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池春 作者:九斛珠-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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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只是板栗糕中误掺了此物,那还好说,可若是所有饮食里都有了乌头,那事情可就太蹊跷了!
谢缜的面色已然阴沉下来,打发人送了郎中出去,转头便朝姐弟三人吩咐道:“这事不可张扬,我自会去查明。澹儿最近先住到棠梨院里去,珺儿你亲自照看着,饮食都用你的小厨房。”
谢珺忙应了是,谢缜见谢璇仰头瞧着,似是有话要说,心里便是一阵内疚。
若是搁在以前,谢璇这般反应,他只会当做是小姑娘害怕,不会放在心上,可自打那日跟韩玠师徒二人饮酒谈心之后,他才知道这个小女儿心里到底装了多少事情,到底存着多少担忧与害怕。
他躬身,朝谢璇道:“别担心,我知道这事有多严重,你只管看好弟弟就是。”
谢璇抿了抿唇,头一次被谢缜这样正经的安慰,有些不习惯,只能点头道:“嗯。”而后带着谢缜回棠梨院里,心有余悸——若不是今日误打误撞的被吵吵吃了那板栗糕,谁能知道谢澹的饮食里会有乌头?
这东西每天少吃时不会见异状,久而久之却叫人变得痴傻,可真真是杀人不见血!
只是可怜了吵吵,小猫儿受这样的罪,灌了药之后将毒物排出来,难受得直叫唤。回头可得好好给它补偿补偿。
姐弟三人回到棠梨院的时候,罗氏那里早已停止了闹腾。因为事发突然,她一时也闹不清是怎么回事,谢玥不晓得那盘板栗糕的蹊跷,母女二人只知是吵吵吃坏了东西,还想着是不是谢璇那里出了毛病,只是不知具体的事情,只能两眼一抹黑。
谢璇也不去透露什么,简单行礼过后,姐弟三人便去了东跨院。
☆、第47章 047
谢缜这回下了决心去查到底,连罗氏和岳氏的手都不必过了,只跟谢老夫人回禀了一声,便亲自安排人去查。
先是从谢澹平常的不少饮食里发现了乌头的痕迹,而后派人往厨房搜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乌头。于是又将所有人暂时看管起来,迅速将跟谢澹饮食相关的人挨个搜罗了一遍,最后在做饭媳妇陈兰那里发现了一包乌头粉末。
这陈兰还是当年陶氏陪嫁家人的媳妇,丈夫如今在外头的铺子里打杂讨日子,她因为做得一手好菜,便进了厨房。夫妻俩膝下一个女儿,如今就在谢澹身边伺候,叫做百草。
陶氏当初走的时候稍稍做了安排,将最得力的三个妈妈留给姐弟三人,对于这些不甚起眼的家人并未留意过。谢缜那里觉得这一家毕竟是陶氏的陪嫁,便将百草调到了谢澹身边去伺候,谁知道人心难测,如今竟是她们想要害谢澹?
当晚谢缜便将这一家三口关了起来,审了一夜,第二天清早便怒气冲冲的往老太爷的书房去了。没过多久,便派了人分头去请人谢老夫人、罗氏和谢珺姐弟三人。
谢老太爷的书房在外院里,谢璇等人到了的时候,老太爷和老夫人就在当堂坐着,谢缜站在下首,地下跪着陈兰和百草。罗氏因为之前在谢老夫人那里,所以来得早些,此时也没有位子坐,被谢缜的目光逼视,身子微微发抖。
见得人到齐了,谢缜命人关了厅门,一撩衣袍,跪地道:“父母亲在上,既然人都齐了,儿子这就说吧?”
谢老太爷点头道:“查出了什么,如实说就是。”
“好,昨天在澹儿所食的板栗糕中发现了乌头,这事大家都知道,如今已查明事实。”谢缜转而看向跪在地下的百草,斥道:“如实说来!”
百草经了昨晚一夜的折腾,此时精神十分不济,然而老太爷和老夫人跟前,她又不敢再犯错惹怒,当下忙伏地请罪,哭道:“老太爷恕罪,是奴婢一时糊涂,才会听了指使,如今已知错了,还请老太爷开恩!”
她今年也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开口就是求饶,却没说半点事实,谢老太爷眉头一皱,朝陈兰道:“你说。”
陈兰恭顺沉默的低着头,脸上是一片灰败,“请老太爷恕罪,奴婢已经犯了大错,不敢再隐瞒。那乌头确实是藏在百草手里,每天由我放一些到三公子的饮食里去,从正月初五至今,已经有十余天了。奴婢一时糊涂罪不可恕,还请老太爷责罚奴婢,饶了百草吧。”
饶不饶的谢老太爷不管,只问道:“那乌头是哪来的?”
