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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部分

大妆-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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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让谢琬无法抗拒。
  他以谢家家主的身份命令下来,谢琬能不听吗?何况他要想阻拦谢琅进试场,办法应该很多。
  谢琬洞察到他的用心,不由得深呼吸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她也无暇去理会他为什么只用丁忧三个月了。
  “三叔这个决定。有没有可能改变?毕竟哥哥是二房的支柱,他若不取个功名什么的,将来只怕拖累了三叔的名声。”
  谢荣道:“只是三年而已。”
  三年而已!
  谢琬略顿,抬头看着他:“三叔,你知道杀害老太爷的真凶是谁吗?”
  谢荣挑眉。“你知道?”
  谢琬笑起来,片刻冷下神情:“我要哥哥明年能顺利下场,还要谢府五成家产。”
  谢荣整个人顿住。抬眼望过来。
  夜越深,寒风就越大了。
  即使雪过天晴,雪地上空的上弦月看起来也像是被冰封了似的,缺少生气和光亮。
  廊下的灯笼已经换回了淡黄色,照得墙壁上也似带着一幕老旧的昏黄。邓姨娘独自走在清寂的庑廊下,看着院子里被雪覆住的两棵海棠。伸手抓起一团雪,轻轻地在手里揉捏。
  雪很冰,但是,她的心却很热。被体温捂融了的雪顺着指缝流下来,她也不觉得有什么。
  “因为心里的仇恨太甚。心太热,所以不得不拿雪来镇下去,是吗?”
  忽然间,空旷而幽暗的院子里传来一道清郎而不失优柔的声音。
  她蓦地抬起头,遁声望过去。院子中间的雪地上站着个身量未足的女孩子,她身上的白衣与地上的雪连成一片,使她看起来就像从天而降的天女,而她脸上的凝重,以及眉梢的冷意,又让人觉得,她其实根本就是这场大雪幻化出来的精灵。
  “是你?”
  她眉头微微地蹙了蹙,手上的雪洒下来,又跌回了雪地里。
  “每到冬天下雪之时,你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抚摸这些白雪,你不怕冷,因为这些冰冷的雪会让你的心变得更加隐忍,更加波澜不惊,让人从面上完全看不到你一丝一毫的内心,看不到你隐藏在你心里几十年的仇恨。”
  谢琬站在原地,声音像风声一样不急不缓地飘荡在院子里。
  邓姨娘神色终于沉凝,她绷紧了脸道:“我不知道三姑娘在说什么。”
  “我要说的只有一句话,”谢琬望着她,慢慢走上了庑廊,“你从哪里弄到的那么多的砒霜?不可能有人肯帮你一下子买这么多毒药,你是这么多年一点一点积累下来的,这砒霜积累了多少年,你就恨了老太爷和老太太多少年,是吗?”
  邓姨娘脸色终于白了。
  谢琬走到她面前,看了她半晌,又说道:“你藏在屋顶上装砒霜的小瓶子钱壮已经找到了,瓶子上有胭脂印,与老太太平日用的一模一样。与你藏在妆奁盒子的夹层里的胭脂也是一模一样。如果这些还不足以成为指证你谋害老太爷的证据,那么,你那双脚底下扎满了碎瓷的绣花鞋可以作证。
  “邓姨娘,你抵赖不过去的,就是你,亲手毒死了老太爷!”
  她举起手上一只绣花鞋,丢在了邓姨娘面前。
  邓姨娘与她对视了半晌,忽然笑了,“你错了。既然是你问我,我抵赖什么?不错,他是我杀的,我不光想杀他,还想连王氏也一并杀了。只可惜谢荣看起来本事挺大,竟然能轻而易举把这案子而销了。如果王氏被押到菜市口行刑,那该是多么痛快的一件事!”
