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令人心颤的故事-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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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日本这种面包卖得这么便宜,鸡蛋、牛奶也便宜。我去马路对面的超级市场
兜过了。”
“啊,你早就回来了,一直坐在门口啊?”陈洁有点好笑有点抱歉地问他。
“是啊,像讨饭的瘪三,吃白面包,喝自来水,等待一个富婆开门来施舍。”
裴自力摇头解嘲道。
“嘻,我也是穷人哪。”陈洁笑出声来,又问:“你是律师,你以前为穷人打
过官司吗?”
“真正的穷人是打不起官司的,为了调查案子,倒是到边远的地区农村去过。
看到解放40多年,那边的人仍然那么穷,恨不得把身上的衣服全脱给他们。比起来,
上海像天堂,上海人活得像神仙。可是我们却还是那样不满足,千方百计想投奔自
由世界。结果在外国沦为瘪三,生活水平降到最低,这种滋味只有自己明白。”
陈洁见裴自力严肃起来,打趣道:“大律师灰心啦?”
“那倒没有,我现在恨自己一点日语基础也没有,一切要从零开始,不知要走
多少冤枉路。”裴自力坐在榻榻米上,两眼朝天说。
“你以为懂日语就容易些吗?告诉你,还是听不懂日本话好,听懂了人家怎么
说你中国人,你气也要气死的。”陈洁说:“生活的痛苦与精神的痛苦比起来,哪
一个更好受些,你以后会体会到的。”
“是吗?你讲给我听听好吗?”裴自力笑意泛上嘴角,逗陈洁说。
“算了,看你昨天失魂落魄的样子,经受的一定比我多多了。男人就是健忘,
今天有兴趣开玩笑了。”陈洁知道裴自力不认真,便指挥他拿碗拿筷摆桌子。
“等会我去打工的时候再为你去找找看住处吧。”陈洁边端菜出来边说着。她
穿着一件薄型的乳白色羊毛衫,胸部的曲线婀娜,牛仔裤很贴切地裹住她浑圆的臀
部,头发被花手帕束成一把在肩上舞蹈,走来走去时,身上散发出一股股柠檬浴波
的香味。
裴自力头晕目眩,感觉到阵阵的勃动,他赶紧低下头,尽力不去看陈洁。5个月
来,裴自力的生活中没有女性,尤其是近1个月,为实施那项重大计划,神经一直绷
得紧紧的,根本没有空去考虑男人的生理需求。可是现在……裴自力脸红了,面对
陈洁清新得像春天那样的脸庞,他感到一丝犯罪感爬上心头。裴自力转过身,打开
了电视机。
电视新闻里正在播报一艘香港渔船在日本登陆,船上七、八十名中国福建人要
求申请难民的新闻。在播音员机械般的日语之中,裴自力听到那些福建农民七嘴八
舌地用家乡话对镜头说自己是如何变卖了全部的家产,将钱交到一个香港人的手中,
那个人担保他们一定是能够在日本申请难民的。他们群情激昂地问,为什么不让他
们上岸?
“你看他们的眼神定洋洋的,多么无知的农民!一点儿常识也没有,肯定是要
被送回去的嘛。”陈洁也看到了电视画面,不屑地一笑,轻松地说。
“是无知。我和他们一样无知,白白受了高等教育。你是不知道彼时彼景的,
我到了泰国才知道花4千美金可以办到加拿大是一场骗局,可是上了贼船是下不来的。
我比他们还要傻,连诉苦都不会。当然我没有田地可以变卖,可我在上海向亲戚借
了一大笔债,到了那种进退两难的地步,你才会明白被送回去的恐惧和压力会促使
你做什么事情。我们是一伙亡命之徒啊,我们孤注一掷干了一件可怕的事情,幸好
我是成功了,如果我也和他们一样,保不准我也会跪下来求‘皇军’开恩的。”裴
自力眼睛里含着泪,电视屏幕已经模糊不堪,他一边轻轻地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边
脑海中一幅幅色彩浓重的画面层层叠现,耳边传来警车刺耳的啸叫声……
四
待到裴自力从泰国出逃的惊险回忆中回过神来时,陈洁已经在桌上摆了三盆菜
一锅汤。裴自力见陈洁独自忙了这么久,而自己却坐在那儿发愣,觉得很不好意思,
就说:“你的手艺真不错,色香味俱全啊。”
陈洁笑着说:“你还没尝怎么知道味道好?”
“嗯……闻香识滋味嘛。”裴自力油滑道。
陈洁“噗”地笑出来:“只有‘闻香识女人’哪来的‘闻香识滋味’!”