“是夫人身边的银朱姑娘找了奴婢,奴婢怕在厨房里有人瞧见,就叫百草藏着……”陈兰的话没说完,后面的罗氏已然面色大变,怒道:“你胡说什么!”
“罗绮!”谢缜怒斥一声,眼神锋锐的剜向罗氏,蕴藏着罕见的怒火。
罗氏被他吓得一呆,就听上头谢老太爷冷声道:“银朱呢?”
“儿子昨晚就提了她过来,正在外面,她全都招了。”谢缜的目光落向罗氏,失望之色溢于言表,“罗绮,上回你在玄妙观外对璇璇图谋不轨,老太爷念你是初犯,饶了你,这半年的祠堂跪下来,你竟没有半点悔过之心?”
“不是我,老爷,不是我!”罗氏慌忙跪在地上,急急的摇头。
谢缜却只是嗤笑一声,伸手推开抱在腿上的罗氏,神色淡漠。这事儿到这个地步,基本上就是谢缜已确认了结果,今日只是向谢老太爷汇报而已。
他甚至不需要再提人证来对峙,只是扫了百草和陈氏一眼,道:“这两个刁奴意图谋害主子,儿子打算将她们发配去庄子上,父亲意下如何?”
谢老太爷居高临下,看着百草和陈氏的时候如视蝼蚁,“意图谋害?乌头已经进了澹儿的饮食,只是意图谋害?不精心照顾饮食,反而心存恶念,若是宽宥,往后如何管束下人?府中规矩写得明明白白,这等恶怒罪不可恕!老的拉出去打死,小的这个,往远处发卖了吧。”
——陈兰一家都是奴籍,于谢老太爷而言,这等人便如蝼蚁微渺。更何况他一家人蒙陶氏之惠才能得以入内伺候,如今却反恩将仇报,被人买通来害主子,实在是犯了谢老太爷的大忌。
谢老太爷像是想起了某人的嘴脸,目视前方,脸色冷漠。
恩将仇报的人,统统该死!
底下谢缜闻言一怔,然而谢老太爷既然下了令,他倒也不敢违抗,便看向谢老夫人。老夫人脸皮都不抬,只转头朝随身伺候的老妈妈道:“记住了?”
“记住了,奴婢回头就去办。”
底下百草吓得失声哭了出来,一味的求饶,陈兰却忙拦住了女儿的嘴,低头道:“奴婢叩谢老太爷大恩。”默默的垂着头,被人带了出去。
两位主犯受裁,剩下的便是罗氏和她身边的银朱了。
谢缜面色郁沉,转头朝谢珺道:“珺儿,带着弟弟妹妹出去。”
谢珺并不敢违拗,依言退出。
屋里只剩下谢老太爷、老夫人、谢缜和罗氏四人,谢缜早已认定了罗氏的罪行,原也没打算再对峙,只朝谢老太爷道:“儿子治家不严,纵容出这等恶妇,先后对着璇璇和澹儿两个孩子下手,委实惭愧。儿子罪在疏忽不察,自请父亲责罚,而罗氏……”他从袖中拿出一张纸笺,双手呈上,“罗氏心肠歹毒,儿子已拟了休书。”
平平淡淡的语气如河水流出,却如惊涛骇浪般拍打在罗氏耳边。
罗氏霍然跪直了身子,不可置信的道:“休书!老爷,你要休了我?”
她这里震惊无比,谢缜却是一脸平静,“这些年是我无能又糊涂,愧对父母,愧对子女。从今往后,儿子会多在孩子身上花费心里,不管是璇璇、澹儿,还是玥儿和泽儿,我都会亲自教导照顾。只是罗氏心肠歹毒,多番加害于孩子,实在不宜留在棠梨院中。”
罗氏双目怒张,如遭雷轰,摇头道:“不可以……这事情不是我做的!当初对六儿,那是我一时糊涂,可是对澹儿,我绝没有做过这些!”
谢缜并未理会,只管抬头看着谢老太爷。
谢老太爷端坐在上,心里已有考量。他虽对内宅之事不甚闻问,然而上回罗氏勾结罗雄想要加害谢璇的时候就已经留心,后来罗氏自己坦白了加害谢璇的原因,心里便已是嫌厌万分。
只是罗氏毕竟是谢缜的妻子,在她未真的害死谁酿成大错之前,谢老太爷也不会逼着谢缜去做什么。如今谢缜既已灰心,想要休妻……
罗氏的家道早已败落,且早年的坏名声加上去年的那场风波,休了她也没什么。
然而,恒国公府又哪里能再一次成为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当年谢缜与罗氏珠胎暗结,气得陶青青和离而去,老太爷跟陶太傅的交情就此毁于一旦。彼时这事儿闹得京城人尽皆知,恒国公府世子就此沦为笑柄,连着三年让谢老太爷在同僚和友人跟前尴尬不已。
如今十年过去,当年谢缜和离的事情都没淡去,又要闹出一场休妻的事,理由还是因为罗氏想害死前妻的孩子?