  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在陈述杀人事实的样子,语气平淡,甚至带着几分欢愉,谢琬原料着她会抵赖一番,眼下见她这般模样,倒是也沉默了。
  “谢琬,你看看这院子,”邓姨娘抬起头,环顾着四下,像是与她聊天似的,又缓缓地说起来:“我在这院子里住了三十四年,王氏嫁进来的前半年我就被谢启功收了房,那时候我还是年轻漂亮的,你祖父是疼我的,这院子也还是新的。
  “王氏进来之后,这三十多年里我出府过两次,一次是送陈姨娘去乌头庄养老,一次还是乌头庄,是给你祖父送葬。平日,王氏不让我出门,就是去上房请安,她也要挑着谢启功不在的时候才让我过去。她是个寡妇出身,深怕丈夫的爱不能长久,于是她极尽挑拨之能事,使得他不再进我的院子。
  “你一定觉得,是她对我做下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才这么恨她吧?不是,我的确怀过个孩子,可是是我自己不小心弄掉了,她也没有给我吃什么不能生育的药,使我无法诞下子嗣,在她眼里,我根本还不够资格成为她的对手。
  “我恨她是因为,我寂寞。
  “寂寞,你懂吗?”她偏着看着谢琬,眼神比这寒夜还要幽深,“我住在这里,有饭吃,有衣穿,享着许多人享不到的福,又不曾受到主母的残忍迫害,看起来多么命好。可是,你尝过寂寞的滋味你就知道了,你想说话的时候,没人跟你说,你想出门的时候,王氏不让你出门。
  “你的荣辱你的一切都只能装在这座院子里,日日对着这白墙灰瓦,这描漆游廊,还有这一天天长粗长高的海棠树,你没有高兴的事,没有烦恼的事,你的七情六欲,全部被困在你心肺里,而你则被困在这院子里。
  “偶尔他来了,在他面前,我也只是个比丫鬟稍好些的暖床之物,他不会听你说话,甚至,完事了他就走,从头到尾不看你一眼,也不跟你说一个字。渐渐地我就成了块会呼吸有体温的石头,而他也不在乎。
  “其实我更像是个囚犯,我觉得这辈子我要获得自由,只能等谢启功和王氏死后。于是我开始布署,十年前,我存下了第一撮砒霜,日积月累,我终于筹到了二三两之多!谢启功被王氏推伤在床,王氏有谋害丈夫的前科在先,她带罪而侍疾,这是多么好的机会。
  “我在他房外蹲守了三日,终于那日我听得他屋里传来争执之声,然后王氏又哭着跑出来。
  “屋里再没有人。我拿着砒霜走进来,拿自己带过去的药碗重新替他斟了药,然后调进那二两砒霜。谢启功见了是我,根本就没有正眼看我。我让他喝了药,毒发时我捂着他的口鼻不让他出声,没过片刻,他就死了。”
  她幽幽地看着天空,似乎还在为自己的举动感到得意似的,嘴角微微的翘着,有嘲讽般的笑意。
  谢琬站在离她三步远的距离,看着这样的她,很难把她与以往那个沉闷寡言的邓姨娘联想起来。眼前的她是有着风韵的,是迷人的,但可惜,这样的迷人,有如盛放的昙花,让人想到不久后她的残败。
  “你既然这么恨她,那为什么当初在老太爷要为谢宏私挪公中银子之时,又要替他向老太爷求情?按理说,那时候便让老太爷将他逐出府去,然后令得老太太着急伤心,不是更好吗?”

    138 处置

  邓姨娘收回目光,唇角一勾,说道:“我若不那样做,你后来又怎么会狠得下加大力度去报复?那时候逐他出府,也不过是暂时在外居住,事后王氏还是会有办法让他回来。只有把他踢出宗籍,才能彻底地打击到王氏,而我自认做不到,便只能借这个来激怒你,让你来做了。”
  谢琬默然,没想到她居然也在邓姨娘的算计之列?
  她默不作声盯了她半日,又道:“那么,你又为什么那么恨老太爷?他总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邓姨娘叹了口气,声音忽而变得凛冽起来:“他最大的错误,便是收了我进房。如果不是他,我怎么会遇见王氏?如果不是他,我怎么会在这里关上一辈子?所有一切一切,都是因为他而起!”
  谢琬冷冷看着她:“据我所知,当初老太爷纳你,也是因为你有这个意思,趁着杨太太过世,填房未进门之时,自己凑了上去!说到底,这也是你咎由自取,跟老太爷并无什么大相干。”
  “可若不是他,王氏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这样对我?!”邓姨娘激动起来,“当初是我送上门的没错,可是难道就因为我是送上门来的,他就可以对我不闻不问,把我当个死物丢在后院里听之任之吗?!这些年来谁在意过这后院里还住着个我?你在意过吗?!
  “他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要留我在府里,隔段时间就上我院子里来一回?我就是要杀了他,我还要看着王氏怎么样对着他那残废的儿子痛苦不堪过完这半辈子!”
