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逼我做圣母-第1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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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出这一声,想起昨天李司空看自己的眼神,闭上嘴巴。
李司空看他一眼,道:“还是叫我义父吧。”
阿史那勃格眼皮低垂,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李元宗叹口气,“勃格,你是不是觉得义父偏心?”
阿史那勃格没说话。
李元宗笑了笑,拎起桌案一角的小铜镜,对着平滑的镜面理理散乱的鬓角,笑骂:“傻小子。”
这一声熟悉的称呼,让阿史那勃格红了眼圈。
他紧紧握拳,“义父!我虽然不是您的亲儿子,却将您视作亲父!”
李元宗放下铜镜,正襟危坐,一身宽袖锦袍,完全看不出武人气质,他以世家公子自居,不穿甲衣时都是穿最讲究的礼服。
“你是个好儿子……”他拍拍阿史那勃格的肩膀,“可你终究是波斯人。”
阿史那勃格瞳孔翕张,脸上血色褪尽。
李元宗忽然话锋一转,“勃格,你有没有想过,周嘉行根基不稳,为什么每次大战都要亲临战场?”
阿史那勃格怔了怔,不明白李元宗为什么会突然转移话题。
李元宗没等他回答,自顾自接下去,“因为兵骄逐帅,帅强叛上。”
自从节镇壮大以来,“兵骄逐帅”这种局面已经持续了几十年。
乱世之中,群雄并立,崛起的势力就如雨后春笋,今天你得志,明天他风光。
谁手里掌兵,谁说话就有底气。军纪涣散,人心浮躁,战场上不听指挥的比比皆是。人人都想更进一步,基本没有秩序道义可言。部下壮大了,随时会背叛上级。一个主帅如果压制不住部下,转眼就会被部下取代。
所以周嘉行宁可在根基不稳时将鄂州交给心腹打理,也要坚持自己领兵,每次作战他都身先士卒,以此确定自己对军队的绝对掌控。平时则整顿军纪,训兵讲武,引导军士的思想,裁汰老兵油子。他的几路精兵不仅都是精锐,更是对他忠心耿耿,只受他一人指挥,绝不会出现主将不听他指挥的情形。
李元宗再一次感慨,周麟那个无耻之徒运气居然这么好,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孙子!
他生了会儿闷气,接着道:“河东军兵强马壮,都是带兵几十年的老将,我在的时候,他们还算老实,等我不在了,你有没有把握能压制得住他们?”
阿史那勃格睁大眼睛。
义父这句话的意思是——义父考虑过让他接掌河东军?
李元宗冷笑了一声,道:“你不行……他们一个个都精着呐,老子当年就是一时大意,差点死在他们手上,你更不是他们的对手。何况你还名不正言不顺,是波斯人,他们连借口都不用找就能推翻你!要是把位子传给你,你这一根筋哪里守得住?到时候他们和你的兄弟联合起来,不用几个月就能把你赶走,河东军肯定会四分五裂,我们家几代的心血,要不了几年就能折腾光。”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起往事。
“我所有的儿子里,最出色的是你那个嫡出的兄长,他文武双全,比老子强,朝廷里的大臣也夸他是奇人……他要是还在,老子何必烦恼?”
可惜,他最喜欢的嫡子,早早就去了。
剩下的儿子,不管聪明还是蠢笨,少不了和兄弟勾心斗角,心思太多,没一个让他满意的。
最喜欢的这一个,只是个义子。
阿史那勃格心头直颤,“义父……”
李元宗挥挥手,微笑道:“义父知道你是真的孝顺……不过在义父心里,还是祖宗的基业最重要,义父不能把河东交给你。”
他的部下不是省油的灯,阿史那勃格注定没法得到其他人的拥护。
现在军中那些同情勃格的军将到底有几分真心,没人知道。
当年周麟是他最看好的部将,结果不久后周麟就因为种种原因和他的儿子起摩擦,其他军将都同情周麟——他们是真的同情吗?
