主任说:“有。”
  伍主任明晨回话,说香水行的确有过姓有的女老板,后来改行做时装,现在经营房地产,西延线、南延线都有大楼盘。何主任赞声“了不起”,小艾就按伍主任提供的手机号码拨过去。接听的却是一个男人,声音圆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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