这话如果传出去,外人将如何耻笑,将如何看待恒国公府?
若有人刻意为难,将此事翻到御前,谢缜连家宅都无法治得安宁,接二连三闹出笑柄,圣上又会怎么看待恒国公府?
荒唐的事情一次就够,绝对不许有第二次!
谢老太爷缓缓走到谢缜跟前,将那休书接到手里看了一遍,而后撕得粉碎。
谢缜诧异抬头看他,旁边罗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道:“老太爷明鉴……”后面的话尚未出口,被老太爷阴沉沉的目光压过来时,忙悻悻的住口。
“罗氏心肠歹毒固然该休弃,谢府却已不能再闹出这等事情。”谢老太爷看向谢缜,目含责备,便又朝谢老夫人道:“罗氏搬到荣喜阁后的跨院里,就交给你来看管,要怎么处置,你来定夺。除了你安排的人,不许任何人去探望,泽儿也不许!”
这意思可就暧昧了,明明该休弃,却还要留在府里,又不叫任何人探视,谢老太爷的打算莫不是……暗暗取了她的性命?
谢老夫人与老太爷夫妻多年,自是心有灵犀,便道:“我明白。”便又朝谢缜道:“回头将那些乌头送到我手里,我来瞧瞧。”
如此裁处,谢缜只能点头道:“是。”
罗氏大约也猜到了什么,脸色霎时变得灰败,身子微微颤抖着,像是被抽去了筋骨,瘫软在地上,连话也说不出来。
——这般叫她坐着等死,还不如立时就杀了她!
何况老夫人要了那乌头是想做什么?
上头老夫人便也不再逗留,吩咐谢缜把伺候她的妈妈带进来,然后带着罗氏走了,顺带连跪在外头的银朱也一并带走。
而厅内,谢老太爷沉着脸,负手站在谢缜跟前,“出了这种事,你可有反思?”
“儿子以前疏忽,才屡次叫孩子们受惊,如今已将澹儿带回棠梨院,往后必定更加留心。”谢缜跪在地上,抬头看向老父,“我去了玄妙观几次,想着毕竟只有生母最疼爱孩子……”
谢老太爷冷嗤一声,“你还没清醒?陶青青的性子你不明白?既然走了,就不会有回头的可能!这件事,你别妄想。”
“可儿子不甘心,也不忍心再叫两个孩子受苦。罗绮这么一闹,往后棠梨院里毕竟缺人,澹儿、璇璇和玥儿才十一岁,泽儿更小,不能没人照顾。”
“你当年做那些荒唐事的时候怎么没考虑这些?”谢老太爷恨铁不成钢一般,胡子都有些发抖——
当年他得知此事后就叫谢缜想办法挽回陶氏,奈何陶氏心意已决再无回旋的余地。老太爷退而求其次,叫谢缜想法子安置罗绮,不再另娶,空房四五年以示求和之意,可那时候谢缜是怎么做的?
他已然颓丧不堪、自暴自弃,还滥发好心,觉得对不起罗绮这个黄花闺女,并没有抽刀断水的勇气。随后这件事在外闹得沸沸扬扬,有人成心搅混水,借此编出许多不堪的话来向恒国公府泼脏水,谢缜立不起来,谢老太爷只能答应娶罗氏进门。
娶了也就娶了吧,可他心里还始终惦记着陶青青,于是逃避孩子,纵容罗氏,直至今日幡然悔悟后又彻底推开罗氏,以罗氏那般性子,又怎会无动于衷?
先予后取,罗氏不恨才怪!
如今罗氏一走,棠梨院里要是再来个女主人,恐怕只会比以前更糟糕!
老太爷恨恨的取过拐杖将谢缜一顿暴捶,末了喘着气,道:“你们兄弟三个人,我为何执意把世子之位交给你,却又始终疑虑,你还不明白?心善是好事,但若不加区别,对谁都心善,那便是最大的恶!就像你觉得愧对罗氏予以姑息,于澹儿和珺儿她们,那便是恶!”
“儿子明白。”谢缜跪得笔直,“以前是儿子不敢正视过去,才会糊涂。”
“陶青青是你的心结,总该解开才行。这件事你好生想想,棠梨院里不会再有女主人,我自会安排人去照顾,你只需看好几个孩子。”谢老太爷消了气,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