不,他们各有各的打算。那些摩擦,也是有心人煽动挑起来的。
就像现在,部将们同情勃格,为勃格说话,不过是为了让诸子内斗,他们好借机获利罢了。
周麟比猴儿还精,看清楚形势后,转头就带着兵马跑了,他知道如果自己留下来,不仅永远没法爬上高位,还可能沦为河东军内部争斗的牺牲品,而且他不会通过休妻另娶的方式混进河东军高层。
论勇武,勃格可以和年轻时的周麟比一比,其他的就没法比了。
李元宗收起感慨之色,道:“你不能再待在河东……现在新的地盘划清楚了,义父想把齐州、青州交给你。”
阿史那勃格抬起头,一脸震惊之色。
“你这些年立了这么多功劳,等义父走了,不管谁接管河东军,肯定会把你视作眼中钉。”李元宗正色道,“你不能留在太原。齐州、青州离得远,本来想拿这两块地引诱周嘉行的,他没上当。给你罢!你到了那里,天高皇帝远,什么事都是你自己做主,要是太原这边召你回来,你不要太老实,就守着齐州,谁催你回去都不用理会。”
阿史那勃格一语不发,虎目含泪。
李元宗接着道:“现在我们和周嘉行算是撕破脸了,义父把齐州、青州交给你,也有私心,这一次纵火的事,得由你担了这个罪名。”
阿史那勃格低头,道:“但听义父吩咐。”
他留下,迟早会和义父的亲儿子斗得你死我活。不是他死在其他兄弟的手上,就是他掌权,迫于其他军将的压力,杀了自己的兄弟。
义父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义父要保证河东的统一完整。
所以,他必须离开。
李元宗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挥挥手,“走吧。”
阿史那勃格抹一下鼻尖,整理好衣襟,跪地,朝李元宗拜了几拜,起身离去。
快走出大帐时,身后传来李司空的呼唤:“勃格……”
阿史那勃格停下脚步,不过没有回头。
李司空的声音遥遥传来:“答应义父一件事。”
阿史那勃格没有问是什么事,点点头。
李司空嘴角微挑,还是义子听话。
“你以自己的姓氏立誓,将来要是噩耗传到齐州,太原这边让你回来奔丧,你不能回来!”
阿史那勃格浑身僵住,愕然地扭过头。
义父这话的意思是,将来他去世的消息传出,太原的宗族肯定会召自己回去,届时,接掌河东军的不管是李承业还是其他人,第一个要除掉的人就是自己。
所以,义父不许他回去奔丧。
阿史那勃格没看到李司空的表情,因为李司空早已经背过身去。
他背着双手,厉喝:“立誓!”
声音冷淡。
阿史那勃格抹了一下眼角,忍住落泪的冲动,跪下,砰砰几声,额头都磕破了。
“是。”
他哽咽道。
……
这年秋天,李司空义子阿史那勃格设下埋伏,欲纵火烧死周嘉行,举世震惊。
李司空立刻和义子划清界限,将其驱逐出河东。
阿史那勃格只带了两三千人,在义兄弟们的冷嘲热讽中,赶往齐州。
而周嘉行不知所踪。
……
消息传到九宁耳朵里时,她刚刚沐浴出来。
多弟吓得脸都白了,展开干爽的袍衫披在她肩膀上,忧心忡忡地道:“周使君不会真出事了吧?”
九宁眼皮轻轻抽了几下,忽然觉得心跳如鼓。
她让侍女取来舆图,纤长的手指在布帛上滑动。
怎么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第122章
草原上的冬天总是来得格外早; 前几日还是烈日当头,晒得人头晕眼花,转眼间铅灰色重云一层层笼下; 风雪即至。
一马平川的茫茫原野上; 身披银泥色氅衣的卷发青年骑了一匹黑马; 在几千亲卫的簇拥下; 头也不回地驰出土城。
无人前来相送,身后唯有旌旗猎猎飞扬的舒卷声。
朔风迎面刮过来,卷起阿史那勃格的衣袍; 他望着眼前茫无涯际的草原,就如置身汪洋大海中的孤岛一样; 看不见自己的来路; 也看不见自己的归处。
身在异乡为异客; 他在这片土地出生、成长; 只因为血统原因,注定永远都无法融入么?