  她目光炯炯盯着对面的屋檐,里头闪烁的是仇恨的光,檐下的红梅染红了她的脸,使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沐浴在烈火里的一只鸟。
  谢琬胸中也有仇恨,但她的仇恨远不如这样激烈,她的仇恨如同涓涓细水。流敞在她的躯干四肢,虽然强韧但可以控制,而邓姨娘的仇恨是滔滔大江,奔腾起来不由人控制。使得她本身也逃不过被淹没的命运。
  “报仇的方式有很多种,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思。”她低头喃喃地道,为她的不顾一切而叹息。“我想,掩月庵的那柱淫香,也一定是你点的了。”
  “对,是我点的!”邓姨娘目光灼灼,“但我不是针对你,而是谢棋。你一定不知道,你们在小偏院里生死危急的时候,我的人却一直也在后窗外等着罢?我知道谢棋过去了。也知道谢宏会让人进屋去,所以我让人点了那柱香,我要让他们一个个都活在水深火热里!”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是你?”谢琬偏头望着她,“那天夜里,为什么王氏在隔壁睡得那么沉?我们这边那么大动静她都不知道?那是因为。她喝了你下的药,所以一直睡得很沉。如果我没有猜错,周二家的早就已经被你买通了。而当晚点那柱香的人,就是周二家的。
  “周二家的这么多年也没有升上管事娘子,心里一定怨恨着。于是你把这么多年来的积攒都给了她,让她来办这件事。我说的对吗?”
  她望着邓姨娘。
  邓姨娘僵了半刻,讷讷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琬唇角动了下。“从你身上的薰香,以及你说周二家的代替你在灵前烧纸的事上怀疑上的。周二家的是王氏的人,她如果不是你的人,为什么会代替你烧纸?而你来找王氏,当然也是为了在她面前多走动,做出一副巴结的样子。以消除大家的疑心。”
  其实要怀疑上她很简单,只要一个个排除作案嫌疑就是了。而谢琬就算没有路遇她,也迟早有一天会找上她。
  邓姨娘定定地看着她,有那么一刻像是在屏息着。她的神情在白雪的映衬下有些惶恐,但是很快。她就上前两步,急急地说道:“谢琬!我知道你和我一样恨着王氏,一样恨着谢府,咱们联手吧,把王氏推上死路!让她再也没办法压在咱们头上!你这么聪明,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
  谢琬后退了一步,摇摇头。
  邓姨娘诧异地道:“为什么?”
  “因为,你还没资格跟我联手。”
  谢琬说完,静静望了她片刻,然后转过身来,走回到院子中间,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你是有些小聪明,我却也不蠢,你屡次坏我大事,我岂能饶你!——许大人,该进来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地,门外忽然涌进来一群人,穿着捕快服,拿着木枷和镣铐,为首的是驻守在谢府十来日的捕头。捕头瞪向廊下,挥手道:“上去把凶手拿下!”
  邓姨娘错愕地退到墙下站定,瞪大眼望向院中央的谢琬。谢琬立于雪中,一脸地清冷漠然。
  又一行人从门外走进来,为首的一个是谢荣,一个是许儆。
  捕快们以极快的速度将邓姨娘上了枷锁和镣铐,邓姨娘的脸煞白如纸,怔怔地看着谢琬,直到捕快们将她押下了院子,她似乎仍未从突然而至的这群人里回过神来。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她以嘶哑的声音,喃喃地冲谢琬发出质问。
  谢琬唇角勾了勾,却是半字未吐。
  许儆冲谢荣拱手作了个揖,看向谢琬,也作了个揖,然后默默地带着捕快们走了出去。
  院子里只剩下谢荣和谢琬,以及几个闻讯赶来偷看的下人。
  一阵风吹过,廊下的灯笼摇摇晃晃地,似乎在诉说着这一院的寂寞。
  谢荣的脸上极平静,他对着檐角已经破旧得脱了漆的滴水看了许久,然后对着这孤寂静谧的夜空幽幽地吐出一口气来。
  谢琬还以为他要感触什么,侧过头来等他的下文,却正好对上他探究的目光。他问:“她问的话你还没回答,刚才你本来也可以不诱供的,这样她或者还有丝狡辩的机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琬扬高下巴,转过身去:“因为我一点也不喜欢被人算计!”
  谢荣对着她的背影负手看了半刻,眯眼看了那廊下的灯笼半晌,也踱出了门槛。
  邓姨娘被抓走的消息顿时在府里爆炸了,她就是下毒谋害谢启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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