裴自力情不自禁地抽了抽鼻子,迅速扫射了陈洁的身体一眼,心头“倏”地一
跳。陈洁在用抹布擦桌子,头皮上似乎有一些感觉,她起身进了厨房,那一起一转,
裴自力又闻到了丝丝柠檬洗浴波的清香。他赶紧高声说:“过几天我做几个拿手菜
给你尝尝。”
“你也会做菜啊?大律师。”陈洁背对着他说。
“我这把年纪,你看我是没有吃过苦的人吗?插队落户的时候天天自己做饭吃
的。不过江西没有什么好吃的,那时候,油比金还贵,经常吃的是山上的笋,把胃
吃得很寒,整天肚子饿。”裴自力说。
“什么意思?”陈洁不解地问。
“看你这个上海小姐,笋吃多了肚子里的油都吸干了呗!又不是在上海,竹笋
炒咸菜肉丝、油闷笋、腌笃鲜汤这么吃的。笋用水来煮,蘸盐吃!”
“哦,咸烤笋,我外婆最喜欢吃了。”陈洁“聪明”地领悟道。
裴自力哭笑不得,问:“你是几几届的毕业生?没上山下乡过吗?”
“我七七届的,独苗,留在上海了,在印刷厂当排字工人。”陈洁把饭盛出来,
端给裴自力。
“哦!独生女儿不留在家里照顾老娘,跑到外国来干什么?上山下乡不能去,
外国倒可以去啊?”裴自力看陈洁一副优越的样子,挑刺道。
“你跟我有仇是吗?自己吃过苦,一定要大家陪你是不是?”陈洁不服气:
“都过了二十年了,上山下乡的事情还记得那么清楚干什么嘛!”
裴自力扒着饭,他听罢又停下来,摇摇头:“我是想忘记,可是忘不了。这几
年,我做的最可怕的梦,就是又回到江西农村插队落户。周围都是矮矮的、面黄肌
瘦的江西老俵,我在荒山里等上调、招工,可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我说我是上海
人,我已经上调了,可是他们说,政策变了,不算数了,又要回去了。”
“这算恶梦吗?我做的可是被人杀掉,血肉横飞什么的。”陈洁眼睛瞪得很大
说。
“说你不明白就是不明白!我们老三届‘插兄’的潜意识里,最可怕的事莫过
于重翻历史。”裴自力沉吟了一下,接着说:“你知道吗?今天早上在工地干活时
我在想。虽然我现在的处境不比在江西插队好多少,连一张床铺还没有安顿下来,
可我总觉得日本的竞争是公平的,你花一分力气,就能得到一分的报酬,不像我年
轻的时候,不知将力气往那儿使才好,白白虚度了10年的光阴。如果我现在是二、
三十岁,我一定会凭自己的真才实学出国的,何必搞这样见不得人的事儿呢。”
裴自力低头大口吃起来,陈洁去厨房洗刷,过一会裴自力也捧饭碗过来了,他
用胳膊肘碰了一碰陈洁说:“我来洗吧。”“不用,你看电视去吧,或者去洗澡。”
陈洁随口说。
“不不不,我出去走走。”裴自力想象出在陈洁面前脱衣、赤脚、着衬裤的情
景,他赶紧自责自己太不识相,陈洁起床到这会还没有时间打扮、化妆,马上她就
要去上班的。裴自力慌忙地避了出去。
陈洁抿嘴笑了一下,连忙拉上卧室门换上班的衣服。离上班还有3个小时,早些
换上吧,还有化妆,在东京拣垃圾的女人也要涂口红的。陈洁一面在弄一面在想裴
自力不知散步会散多久,她手有些抖,一会儿眼线描歪了,一会儿口红涂糟了。她
的心慌慌地,觉得自己好像女中学生要出门去赴约会一样。
一男一女同居一室,这种事儿是有嘴辩不清的,陈洁感到问题严重起来。如果
今天晚上8点钟上班,半夜3点钟下班回家,裴自力一定还睡着,那陈洁只有像星期
六再加2个小时班到5点钟回来,让裴自力起床到工地,然后陈洁睡觉。可是卡拉OK
-BOX的星期日晚上,生意不会做过1点钟,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可怎么“挨”过去。
如果店长在,他最多到3点钟一定会让我早点回家休息。如果店长12点钟打熬不住走
了,我便可以谎报生意很好,一直延长到5点钟,但这几个小时的进账呢?陈洁越想
越感到难,心里忍不住怪罪起裴自力来。
跪在榻榻米上,陈洁呆呆地望着席梦思床垫,想,如果我上班前在这房间靠壁
橱的那边再摊一个铺,垫上棉花胎,匀一条羊毛毯来盖也是可以的。可是小小的6平