不能回头。
他狠狠夹一下马腹; 迎着苍凉的夕晖晚照,驰向远方。
一盏茶的工夫后,天已经完全黑透,铅云压得极低,鹅毛大雪撒落下来,簌簌有声。
一行人默默冒雪赶路; 没人出声抱怨或问询; 掉队就代表会被彻底抛下。他们结伴前行; 如一群流浪的孤狼。
第二天他们终于找到休憩的地方,短暂的修整过后,继续赶路。
齐州、青州局势复杂,当地还有割据一方的残存势力,没有人保证他们抵达齐州时等着他们的是什么,没有补给,没有援兵,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十天后,行进的队伍忽然停了下来,人群中爆发出饱含恐惧的惊呼声。
副将飞驰至阿史那勃格身边,指指河对岸,声音发颤:“阿郎,你看前方……”
阿史那勃格勒马山崖前,眺望河对岸。
夕阳西下,即将封冻的河面折射出一道道璀璨霞光。远处早已被白雪覆盖的群山亦被夕晖映得艳红,山峦起伏连绵,似盘龙卧虎。河岸南面的水泽中,玄色旗帜被风扯得刺啦啦作响。丈高的荒草丛中,透出一抹抹整齐的鸦色——那是士兵身上的甲衣,他们排成整齐的队列,手执长|枪、大刀,红缨如血,杀机毕露,身影几乎和周边融为一体。
这支队伍早已等候多时,他们埋伏在河岸边,等的就是自己。
副将冷汗涔涔,语无伦次:“到处都是……漫山遍野都是……他们军容严整,打的是节度使的旗帜,一定是周使君的人!他们肯定早就跟着我们了!之前他们不现身,等我们人疲马乏时才出手……跑不了,跑不了啊!”
阿史那勃格沉默了一会儿,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他的部下纷纷勒马。
风声鹤唳,一片肃杀。
阿史那勃格拨马,走到阵前,缓缓拔出腰间佩刀。
他不可能背叛义父,即使他才刚刚被义父逐出土城。
此处波澜壮阔,山河雄壮,葬身此处,倒也不差。
他身后的几千兵士慌乱了一瞬,明白他的决心,咽了口唾沫,默默地跟上他,长刀出鞘。
风声呼啸,绮丽的暮色给一张张年轻的面孔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僵持了近半个时辰后,河对岸的军士吹起进攻的号角。
恍如狼哭鬼嚎的呜呜声中,两军同时迈开步伐,沉重的脚步声此起彼伏,轰隆轰隆,宛如雷鸣。
阿史那勃格身先士卒,冲入战阵,手中的佩刀在夕光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鲜血飞溅,河面很快被染红。
惨嚎声、砍杀声、刺耳的刀剑相击声……
对方养足精神,埋伏已久,而且人数远超于自己,阿史那勃格拼尽全力,也无法冲出重围。
这是一场没有赢面的战斗。
对方拥有压倒性的兵力优势,山呼海啸一般冲入他们这几千人的队伍,片刻间就将他们的队形绞得支离破碎,张开血盆大口,把溃散的兵士吞噬殆尽。
阿史那勃格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慢慢地只剩下他一人孤身作战。
最后一束夕光沉入群山之间,天色漆黑,北风狂卷而过,雪花无声飘落。
阿史那勃格环顾一周,眼前只有密密麻麻的敌军。
枪|尖如林,刀影闪烁。
他精疲力竭,不知道自己到底坚持了多久,握刀的手腕早已伤痕累累,大腿皮开肉绽,背上、肩上也不知道中了多少箭。他闻到自己鲜血的味道,散发着浓烈的死亡气息。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从身后传来,箭尖带起凛冽的风,阿史那勃格迟缓地扭过头,举刀格开这一箭。
下一刻,斜刺里闪过一道黑影,快如闪电,肩背处一记重击,他眼前一黑,栽倒马下。
义父,儿子走了。
阿史那勃格躺在河边泥泞的沙土上,看一眼黑沉沉的天穹,慢慢闭上眼睛。
黑马低头舔舐他的脸,企图唤醒自己的主人。
夜色深沉。
……
半个月后。
阿史那勃格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于一艘航行大河上的楼船内。
楼船一共四层,高十余丈,每一层都有士兵把守,守卫森严,旗帜飘扬,甲板宽阔坚固,能行军走马,就像一座水上堡垒。
透过窗格往外看去,河面上并不止这一艘楼船,他粗略数了数,一共有五艘这样的威武楼船在宽阔的河面上西行,遮云蔽日,气势宏伟。
阿史那勃格一直跟在义父李元宗身边,长于北方内陆,还从未见过眼前这种壮阔景象,默默看了许久。
有兵士进来,请他去见他们的郎主。
阿史那勃格举步跟上对方,登上甲板。
甲板上一派忙碌,楼船每一层建有防卫的女墙,士兵们正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