方米房间,两个铺离得最开,中间也只有一步路,比棋盘上的楚河分界线还要窄。
想到自己与裴自力酣睡的鼻息将融合在一起弥漫于小小的空间,陈洁吓得脸热起来。
裴自力独自慢慢地、警惕地在门外的一条小径上踱步。黄昏将四周的树木和房
顶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褐色,像蒙上褐色滤色镜拍出的风景照一样,显得朦胧和柔
和,还弥漫着特有的忧伤,不知从哪里偶尔传来一声狗叫。日本城市竟有那么宁静
的地方,这种清淡和平的气氛使裴自力渐渐放下心来。
陈洁刚才向他传授的原则是“遵纪守法,留得青山”,裴自力坚信自己能做到。
看东京的马路交通很安全,连警察的影子也没有,行人不管别人的闲事,迷路也不
需要问,因为有大量的汉字可以猜,吃、穿、行暂时没问题了。”
现在最使裴自力不安的,就是自己这个烂包袱怎么会赖上了陈洁这样的好姑娘。
我和她素不相识,她凭什么要收留我呢?裴自力真希望突然发现,陈洁是他的远亲,
哪怕是隔了十七、八代。
一点儿瓜葛也没有!难道真的像徐蓓说的那样,暂时给陈洁做几天情夫?要是
陈洁需要,裴自力这样的冲动是有的呀。裴自力摸摸额头,为这句话揍了自己一拳。
小路上,一个“伊呀、伊呀”嘴里哼着不成调儿歌的小男孩,摇摇摆摆走过来,
那个男孩才3、4岁,矮矮的个儿还穿着紧身的外衣,简直像个洋娃娃。他的后面隔
了4、5步,年轻的爸爸不紧不慢地跟着他。来到一个自动贩卖罐装啤酒的机器前,
小男孩停住了,回头向爸爸摊开小手。他爸爸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硬币,小男孩挨个
塞进机器,“咔嚓、咔嚓”,红灯跳出钱币的数目,小男孩就踮起脚按键钮,他回
头再向爸爸确定道:“麒麟牌的?”年轻的爸爸看见裴自力站在那儿看着他们,有
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咚咚”说时迟那时快,两罐啤酒早已应声滚进机器最下端
的出口。小男孩兴高采烈地跳着脚,将胳膊探进去摸出罐子,他爸爸要去接,小男
孩摇头不松手,一只小手捧一罐,摇摇摆摆“伊呀、伊呀”往回走。
裴自力一直站在那儿看这对父子配合默契的举止,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地僵硬化
了,他想起了分别3个月的儿子亮亮。亮亮也是这么小的时候,每到吃完晚饭,裴自
力就带他出去散步。家门口那条路是上海出名的幽静马路,路灯刚刚打开,昏黄的
光晕将法国梧桐阔大的树叶影子静静地洒落在地面上,两边灰色的拉花水泥墙面无
声地诉说着过去的奢荣,一扇扇墨绿的花园大门紧闭着,仿佛拒绝世俗的浸侵,那
里曾经住过一些祖上显赫的人家,可是10年动乱时几乎全被“扫地出门”,经历了
那些不堪回首的风风雨雨之后,最近几年他们的后代终于又陆续返回这个童年快乐
的家园。
亮亮这孩子身上总有散发不完的热情,他从不肯老实地走在爸爸的身边,一会
儿哒哒地奔到前面,回过身来佯装机枪扫射,“突突突”地向爸爸开枪,一会儿又
绕着梧桐树转圈子,直转到头发昏。裴自力点一支烟慢慢地走着,笑眯眯地看儿子
发疯,亮亮最喜欢爸爸这一点,这是在花园洋房的家里和管理严格的托儿所都无法
释放的热情啊。
如今,裴自力远隔着千山万水,想念着儿子,血缘就是那样的奇怪,它是一种
牵挂,那么不容背叛。其实裴自力在某种程度上,与儿子有一样的感受,家不是自
由的地方,从与梅莹结婚住进她家那一天,裴自力就感受到了。他像局外人似的在
丈母娘家里生活,在那个阴气很重的地方,裴自力只是装点门面的男人。尤其是梅
莹生了儿子以后,裴自力简直插不上手去为孩子做点什么。可是他被梅莹家里的两
个佣人像老太爷一样服侍着,他的儿子像小皇帝一样被外婆、阿姨、他妈妈宠着,
裴自力还有什么理由来苛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